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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玉哥仍然是一脸的愤懑,无忧看上去倒是很开心。锦哥看看无忧,再看看玉哥,想了想,先选择了玉哥,问道:“你好像很生气。”
玉哥确实很生气,她迁怒地白了锦哥一眼,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发泄道:“狗眼看人低,总有一天我要叫他吃吃我的排头!”
锦哥不解地歪歪头,“以前那个石柱那么捉弄你都没见你怎么生气。”
玉哥不禁又白了锦哥一眼。那个石柱捉弄她,是因为他喜欢她,而这个林岳峰捉弄她,她却可以肯定,里面没有一丝喜欢的成分,纯粹只是捉弄!
而,这正是让她生气的原因所在。想她玉哥从小到大,几乎没有一个人不喜欢她,就连那天找她麻烦的花姐,转天就找着理由来跟她和好了。可这个林岳峰却不同,她可以感觉得出来,这人从骨子里就看不起她。
“总有一天我要叫他后悔!”她恶狠狠地咬着后槽牙。
锦哥看看充满斗志的玉哥,摇摇头,又扭头去看无忧。
无忧的手里拿着一只草编蚱蜢,从那笑弯着的眉眼就可以看得出来,他今晚玩得很开心。
“这是那个卫荣给你的?”锦哥问他。
无忧点点头,又晃晃手里的草编蚱蜢,再次弯起眉眼。
他的快乐也引起了玉哥的注意。玉哥歪过脑袋看看他,对锦哥道:“怪了,最近无忧好像变了,他以前可是最讨厌陌生人的。”
锦哥也低头望着无忧。
无忧亲近周辙,这个锦哥还能理解,因为周辙不仅救了他,还有让他崇拜不已的好身手。可这卫荣就不同了,虽然此人看上去病秧秧的,可锦哥总觉得他看人时的眼神和玉哥有些像,总是那么半遮半掩的透着不诚实,一点都不像那个周辙的眼神,看着虽然凌厉,却很清澈……
锦哥一皱眉,将那凌厉却清澈的眼眸从脑海里赶开,低头告诫无忧道:“那个卫荣,不知根不知底的,提防着点。”
若是玉哥听了这话,肯定要跟她犟上半天的嘴,无忧却只是听话的点点头,然后抬头冲着锦哥笑笑,放开她的手,晃着那只草蚱蜢蹦蹦跳跳地跑到前面去了。
玉哥望着他的背影道:“那个姓卫的,好像很巴结无忧,也不知道是想图谋什么。”
锦哥想了想,道:“我们家应该没什么可以让他图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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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与此同时,卫荣也在跟马小心讨论着无忧。
“找两个机灵点的,”他吩咐道,“小心别打草惊蛇了。他家很小,若是藏了那东西,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马小心答应着转身,却犹豫着没有出门。
“还有什么事吗?”卫荣问。
“那个,”马小心又犹豫了一会儿,到底开口道:“也许不用这么费事,不如直接问问那孩子呢?既然他肯送信过来,应该就不会把那东西藏起来不给,毕竟他拿了那东西也没什么用处。”
卫荣斜眼看看他。
马小心讪笑着退了出去。
卫荣捏捏眉心。上头催逼的信又来了,可偏偏那孩子还是个哑巴,就算他有无尽的手段,也没办法从一个哑巴的嘴里套消息。
想到药铺老板的建议,他不由摇了摇头。若是事情那么容易就能办成,还要他们这些暗卫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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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荣的差事不顺利,周辙的差事却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看完水寨统领秦有川的回信,林岳峰弹着信纸道:“这才对嘛!有话说话,有条件提条件,咱定出框框条条,然后照着执行,这才是我们军人做事的风格嘛!”
他得意地评论着,却没听到周辙的附和,不由扭头看向周辙。
此时周辙正背着手站在窗边,处于阴影中的脸庞一片模糊,只有一双眼眸在幽暗中闪烁着微光。
林岳峰偏偏脑袋,一脸疑惑地道:“事情进展顺利,你怎么反而不高兴了?”
