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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查完房出来,打算洗手下班,看到莫澜,走过来笑道:“不是让你不要来的吗?难得休天假,多睡会儿。”
“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他给她一记爆栗:“整天把生啊死的挂在嘴边。你开车来的?昨晚是不是又熬夜赶合同了?熬了夜就不要开车了,多危险。”
她开车太野,车身的漆又被蹭花了,送去维修,这几天开着他的车到处横冲直撞,加完班也不消停。
他伸手:“车钥匙呢,还给我,不能由着你胡来了。”
莫澜撇嘴,一边嘟囔着小气,一边不情不愿地掏出车钥匙放到他手上:“喏,拿去!谁稀罕……”
车钥匙上多了个乌龟挂件,一捏还会唧唧响。她嘿嘿笑:“像不像龟儿子?我钥匙上也有一个,正好凑一对。”
她就是这样,喜欢买各种好看不实用的东西,钥匙才到她手里没两天,还回来就成了莫氏风格。
他把钥匙握在手里,捏了捏乌龟壳,觉得好笑,正要收起来,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愣愣地看着钥匙出神。
“怎么了,不会响了吗?”
她伸手过来捏,被他握住:“我想到了……有办法做手术了!澜澜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来。”
他兴奋地跑到主任办公室,很快跟林主任一起走出来,又重新进了21号床所在的病房。
看样子,他是想明白怎么克服难题进行手术了。
莫澜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几个小时,程东从她给的钥匙得到灵感,用钥匙圈固定住那个断在病人体内的针头,让它不要滑动移位,根据x光片确定的位置就能下刀了。
她替他高兴,不过这等待的时间实在太磨人了,好好的一天假期又泡了汤。
程东从手术室下来,手术的成功让他看起来充满活力,一点都不像值完夜班的人。莫澜买了咖啡给他:“提提神,想想等会儿去哪里吃饭。”
他揽住她,抱歉地说:“对不起,让你等我这么久。”
“再久都等了,也不差这几小时。不过你得补偿我啊,请我吃好吃的。”
“就这么点追求?”
“当然不止了。”莫澜跟他咬耳朵,“大庭广众,那些不可描述的部分我就不说了,反正回去你要任我发落。”
程东笑着摸她头发:“好。”
…
他们坐在城市高楼顶部的自助西餐厅,车水马龙都在脚下。莫澜拿了一大堆吃的,感慨道:“终于可以大吃一顿了。”
这一段太忙,她都没什么食欲,一天三顿都是胡乱打发,塞进嘴里的食物具体是些什么都不知道。
程东细心地帮她剥虾,叮嘱道:“工作是做不完的,女人首先要少熬夜,第二要多吃点蛋白含量高的东西,皮肤才能好。”
她倾身张嘴要他喂:“那我要是成了黄脸婆,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难说。所以一定要好好保养。”
“喂,你会不会聊天啊?”
程东笑,把手里最后一个虾也喂进她嘴里,用毛巾擦了擦手,才问她道:“最近是不是很忙,还有没有时间接其他案子?”
莫澜听他这么一说,脑海里的某根弦蓦地绷紧:“怎么,你遇到麻烦了?是不是断针那个病人纠缠不清?”
他摇头:“不是我,是我爸。他今天跟我通过电话,一方面因为患者手术成功了,多少是个好消息;另一方面,事情还是没有解决,病人仍然坚持要走诉讼程序,对产品和公司都会是个不小的打击。”
“你希望我接这个案子?”
程东笑了笑:“我爸跟我说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以前我们是夫妻,我还没觉得他这么欣赏你,现在才知道可能还是我忽视了你的才能,其他人都比我发掘得深。”
莫澜觉得讽刺:“也许未必是出于欣赏呢?”也极有可能是方便利用。
程东摇头:“我爸比我更挑剔,而且向来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所以他想委托你来接这个案子就一定是相信你有这个能力。这一年才开了个头,他就遇到很多事,赵媛的身体是一方面,公司好像也有人在掏空资产,里外夹击,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我很想帮他,可我除了看病做手术,其他的都不会,幸好还有你……澜澜,能不能帮帮他?”
