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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诊室外,医生平平静静地走出来:“谁是林悄的家属?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但是孩子没保住。”
陆锦年:“!!!”
“大夫你说什么?孩子?”一把扯住医生的胳膊,陆锦年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她......她怀孕了?”
“你是孩子的亲爹么?”见此状况,医生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老婆怀孕都三个多月了,你一点都不知道?”
三个月......陆锦年闭了闭眼睛。
当初结婚那会儿,他就跟林悄放过狠话——生个孩子归陆家,然后她滚。
没了林依,那么是谁都无所谓。他陆锦年的孩子,能有这世上与林依最相近的血统便已足够了。所以每个月他都算准了林悄的生理期,只在合适的时候例行公事。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林悄竟然已经怀了孕!
“那她,醒了没?”陆锦年哑了哑声音,又问。
“醒了又怎样?我跟你说实话,她下体有中度程度撕裂,造成十分危急的大出血,整个孕囊都掉出来了。孩子已经有了基本人形,是个女孩。你要看看么?”
大夫从医多年,世间百态见得多了。他皱皱眉,也不多解释,只挥手叫后面的护士把一个塑料箱给端了出来。
还没等陆锦年同意或拒绝,那一团血肉模糊的烂肉就被毫不客气地呈现在他眼前!
孩子有颗红枣那么大。小小一团乌漆漆血淋淋。依稀可以辨认出半透明的小手小脚,像鱼儿一样透明。
陆锦年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几乎跌坐了一个跄踉。
他以为,自从林依死后,在他的世界里,将再也不会有‘害怕’这两个字了!可是这一刻,看着自己未成形的孩子,在几个小时前被那样粗暴地撕扯蹂躏致死,他只觉得那久违的恐惧感就如同三尺寒冰一样深入自己的每一寸血脉!
***
林悄醒来的时候,天已然大亮。医院里无度的消毒水气息弥漫着她近乎麻木的神经,下体一阵阵不间歇的疼痛,让她下意识地将双手按在小腹上。
空荡荡的,毫无回声一样的失落感,顿时逼出她压抑的泪水。
“你有什么资格哭?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陆锦年靠在病房的门上,整整一个暗夜到黎明,他只想问林悄这句话——
“林悄,你是故意报复我的对吧?故意瞒着我怀孕,故意让我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弄掉它,你是不是觉得,继续在我面前装可怜,我就能良心难安?我告诉你林悄,自从依依死去的那一刻,我的心也就跟着死了。要不是看在你是依依妹妹的份上,我才懒得碰你这种虚伪虚荣的女人!”
林悄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除了眼睛睁着,偶尔眨一下外,整个人就跟死了似的。
“你听见我说话了没有!装什么死!不愿生我的孩子是吧?没关系,人工也好代孕也罢,这都什么年代了,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你!”压抑的气氛让陆锦年越发感到呼吸不畅。
“铭依。”林悄启开干裂的唇,微微转了下头。
“什么?”陆锦年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给孩子起的名字,陆铭依,铭记林依的......意思......”
“林悄,你!”
“陆锦年,无论你有多讨厌我,都改变不了我是林依妹妹的事实,都改变不了这个孩子是她外甥女的事实。”
林悄的嘴唇动了动,两行泪水从眼角慢慢溢出。滑下来的时候,被正好的阳光敛去了七彩的色泽。
“我本想,等这个孩子生下来以后,如果你还不能爱上我......我就离开你。陆锦年,我跟我姐相比,被爱,就那么难么?”
“林悄,跟依依比起来,你的灵魂从一开始就是卑鄙的。”陆锦年冷笑道。
“就因为我回了林家,就因为我站在你面前的时候,是以林家大小姐的身份,而不是一个落魄而值得怜惜的小模特?为什么你只相信她口中那个不堪的我,却不愿意亲眼看看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林悄支撑起虚弱的身子,骨缝里疼痛令她难熬不已。
“闭嘴!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依依!在我眼里,她再落魄,也比你这个贪慕虚荣的女人高贵得多!”
