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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男人头上的破洞流血逐渐增多,青白色湖水上如同燃起一片赤色火焰,众丫鬟见其惨状,吓得一哄而散。
更有甚者,两个膀大腰圆的丫鬟居然忍不住,呜咽一声,哭了出来。
温良辰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她抬起小脑袋,望了呆立的秦元君一眼,又转而盯向男人的身体,想靠近却又不敢靠近,心中为自己开脱:“他没死,他只是被砸昏了头而已!”
温良辰瘪了小嘴,朝秦元君露出一个求救的眼神。
无人胆敢前去验明男人的死活,秦元君作为在场唯一的男子,理应担负起验尸的职责。
秦元君嘴唇发白,眉头紧皱,忽地,他猛咳一声,爆发出一连串惊天地泣鬼神的咳声。
“咳唔咳咳……”
秦元君捂着肚子,将腰弯下,剧烈地咳嗽起来,只见他脸颊通红,鼻水泪水横流,肩膀瘦得只剩骨头,那副难受颤抖的模样,看起来令人心疼极了。
方才那凶猛的劲儿,皆是强忍着,如今这股呛水来势汹汹,秦元君只觉得天昏地暗,头晕目眩,双腿发麻,即便如此,他依旧告诉自己,不能倒下!
他又抹了一把眼泪,吸了吸鼻子,谁知眼前顿时一亮,只见一只葱白的小手儿,捏着一方白净的帕子伸至他眼前,帕子边角绣着一朵粉嫩的桃花,形象逼真,因距离较近,那帕子还飘出一股淡香,颇为好闻。
秦元君蓦地抬头,见温良辰露出无辜的眼神,眨巴眨巴地盯着他瞧,刚想抬手推脱,忽然,他心中没来由地一软,心道:温良辰是表弟,借张帕子无妨,更何况方才是她救下他的性命。
报恩且不说,至少待她态度,要与旁人不一样。
心中好似有一股莫名的暖意升上来,习惯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他,突然鬼使神差,应了下来,轻声道:“咳,多谢表弟。”
秦元君右手接过帕子,温良辰垂眸一瞧,只见他右手颤抖,却尤自强撑着轻轻拿下,还朝她投来一个状似感谢的眼神。
“四表哥当心!”温良辰一个错步,右脚顶在他的膝盖上,一边撑住他,将摇摇晃晃的他给扶稳了。
不过,待得温良辰触碰他之时,发现他手臂冰凉,身体绵软,整个人仿佛使不上劲般,往她身上栽倒下来。
“哎呀。”
毕竟秦元君比她年纪大两岁,又是个真男儿,这样一整个人重重地压下,温良辰躲都没法躲,生生受了下来。
秦元君的脑袋砸在她颈窝上,幸亏那是块软肉,若是下巴上,温良辰心道,只怕自己的下巴得脱臼。
身下是一片鹅卵石地,温良辰腰肢虽软,知道以手臂缓冲,且倒下时注意保护头部,也被磕得后背生疼,归根结底,是秦元君压在她上边呢。
秦元君晕了片刻之后,回了零星的神智,只觉自己躺在一个软绵绵、温热热的东西上,还有一股温暖的异香传入肺中,他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看着鼻端旁那段白如玉质的脖子,双目一瞪,顿时愣住了。
这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脖子。
温良辰被他喷了几口热气,脖上顿时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那疙瘩密密麻麻,还古怪地痒了起来。她皱着眉头,心中尴尬,伸出小手锤他后背,艰难地吐出声:“你好生重,快自己爬起来。”
听见脖子会说话,秦元君猛然惊醒,顺着声音一抬眸,谁知却对上温良辰愠怒的眼神。秦元君心中一跳,羞愤欲死,不敢再唐突了对方,忙撑起双手,想从原地爬起来。
不过,因他被男人打了一顿的缘故,又呛水差点断了气,此时双臂无力,仅仅抬了半寸,又哗啦一下倒下去,这此情形比方才还严重,半边脸直接贴温良辰脸上去了。
他的脸,好冰。
温良辰被冷得一个哆嗦。
“你们还愣着作甚,还不过来帮我!”温良辰心中恼怒,顿觉头大,只好求救于那群傻丫鬟。
嬷嬷和丫鬟们七手八脚,将秦元君扶起来,又有人给他擦额头和头发,弄了好半天,好歹将他弄得半干。
而在此时,秦元君已恢复了小半体力,他强撑着身子站起,往温良辰处走来。
只见他面如红霞,眼含愧疚,尴尬地看了温良辰一眼,十分认真地拱手道:“唐突了表弟,表弟可有受伤?”
