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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慕雨当夜在竹林休息,隔日回到叠岩峰时,却是已经到了中午日正当空的时候。
才刚刚开始踏上通往洞府的第一层石阶,忽然一个洪亮的声音在头顶大喊:“小雨”
才刚刚抬头,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已经顺着石阶一路跑了下来,这人虬髯虎须,斜披了一件大氅,身体挂着风声从天而降落了下来,音犹在耳时,一个半截黑铁塔似的身躯已经稳稳站在了夜慕雨的面前。
粗大的手掌用力拍了拍夜慕雨的肩膀,看到他的身子一弓又笔直立起,硬生生守住了门户,那人不由欣慰地哈哈大笑道:“小表弟!这两天不见,你的身体越结实了呵呵呵1
夜慕雨此刻脸庞微微一红瞬间又恢复如常,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丝苦笑,连忙双手抱拳施礼:“你这说得哪里话?小雨不过是勉为其难而已倒是表哥,你的功力可是日渐精深了1
张阔海哈哈一笑,亲热地揽住了夜慕雨的肩头,用力在他后背拍了拍洪声说道:“你这小子最会装假,我却是不信你的恭维,说说看才走了不过两日,怎么功力又见涨了不少,莫非是有了什么奇遇不成?”
张家人丁单薄,张阔海自小就是一个人,如今好不容易身边有了个乖巧的兄弟,自然是亲热地紧。只是他力大无穷,一只胳膊仿佛是山一样压在了夜慕雨的脖子。一时间,几乎让这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连头都要抬不起来了。
“我不过是随便出门去走了走,哪有这么凑巧就有什么奇遇?你当是世外高人就那么好遇到的呢”夜慕雨说着话把肩头嘎巴一声塌下了半边,正是他家传的擒拿手法中卸骨窍门。张阔海手臂一滑,整个人一闪之际,夜慕雨已经趁机脱开了他的大手,笑嘻嘻地跑到了前面。
张阔海被他一下子躲开了手臂,不禁愣愣出神,随即反应过来这是用的独门手段,顿时兴趣被勾起,连声大叫:“小雨!刚刚这可是所谓缩骨法?快些教教我喂别跑1
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石阶,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而此刻在石阶一侧的林子里却是哗哗作响,一颗斗大的毛茸茸脑袋探出了嘴脸,它手里托着一捧野果子,冲着石阶龇牙咧嘴做了几个鬼脸,抬头见主人已经没了踪迹,不由摇了摇头,低头叼了几颗果子入口。可惜这时节果子尚嫌青涩,略微嚼了几口就让虎猩酸的倒牙,不免又是连连啐了几下。
虎猩没上山时就受了夜慕雨的嘱咐在山下林里等候,不受召唤不得入内,而这正合了它心意,一听说便立刻跑的不见了踪影,到处嬉戏玩耍,一直到刚刚才露出头来。
夜慕雨笑嘻嘻跑上了石阶,一直到了洞府门口,迎头正撞上了张子然陪着一个仙风道骨的中年道士有说有笑地走了过来。
这道士是个白脸膛,凤眼蚕眉鼻直口阔,唇上有短须,颌下留着三绺墨髯根根透肉,中等身材青衣皂袍宽领大袖,行走间步履生风,衣襟飘摆。他腰间挂着一支三尺三寸的青锋钢剑,长穗低垂,乌木剑鞘上镶着一块美玉,被阳光照着流光溢彩,颇有些古色古香的味道。
“碍表叔,午安。”夜慕雨羡慕地看了看那风采奕奕的道人几眼,连忙躬身向张子然施了一礼,接着也向那道人拱了拱手,哪知道这道士却是满面傲气地把头一抬,下巴高高昂起,只鼻子里低低嗯了一声。
小雨一愣,面色立刻有些古怪,于是直起了身子,静静侍立在了一旁,不再说话。
“苍云道兄,这是我家里晚辈侄儿,唤作夜慕雨来来来,小雨,快快来重新拜见,这可是道宗宗主座下,上清宫执法弟子之苍云真人”张子然对苍云的傲态视而不见,只微笑招手唤小雨过来拜见。
“拜见仙长1小雨聪慧过人,自然知道张子然用意何在,心里虽然不以为然,但是却依旧上前深深施了一礼。