孺慕之思。子女对父母情感上的依赖生来有之,她不能指望程东例外。从十几岁认识他开始,她就能感觉到他的家庭对他的影响是巨大的,当然这种影响大多是正面的,因为秦江月和程越峰即使感情不睦也努力维持着表面平和的假象,而他们对待事业的认真敬业更是铸就了程东的价值观。程越峰又更特殊一点,在没有明显过错的情况下中途独自离家,而程东仍然跟母亲和继父生活在一起,某种意义上更像是被全家人背叛的那一个。长久以来,程东除了从小积累起的对父亲的感情,还隐含了不少愧疚吧。
莫澜发现自己再一次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她不想帮程越峰,却又不能一口回绝,否则程东一定要刨根问底,那他的身世就瞒不住了。
她不是小瞧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他做了这么多年医生,看多了生离死别和人情冷暖,自己又经历过婚姻和感情的波折,即使再不堪的事实也不至于经受不起。
只是这种事,不该由她来告诉他。
程东见她犹豫,说:“是不是最近太忙了?我听小优说起你今年有希望升作合伙人,业务上会很拼。我不想你那么累,如果真的没时间,那……”
“不是。”莫澜握住他的手,“我也不是那么忙,你不用担心。只不过你爸公司这个案子,要考虑的事情比较多,我还在想要不要接。”
“你不要勉强,身体健康和放松心情最重要。”
他不再谈这件事,帮她把羊排剔骨、切好,放到她的盘子里。
莫澜看着他,拿手术刀的手指干净修长,为她剥虾、切羊排,跟在小朋友们后面,为她拿她最爱的口味的冰淇淋……他是这样的程东,是爱她的男人,只求她过得舒心,哪怕强压下心头的不安、为她对抗全世界也甘愿。
她总想着能为他做点什么,现在看来其实好像做不了什么呢。
程东见她发呆,说:“怎么不吃啊,冷了就不好吃了。”
她的眼睛重新聚焦到他身上,问道:“你说你爸公司最近被人暗中做了手脚?”
“嗯,其实不是他说的,我也是听我妈偶然提起才知道。公司以前的财务总监和律师都被炒了鱿鱼,他身边已经没有可以信赖的人了,所以才迫切地想让我或者你去帮他。”
莫澜沉默。
看来这回程越峰要么是太精于算计,张网布局等着他们去跳,要么就是真的遇上了麻烦。
问题是如今跟四年前情势也大不相同,他要报的仇也已经报得差不多了,还有什么值得算计的?
困扰还远不止这些,正当莫澜踟蹰不前的时候,赵媛找上她,约她到家里小聚。
莫澜有赴鸿门宴的自觉,但按捺不住好奇,还是去了。
近郊的独栋别墅,连地下室和天台足有五层,前后都有草坪花园,环境清幽。赵媛就在客厅摆出咖啡和自己做的蛋糕招待她,孩子有专职的月嫂照看,做家务还有另外的保姆,这样的生活节奏确实跟程东家的不太一样。
莫澜到婴儿房去看孩子,比起在新生儿病房的时候已经长得饱满许多,眉眼开了,一头小卷毛,乖乖含着安抚奶嘴,笑起来像妈妈。
“好可爱啊,我能抱抱他吗?”
“当然可以。”
赵媛很大方地把孩子递到她怀里。或许是有过在病房喂奶的亲密接触,对小小孩向来无感的莫澜对这个小家伙有种亲近感,抱在手里软绵绵的一团,再闻到他身上的奶香,一颗心都好像要融化了。
“取了名字没有?”她问赵媛。
“程诚,诚实的诚。小名还是叫一一,不改了,反正今后应该也不会有其他的程一一了。”
莫澜抬眼看她。这话说的没错,她已摘除了子宫,程越峰年纪也大了,很有可能这就是他的最后一个孩子。
赵媛今天请她来,也不会只是抱抱孩子、喝喝咖啡这么简单。
果然,赵媛很快就步入正题,问她道:“听说老程联络过你,打算让你做代表律师?”
莫澜觉得她问得有点奇怪,于是回答也很含糊:“我们律所是他公司考虑合作的律所之一。”
赵媛弯了弯唇角,放下杯子,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对她说:“莫律师,同样是女人,我就不绕圈子了。老程找你,是要处理公司这回的纠纷,还是处理私人的事?请你不要瞒我,照实跟我说,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