温良辰嘟着嘴,揉了揉自己的小腰,心道,我对付坏人都未有事,谁知碰上了你,倒还真受伤了。
“无妨无妨,等回庄子再瞧。”温良辰摆摆手道,忽地想起一事,转头望向湖边的男人,吓得龇牙咧嘴,“你可否过去看看,他是否活着?”
即便温良辰年纪小,却也知道,人流血过多或太久,会变成死人,只不过她是女子,对死亡有些惧怕。
秦元君诧异片刻,方才表弟扎男人之时,那股狠辣的劲儿令人望而却步,不就是查验男人是否死了,她竟然会害怕?
不过,人是他砸伤,理应由他负责。
温良辰捏着小拳头,满怀希冀地望着他走远,伸手去查验男人的呼吸,片刻之后,又见他折返回来,朝她摇了摇头:“死了。”
“……死……了。”温良辰整个人如遭雷劈,不知为何,她眼眶酸涩,喉咙发紧,心道,就这般好好的人,竟然被他们联手弄死了?
秦元君见她马上要哭了,心中慌乱,也顾不上想太多,出声安慰道:“表弟,此人是恶人,若我不杀他,他便要杀我。”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温良辰瘪起小嘴儿,委屈地开始掉豆豆,不知是真愧疚,还是因为后来的害怕所致。
秦元君当场愣住,他何时见过弟弟哭成这般,登时手足无措,只好求救于丫鬟和嬷嬷,鱼肠站了出来,声音清脆:“少爷,人不是咱们杀的,是表少爷杀的。”
“……”秦元君无奈地瞪她一眼,这缺心眼儿的丫鬟是怎么养出来的?
鱼肠惊觉自己说错话,忙呸呸呸了几声,吐了吐舌头退了下去,以眼神示意秦元君继续。
秦元君心中懊恼不已,却还是硬着头皮,朗声道:“表弟此言差矣,伯仁乃纯善良友,岂能与此宵小之辈相比?”
温良辰听闻此话,果然不哭了,拿着手背抹干眼角的珍珠,心中想道:也是,那人做尽恶事,他们此举,权当是为了除暴安良。
见“小少年”吸了吸鼻子,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影儿,秦元君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过,接下来要面对的,应该是后续事宜。
温良辰很大度地表示,表哥一人回去不大安全,干脆与她们同行回去。
秦元君低头沉默了片刻,温良辰以为他不好意思,忙拉着他袖子,兴奋地笑道:“表哥莫要想多,母亲好客,你愿意过去,她高兴还来不及。”
秦元君转过头,心中犹豫万分,但看着她一脸笑靥,乌黑发亮的大眼睛如同宝石,他心中一动,只挣扎了片刻,便咬牙道:“好。”
温良辰却毫无所觉,欢呼雀跃地收拾东西。
“表弟稍等,我去去就来。”秦元君似是想起什么事,转头便往树林中去了。
待得众人整装待发之时,秦元君气喘吁吁跑回来,脸颊通红,额上满是汗水,可见他跑得速度极快。温良辰视线往下移,见他手上提着个竹编的篮子,篮子上有盖子,却看不见里头的东西。
她心中奇怪,却也不好意思问出口。
温良辰将秦元君领回家中庄子,头个知会了母亲此事,襄城公主听闻后大惊,顾不得斥责温良辰,急忙遣人去寻尸体。
秦元君垂首立于堂下,温良辰依旧是一副做了好事的模样,襄城公主的火气顶在胸口,心中大骂一句女儿你好糊涂,却还得强装笑脸,温和道:“元君今晚便住在姑母处,若有什么不便,大可和姑母提。”
温良辰平素机灵,就是太过于善良,她将秦元君带回来,可不就是实打实的,承认了她也参与此事?