周辙摇摇头,依旧望着窗外没有答话。他确实是不高兴,却不是因为此事。望着鄱阳湖上的点点灯光,他的脑海里回荡着锦哥那透着冷意的声音。
宋文省死后,那些清流们果然如熙景帝所料的那样闹腾开来,特别是在得知宋家家眷竟遭遇不明匪徒袭击全家遇难之后,清流们更是愤怒了,甚至连国子监的太学生们都跑去堵了护国公的府门。为此,还又死了几个太学生。而,正是从那时起,太后和晋王一系开始渐渐失去人心,熙景帝才得以渐渐收拢权力。
如今,到处都有清流宣扬着宋文省不畏强权、宁死不屈的美名,就连朝堂上也开始有人公然叫着要替宋文省平反,可谁又能想到,在他女儿的眼中,这么个英雄竟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更没有人知道的是,宋文省的死,只是出于斗争的需要,而被人有意推波助澜所致。
偏偏那人还死得那么大义凛然,死得那么义无反顾。
周辙背在身后的手不由握了握拳,思绪陷入一片混沌。
宋文省,是他意图救过的第一个人,也是唯一一个人。在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那么冲动行事过。几年的朝堂风波,使得他变得越来越淡然,越来越冷漠,哪怕是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的少女掉进陷阱为他而死,哪怕是他自己也被人利用丢官罢职,他都一直是如此淡然处之。那位上位者说,他这是成熟了、稳重了、知道事情的轻重了,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他不是成熟了、稳重了、知道事情的轻重了,他只是麻木了。被人利用没有关系,只要最后他能得到他想要的,他不在乎——而这种想法,大概正是宋文省当年的想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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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周辙甚至都没有下楼来听锦哥说书。
望着那空落落的角落,锦哥心里竟也奇怪地有些空落落起来。她低头看看茶盘上那可怜的几枚听书钱,把这种空落落的感觉都归咎于生意的清淡。
一般,每次大集后,生意都会如此清淡一阵子。
散场后,锦哥正收拾着包裹,忽然感觉到面前有人,不由一皱眉,抬起头来。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来人不是周辙,而是白凤鸣。
白凤鸣站在她的面前,摇着扇子笑眯眯望着她。
“这两天还有泼皮找你麻烦吗?”他问。
锦哥看看他,又摇摇头,夹起包裹绕过他转身下楼。这白凤鸣,看她的眼神总让她不由自主起鸡皮疙瘩。
见她不理睬自己,白凤鸣低垂下眼微微一笑,又转身跟了上去,对锦哥笑道:“还以为你们少东家今天也会送你回去呢。说起来,你们少东家对你可真上心,我还从来没听说过哪家的东家会这么好心,天天给个说书先生当保镖呢。”
锦哥皱起眉,却是头一次没有跟人辩驳这个所谓“你们少东家”。她在楼梯上站住,扭头望着白凤鸣道:“你想说什么?”
白凤鸣“唰”地甩开扇子,别有深意地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才缓缓说道:“没什么,就是感慨而已。你们那位少东家,可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只是从来没想到他竟然也好这一口。”他合上扇子,轻佻地用扇子挑起锦哥的下巴,“明明是我先发现的,若是被他得了先手,怪让人心里堵得慌的。你该不会让我失望吧?”说着,不等锦哥有什么反应,便呵呵一笑,收回扇子越过锦哥先行下楼去了。
锦哥再次皱起眉。在下九流里摸爬滚打了四五年,若是还听不懂白凤鸣的话,她就该去跳鄱阳湖了。想到眼前的种种麻烦事,她忍不住扭扭脖子,又烦躁地摸了摸耳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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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哥讨厌麻烦,但最近的她似乎特别倒霉,不管到哪都会沾惹上麻烦的人和麻烦的事。且不说水寨和泼皮,单单那一黑一白两个听客就已经搞得她满心烦躁了,偏偏隔天晚上,竟还有不长眼的贼人瞄上了她那个几乎没有隔夜粮的家。
锦哥的睡眠一直很浅,稍有动静就会惊醒。那天晚上,和她睡在一起的无忧翻身时再次惊醒了她,她将无忧的腿从身上拿开,正准备闭上眼睛继续睡觉,却忽然听到自家的后院墙上有一阵轻微的响动。一开始,她还以为是隔壁莲花庵里的那只花猫,可当她看到窗户上一个清晰的人影时,不禁吓得大喝一声:“谁?!”
顿时,窗户上的人影不见了。
玉哥、郑氏和无忧都被她这一声惊醒,甚至连隔壁莲花庵里都亮起了灯光。
锦哥点起灯,将揉着眼睛的无忧抱到母亲床上,又从床下抽出一根木棒,壮着胆子打开房门,将院子前前后后都检查了一遍,见没什么异状,这才回了屋,严严抵上房门。
“你看到什么了?”玉哥抖着声音问道,此时她也挤到了郑氏的床上。
看看母亲和弟弟妹妹那带着惊恐的脸色,锦哥明明白着一张脸,却硬挤着笑道:“什么都没有,大概是我睡迷了,把梦里的影子当眼前的了。睡吧,没事。”
无忧没心没肺地揉着眼,正要爬下床回到她的床上,却被锦哥拦住,将他重又抱回到郑氏的床上。她正要转身,却被郑氏一把拉住。
“你也过来,我们一家人死也死在一起。”郑氏颤声道。
几年来,锦哥头一次和母亲四目相对。
“床上挤不下了。”她拉过被单,轻轻盖在母亲的腿上。
那一晚,屋内的布帘没有拉上,锦哥手握着木棒盯着窗外,有生以来头一次发现,原来夜晚竟是那么的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