那个苍云却仍是一副傲气凌人的态度,只是眼角余光斜斜撇了一下小雨,便一甩袖子淡淡说了一句:“罢了。”
在苍云看来,这没落的张氏一族虽然仰仗着祖先余荫,却是早已经破败如斯,不要说一个小小的晚辈,就是张好古父子殷勤接待时,他也是敷衍了事——此次他受师命下山历练寻访各派,无一处不是小心翼翼,这普普通通的后辈子弟自然也就不在他的眼中了
“小雨碍外出辛苦,你祖母现在洞府歇息,问了安就早些歇息去吧?”见那苍云丝毫没有反应,张子然心里不免有些失望,于是便欲打小雨离开,才刚刚说了不几句,便看到张阔海呼呼大喘跑了上来。后边一个毛茸茸的高大怪物大步流星地追着也露出了半截身子,一对火眼金睛从张阔海转到小雨,不由龇牙咧嘴出了呵呵怪啸,一腾身跃起直扑小雨背后,口中叽叽喳喳,一对爪子也是比比划划着,似乎在诉说什么似的。
张阔海见到那虎猩不再追自己,不由长出了口气,远远冲着小雨叫道:“这畜牲是跟你认识的?小雨快快看住它,好家伙!这一路把我撵的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几乎要把我累得喷出血来”
小雨苦笑了一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虎猩终究还是野性未驯,随心所欲惯了的脾气,也不知怎么就跟住了张阔海一路到了这里,看起来这憨货是突然想起了自己需要随侍左右的任务,于是便一时良心现了?
旁边的人一见虎猩,其中那个苍云道士却是马上眼睛一亮,不禁上下打量起了小雨,下意识捻着胡须呵呵笑出了声来。
“子然道友,你这位晚辈身边可是他所豢养的宠兽看起来颇为凶猛啊1
张子然愣了愣,连忙回道:“苍云道兄,这兽并非我山中所有,看起来是小雨从外面招惹回来的,与他颇有渊源的模样,也不知他是否有所奇遇,或是意外降伏也未可知”
说话间,小雨已然掏出了二老所赠铁尺宝物,迎风一晃便从顶端冒出了一股浓浓的黑色烟柱把虎猩一下子牢牢裹祝非但如此,那烟云如同锁链一般,更是将那虎猩壮硕的身躯狠狠勒了进去。接着铁尺上开始光华闪动,绿光隐隐闪出了一行细小的符文,那铁尺立刻脱手腾空而起,对着虎猩劈头盖脸就是一通乱打!
“咦?子然道兄,令侄倒是好手段啊1苍云一见小雨用出了宝尺,不由酸酸地赞了句。
“呃嗯嗯”
张子然愕然现小雨竟有宝器护身,一时也不知如何应付苍云,只好支支吾吾敷衍了过去。
“哼哼!子然兄,令侄这宝物可否与我一观如何?”苍云冷笑了几声,阴狠地向小雨伸出手,扭头冲着张子然问道。他心知张子然对自己背后势力很是顾忌,于是根本没有搭理小雨,直接冲着张子然提出了要求,那意思是要张子然说话,命令小雨把宝尺送到他的手中。
“小杂毛!你够了碍真把我们张家当成了泥塑木雕了,老头子不威,你还真把我当成了病猫了?阔海,给我把他轰出去1转过了一个照壁,从后边张好古哇呀呀暴叫着跳了出来,这时候看起来老头子委实是给气了一个够呛,须皆张老脸通红,指着苍云道士就是一通大骂。
苍云被张好古硬是刷了脸皮,一张白脸膛瞬间便作了紫红色,他鼻子里重重一哼,身上的袍袖猛地鼓胀又刹那间紧贴了回来,那腰间的长剑则嗖地一下子自动离鞘,白光一闪,绕着他周遭转了两圈,稳稳定在了头顶三尺处,剑尖吞吐着盈寸的剑芒,剑身一道流光划过,显出了一行小字“苍山白露亦流云”!
一见苍云露出了凶器,张子然立刻面色一沉,随即双手合拢翻花一样连连变换出数个决印,接着猛地向外一推,口中也同时低喝了一声:“疾1
张子然脚下莲台一样翻涌出了一圈白气,莲瓣之间顿时抛出了数条弯弯曲曲的细丝,一变十,十变百,继而成千上万,汇成一道白浪浩浩荡荡往苍云卷了过来
“区区幻术,何足挂齿1
苍云不屑一顾地剑指往张子然那里一引,飞剑恍如经天长虹般从天而降,直扑张子然;另一只手更是从腰里把丝绦抽出,啪的一响,宛若怪蟒翻身,张牙舞爪直接缠向了虎猩和那宝尺——原来这苍云已然对这蛮横异兽和那镇压它的宝尺动了念头,此刻竟是托大地一心二用,打算一举拿下!