陆锦年上手一抓,将林悄整个提起来。他瞪着林悄的眼睛,一字一顿警告道:“我就是相信她怎样?她死了,我只能相信她。有本事你也去死啊!”
林悄微微扯了下唇角,脸颊已经包扎好的伤口扯了几许疼痛。她怪林依么?也许不吧。林依是她相依为命的姐姐,是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她们只不过,是选择了不同的路,不同的坚强而已。
林悄无法告诉陆锦年,当初林依海选失利,被不怀好意的主办方经理人打上了主意。
是她瞒着姐姐,一路冲进身为投资人的陆锦年的包房里,大着胆子为她拿下了这个视镜的机会。
那一眼,一瞥。她爱上那个男人举手投足间的沉稳魅力,一爱就是整整三年。
可那时那刻的她却只能对陆锦年说,我的名字叫林依。
如今,她只想告诉陆锦年,她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是林家长女的高贵身份而洋洋自得过。因为从那天起,林悄二字便注定隐退在别人的‘一见钟情’之外。
“锦年,我姐已经死了。如果我也死了,谁来爱你呢?”林悄狼狈地靠在床角,一双眼睛里却噙满了仰慕的情怀。
这一年来,她从不避讳在自己面前说爱。说得越多,陆锦年就越是心躁,越是厌恶。
他弄不清楚,林悄到底是催眠自己还是在催眠他。所以除了一次次花样层生的折磨,他想不出还有什么手段不去沦陷于一张跟林依那么相似的脸?
“林悄我警告过你,不许说爱我!我恶心!”瞪着血红的双眼,陆锦年将已经沉如一滩泥淖的林悄再一次拎起来。
“陆锦年你要干什么啊!”说话间,病房门被人一脚踹了开。
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冲进来,衣着雍容,气质不凡。
“妈?!你——”
“妈什么妈!我没你这个没人性的儿子!”姜素云狠狠地盯了陆锦年一眼,同时三两步并过去将林悄扶起来。
“你怎么过来了?我先送你回去再说——”陆锦年挽了下袖子,露出精致的腕骨。在自己的母亲面前,他多少还是有些忌惮。
“回什么回?我怕我再晚来一步,阿悄要被你折磨死了!”姜素云愤愤地哼声道,“你是不是以为你爸退休了就没人管得了你?你在公司怎么胡作非为,难道我们都不知道?咱陆家有今天的地位,不是靠把自己老婆往火坑里推换来的!”
“妈,那只是逢场作戏。”陆锦年的解释不算有力。但他自己心里是明白,昨晚在会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个套路。他恨林悄是真,却不愿借别人的手来真实地羞辱她也是真。
“你少跟我狡辩!就算那个林依不死,我和你爸也绝对不允许她进陆家的大门。同样是孪生姐妹,阿悄教养良好,学识聪慧,你怎么却偏要喜欢那个下三流的小模特?”
“妈......”林悄感激婆婆及时过来救场的情义,但听到她口中对姐姐那样的评价,心里也是难受得紧。更何况,婆婆越是为她撑腰,陆锦年便越是会变本加厉地怨恨她。
“妈,我姐姐她当初也是为了我......”
“为什么为?路是每个人自己选的,她分明是自甘堕落,却还看不上你这一身清白!我告诉你陆锦年,当初婚礼上放录像的人,就是我和你爸。你能怎么着了?那小贱人自己觉得混不下去了,正好死了干净!”
“妈!你——”陆锦年厉声道,“你在说什么!你怎么可以——”
狠狠攥了下拳头,陆锦年夺门而出。
***
“蛮长时间没见你这么喝闷酒了。我说陆大少,那事都过去一年了,你好歹想想开吧。”
夜场靡靡,灯光绚丽。秦羽陪坐在吧台上频频看着表,终于在陆锦年要第八杯酒的时候,上手拦住了。他跟陆锦年是好友,如今在陆氏集团担任项目总策划师,也是陆锦年最得力的助手。
“秦羽。我妈说,当初把依依逼死的那卷录像带,是她和我爸放的。”
陆锦年扳开修长的手指,摩挲着红酒杯上倒映的醉态,终于说了今晚第一句带着理智的话语。
秦羽叹了口气,耸耸肩:“你别跟我说,你从没这么想过?伯父伯母讨厌林依又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我不是没想过,我只是......”