先不说被拖下水,此事今后若是传了出去,她这个姑娘家,脑袋扣上一顶凶悍的帽子,该怎么说亲事?
襄城公主心中怒火中烧,全然忘记自己的名声也温柔不到哪里去。
襄城公主揉了揉眉心,命丫鬟将温良辰送下去换衣裳,只单独留下秦元君问话。
秦元君自是猜到襄城公主的顾忌,当下将计就计,态度陈恳道:“多谢公主殿下收留,只是此事,劳烦公主莫要告知母亲,引她担忧侄儿。”他可不敢唤她姑母,姑母那是嫡子秦宸佑的专属称呼。
“哦?”襄城公主眉毛一挑,觉得此话中有话,这小子倒好意思得很。
秦元君温温一笑,脸上笑容十分无害。
他顶着那股强大的压力,勉力保持自身不动,泰然自若地抬起头,平静地与对方探究的眼神对视,道:“殿下,母亲对我关怀备至,我岂能用小事扰她心烦?”
“……心烦。”襄城公主瞧他的眼神,立即一变,心中猛跳,只觉得站在堂下的不是一个如竹般的少年,而是一个心智足以与她匹敌的男子。
心烦,可不是就是要引她心烦。
好小子,当真聪明,竟能猜到我心中所想!
“本宫瞧你今儿精神气不佳,待会传郎中来瞧瞧,莫要病了,”襄城公主笑得和蔼可亲,眉眼间的凌厉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姑母稍后便传人将你的行头拿来,你好生养病罢。”
秦元君微微一惊,这是打算让他长住于此?
襄城公主和太子生母因患有癔症,多年前被皇帝削去皇后之位,降为李妃,终日于朝凤宫养病。后来,皇帝扶了无子的曹后,将太子寄于她名下。谁知曾经的太子妃季氏难产亡故,此名头方落在了侧妃曹氏身上,曹氏扶正为正妃。
如今,皇后和太子妃二人,同出于一个家族,对于东宫太子来说,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等到太子登基,太后姓曹,皇后也姓曹,后宫岂不成了曹家人的天下?
更何况和郡王妃贾氏出自长兴侯府,与当今太子妃曹氏为表姐妹,自小交好,关系匪浅。
是故襄城公主,对于曹家族人和长兴侯府贾氏族人,均带有一股天然的敌意,她不信自己的二哥,也就是和郡王会全无想法,否则,便不会纳了两位名门侧妃,来分割和郡王妃的权力。
秦元君被刺杀一事,不管与和郡王妃有关或是无关,都能在和郡王妃心中种一颗钉子。秦元君人若是回去了,此事便握在和郡王妃手中,想如何处理便如何处理;人若是没回去,此事将变得扑朔迷离,若真是和郡王妃做下,把柄捏在襄城公主手中,估计会吓得她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
对于此,襄城公主简直是喜闻乐见。
襄城公主眯了眯双眼,嘴角勾起一丝古怪的笑容,心中赞叹:这小子,口口声声莫要让母亲担心自己,实则满肚子坏水儿,将把柄送来给她,借她之手来整治和郡王妃。
不过,小子倒是看重她,只是区区一个杀手罢了,她襄城公主还受得起。
眼看襄城公主抛出橄榄枝,秦元君哪里会不接,忙红着脸颊,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多谢殿下,侄儿无以为报。”
“不必客气,都是姑母该做的。”
襄城黑着一张俏脸,咬咬后牙槽,心道,下次莫要将我家良辰拖下水,便是报答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