“收1
小雨心念一动,宝尺立刻险险撤回,只是虎猩尚来不及解开束缚,却是被苍云的丝绦又捆了个结实。
小雨心里着急,干脆把宝尺往腰里一插,默运玄功,一口真气从口中喷出,顿时热浪翻滚,一个巨大火球照着苍云那执着丝绦的右手气势汹汹地烧了过来
“小子敢尔1
苍云被吓了一跳,他这里只以为小雨这年纪不大,料想他不过是仰仗父辈余荫,偶然得了些宝物,却不防这半大孩子居然可以口吐烈焰,顿时被打了个手忙脚乱。他下意识的把右手袍袖一遮面门,左手剑指一松,那飞剑顿时失去了掌控,一下子被张子然顺顺利利收到了手中。
“还我的流云剑来1
苍云一见飞剑法器被落到了张子然手中,立刻急得满面通红,大叫着伸手去抢。张子然座下幻化的莲台滴溜溜一转,侧身让过来势,口中念出了法决:“妙转如意,幻化宝莲,绵绵难断,藕断丝连,缚1
莲瓣之间嗤嗤作响,仿如吐丝作茧一样喷出了无数白色烟雾,被山风一吹,立刻化作了纠缠不清的漫天丝线,铺天盖地地往苍云头顶压了下来!
“这是你们逼我1
苍云气急败坏,顿时不管不顾地掏出了一张金光灿灿的符箓,在手里一托,大叫出声:“天地无极,乾坤借法,金光护体,百邪莫近,护法1
那符箓立时金光大盛罩住了苍云身体,而同时刺目耀眼的光华里慢慢显出了一只巨大无比的金色大手,一把抓住了漫天飞舞的白丝,左右横扫,然后呼地一下子猛地拉了下来
果然道宗门下不可小觑,苍云乃是堂堂上清宫执法弟子,又怎么可能没有什么看家法宝,就这金光符宝虽然有着次数限制,但却是威力惊人,一时间根本就是势不可挡,一口气竟把漫天的云雾丝线扯了个干干净净,就连张子然脚下的宝莲也闪了几闪,几乎当时就被牵连,一把拽了过去。
“嘶道宗手段果然不凡,简简单单一道符箓也好生厉害1张子然虽然对苍云道士表面毕恭毕敬,但其实心里老大不以为然。他张家虽然没落,可传承了的幻术也是自成一家,并不是什么简单的普通平庸之辈。若不是这苍云后台班底是在深厚,张子然原本根本就不把这个肤浅的小道士放到眼中的。可眼前见到这苍云竟然破了自己颇擅长的困字决,不由得让这个张氏当代家主也是刮目相看了起来。
“苍云道兄,刚才你我原本就是误会,不如我将这法器归还与你,你”张子然心里忐忑,他实在不想要与道宗为敌,刚刚要说得几句软话,想要缓和一下时,张好古老头子已经几步就到了近前,毫不畏惧那金光大手,反手啪地一下重重打在了苍云道士的脸上!
“哼!你个无知的小道士,我张家也是堂堂仙君后代,岂容你肆意狂妄?别以为你那张破纸有什么稀奇,告诉你,就是你那个上清宫主赵玄一到了我们白鹿洞,也要客气一二,你不过是一个后生晚辈,真当我张家人好欺负不成?”张好古的脾气本来就火爆,眼中不揉沙子,那还肯让张子然把心里话说出,于是干脆就一巴掌先扇了过去,索性狠狠掉了那个傲气冲天的苍云面皮,并且狠狠瞪着张子然,用力摇了摇头。
这老头子之前就看不惯儿子对道宗那副奴颜卑膝的德行,此时自己正扬眉吐气,趁机便小小的暗中警告了张子然一番。
此刻,虎猩早就看出了端倪,它外边粗野,其实智力本就不低,只不过喉咙里横骨未化,不能口出人言而已。
小雨一时没有注意,虎猩刚刚解开了束缚,立刻就蹦起来老高,扬着一对利爪猛扑向苍云过去!