拍了下陆锦年的肩膀,秦羽劝道:“都说当局者迷嘛,其实你恨林悄,是因为你也没别的人好恨了。从小到大,你最是讨厌那些拜金任性矫揉造作的富家女。后来跟林依在一起,她同她妹妹之间的矛盾更让你一早便对林悄的身世存了偏见。”
陆锦年把头微微垂低在吧台上,他觉得自己有点混乱。脑中反复萦绕的,都是林悄满是泪痕的抗辩之颜。
她说过无数次不是她,他却从没相信过。是他愚蠢而偏执么?不,陆锦年不能允许自己就这么颠覆了怨恨三年的动机和理由——
“我有什么偏见!林悄那样的女人难道不该被讨厌么?”狠狠一拍桌子,陆锦年任由那些甜腻腻的酒水瞬间溢溅了猩红。
“依依为了她,辍学下水,什么样的苦没吃过?她却为了荣华富贵,气死她妈妈,再依仗豪门千金的身份,光明正大来觊觎她姐姐的未婚夫!就算那事真的是我爸妈做的,她也绝对不可能不知情。说不定心里多少得意,多少幸灾乐祸呢?反正依依死了,她林悄就是最大的受益者!”
“Ok,”秦羽摊了摊双手,“你要是觉得差点被自己的丈夫送到合作方的床上,并且强暴到流产算是一种受益的话,我没什么可说的。”
陆锦年沉默了。他打了个响指,叫侍应生再上一杯。
酒精放大了残忍,微醺平灭了愧疚。他扬起喉结,灼烈过隙。压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自找’。
“行了,我们还是说点正经的吧——”秦羽说着,场面上的灯光暗了又亮。几个艳丽的模特伴随着高亢的音点,高调秀走出来。
秦羽指着最前面的一个女子,对陆锦年道:“就这个女孩,叫许若。我盯了她好久了,形象气质都很符合《泛蓝之夜》的女主角。锦年,我知道在你心里,没有一个女人能代替林依出演这部剧。但这是一年前就已经筹备策划的项目,根据协议,我们在今年底应该要开机。所以下个月——”
泛蓝之夜么?
陆锦年记得,这个剧本的故事,是林依亲自创作的。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有天能看着它被搬上荧幕,将所有的苦难都逆袭在鲜花和口碑中。
他为林依申请了出版,打造了各种推广的渠道。他要让全世界知道,他爱的女人值得拥有最好最美的一切。
仰起头,陆锦年把愈发涣散的目光凝聚在T台前沿。那个叫许若的女孩,无论是身形,气质还是举手投足间的动作,真是......颇有林依的影子呢。
他看她,她貌似也在看他。一时间,欢跃沸腾的夜场好像凝结了一切围观的呼吸。
但陆锦年却像没有听到一样,只把思绪一段段拉扯牵引到三年前的那场相遇中——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林依,浓妆下掩盖不住满脸的稚气和拘谨。
她自诩是专业的模特,却连高跟鞋都踩不稳。她说自己能成为公司的台柱时,口吻中的自豪却十分真实。
他突然想起在医院里林悄问他的那句话——如果当初,他先遇见的人是她呢?
陆锦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爱上的,是彼时彼刻刹那发起的怦然心动。他爱上的,是那双美好的眼神里至纯至善的勇敢和憧憬。所以一句没有如果,已经是最好的回避和嘲弄。
陆锦年有点醉了,他搁下酒杯,跄踉起身。突然一晃,差点被高脚凳子带倒。
“当心!”一股熟悉的香水气息扑面而来,女人软软的手臂扶住他的胸膛。
“陆先生,我叫许若。”女人温和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