“哎!不可。”小雨才一时疏忽,立刻反应过来是这孽畜打算报复那苍云,连忙一把拉住了虎猩,照着它的脖领子就是一拍。
虎猩感觉劲风拂过,原以为是小雨要用大力,立刻藏头裹脑打算硬挨这下,哪知道,小雨根本就是雷声大雨点小,这一掌似挨非挨到它身体,便轻轻收了回来,只听小雨低低说道:“孽畜,你惹得祸还不大吗?还不快快离开那道士根本不怀好意,你先离他远些,免得他再打你主意了1
虎猩此刻心里顿时一暖,虽然它不晓事故,此刻也知道了小雨是真心护着它。随即低声唔噜噜的出了阵低鸣,一对怪眼滴溜溜一转,冲着山外林子指了指,见小雨点头,立刻就转身跳出了人群,几个纵身便不见了踪影。
此时那苍云受了一个巴掌,反倒安静了下来。他把符箓收起,面无表情看向张子然把手张开,一言不。
“嘿嘿!你这小道士,我老人家与你家师父赵玄一也是同辈论交,打了你一耳光,莫非你还要不服不成?”张好古本人与赵玄一确实是好友,自认为长辈高高在上,却不知这苍云道士原本就是个心胸狭小,阴狠毒辣的角色,这一番挤兑,反倒是为一家招来了无妄之灾。
“我这小辈自然不敢冒犯尊长,只是此事我必然要秉明老师,到时候自然有人与你理论1
见张子然犹犹豫豫,却没有还剑的意思,苍云冷冷哼了一声,放了句狠话,扭头就要离开。
“慢着,你那兵器一并拿走,我张家不贪你的东西。”
张好古此刻已经消了火气,见苍云道士愤然离开,随即从儿子手里接过了长剑,一把抛了过去。
“就此别过1苍云道士脸色变了几变,下意识把宝剑接过,终于还是长长出了口气隐忍下来,冷冷说了一句转身便走。
“不送1
张好古一摆袖子,转头对着张子然重重哼了一声:“你这窝囊废,可真是让人把我张家看得扁了1
“父亲,原本就是误会,何必搞得如此尴尬?”张子然此刻却是只能苦笑,他何尝不想人前扬眉吐气,只是家里人丁稀少,哪里可以和人家豪门大派一较短长?
“表叔也是老成持重的主意,舅公还是不要太过于苛责才是。”小雨见自己无形中又给张家惹了祸事,连忙过来打了个圆场,接着又道歉说道:“倒是小雨考虑不周,好端端给家里惹下了大祸了1
“诶这件事与你无干,此事原由苍云所起,你由何必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那兽宠和法器可是你此次下山所得?”张子然摇了摇头,忽然想起来此事缘由,连忙追问道。
“唉!说来话长”
小雨此刻已经是无法隐瞒,只好一一把经过讲述了一遍。
“噢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一直郁郁寡欢,莫非是以为自己为家里召开了祸端?”张子然见小雨面色黯然心里有数,随即连忙开解道:“孩子,我且问你那天关一众杀手莫非不该杀?”
“自然是当********。”
“那便对了我再问你,你那恩师待你如何?”
“传功授艺之恩,不敢或忘。”
“好我再最后问你,莫非你父母兄长可曾埋怨过你的作为?”
“不曾,只是”小雨欲言又止,张子然摆摆手又继续说道:“孩子啊!你可知道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你家仇起因于那些凶残宵小之辈贪婪所致,你之作为均是仗义豪侠所行,这滔天大祸根本与你无干,何况夜家一门只留了你这一根独苗,家族再兴全在你身,你当奋图强,才不辜负了全家所系期望,万万不可自寻烦恼了”
张好古此时也凑到了跟前,揽住小雨:“乖孙,我且问你如今,你可是一心想要入那魔宗吗?”
“这”
小雨微微一愣,半晌才低低回答:“毕竟承蒙恩师传功授艺,小雨已然身在魔宗了。”
“唉!自古仙魔不两立,你如今可是与我这一家也成了仇敌了?”张好古面带愁容,长叹了一声。
此时,张子然突然脸色大变:“父亲,小雨刚刚所施展那法门已经被苍云知晓,只怕是祸事马上就要临门了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