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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子健皱起眉，抬头看了沈茵一眼。
他的眼睛很亮，皮肤黝黑，身量细瘦，像是警惕的小狼崽。
沈茵轻轻笑了。
挺好的，想挣大钱，就要这股子狠劲。
“我跟着你干。”方子健静默了一会儿，郑重道，“我不要钱。但有一个条件。”
沈茵抬眸“嗯”了一声，尾音略微抬起，透出一点疑惑。
“我挣的钱就当是我们兄弟的生活费。”方子健抿了抿唇角，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但是你不能把我帮你卖东西的事，告诉子康和灵灵。”
沈茵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这小子是把还是把卖东西当成见不得人的坏事了啊，还挺有偶像包袱的嘛。
她爽快答应下来：“行，不过你哪天反悔了，随时跟我说。”
方子健：“嗯。”
沈茵也懒得说通他，等到过两年，改革春风吹满地，大家都挣破脑袋下海经商，到时候方子健就不会这么想了。现在稍微瞒着些也好。
她把胡金宝的事情跟方子健交代了，让方子健日后负责跟他对接。又从书包里取出几套新买的男生衣服。
都是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裤子，但用料扎实考究，一看就不便宜。
方子健：“我不要。”
沈茵把衣服放在桌上，淡淡地说：“胡金宝肯定以为我是城市子女，你是我弟，当然不能露馅，这些就算是工作服了，你一会儿跟你弟分一下。”
“对了，你们学校从今天开始放暑假吗？我今天买了一些猪蹄鸭爪之类的，放在灶房，你有空的时候帮忙处理一下，我先去宿舍收拾，明早做卤货，你下午试着进城卖卖看。”
她说走就走，方子健一个人在堂屋里坐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抱起了那叠衣服，回到房间。
方子康正趴在桌上调颜料，抬头看到这幕不由眼角直跳：“哥，这是？那个女人给的？”
直到现在，他还是不太习惯喊沈茵表姐，别扭。
“嗯。”方子健把衣服放在衣柜最底层，仔细叠整齐，“你想穿的时候就穿，不过记得给我留一套干净的。”
“不不，我怕弄上颜料，哥还是你穿吧。”方子康咬着笔头，突然叹气，“哎，哥，你说她到底为啥对咱这么好啊。”
方子健沉默了一下：“我也不知道。”
一开始以为她是别有所图，但直到现在也想不通，她到底图啥。
图他弟给她做木盒？
但人家也给钱了，而且给的很多。
图自己给她跑腿？
但方子健心里有数，沈茵已经打通了路子，有没有自己其实都一样。
也许……
“哥，你别想了。”方子康打破沉默，一脸傲娇地说，“那个女人不是说了我能成为大画家吗，要是真有那天，我好好报答她就是了。”
方子健清冷的眸子里难得浮上一抹暖意：“好，那就靠小康了。”
沈茵到宿舍已经快八点了，收拾完东西已经九点了。
来的时候她带了一只皮箱，住了一周反倒多了些杂七杂八的生活物品，又多装了一蛇皮袋。
沈茵想了想，今晚只拎了一只蛇皮袋，皮箱留着明天再来拿。
周小青要帮她，沈茵也拒绝了：“天热，别来回折腾，早点洗洗休息吧。”
沈茵刚走没多久，宿舍门口又传来脚步声。
周小青坐起身来，得意地说：“怎么，后悔啦？都说了我送你……”
话音未落，就听到宿舍的门被人一脚踢开。
姜爱霞站在门口，一脸阴沉：“沈茵人呢？”
周小青吓了一跳：“干嘛？你这是抽什么风呢？”
随即又想起来，难道姜爱霞是来还沈茵的信的，这也不像啊？
周小青耐着性子劝道：“沈茵今天不在宿舍住，不过我劝你有事尽快跟她说清楚。”
好歹同宿舍一场，周小青也不愿意把人往最坏处想，但她也就只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够意思了。
谁知道姜爱霞冷笑一声，咬牙切齿：“是啊，我确实要找她算账！”
周小青心头一动，隐约感觉不太对劲。
见鬼了，这年头小偷比苦主还嚣张呢？
想到这，周小青也冷下脸来，躺下睡觉。
算了，好言也劝不了该死的鬼。
今天背了那么重的东西，走了一天路，周小青早就累了。
姜爱霞洗漱完回来，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周小青的呼吸，确定周小青真的睡了，才悄悄走进灶房，从怀里掏出两封信。
姜安年一共寄来两封信，一封是给沈茵的，一封是给姜爱霞的。
信的内容，她在回来的大巴上已经看过了。
每封信里都有十块钱，不同的是，给沈茵的那封信写了好几张纸，除了关心沈茵近况，还提到自己临走前让姜爱霞转交给她两百块钱，问沈茵有没有收到。
至于写给姜爱霞的信，就只有薄薄一张纸，除了念叨让姜爱霞努力表现，就是让她省着点花钱，不要大手大脚的。
姜爱霞的肺管子都要气炸了，到底谁才是他亲妹妹啊，他哥怎么就知道关心一个外人？！
都说有了媳妇忘了娘，她这个哥哥还没成家，就被沈茵勾了心窍！
更气人的是，姜爱霞一进村，就被生产队长李大伟拦住了，说是几个村干部都在支部等她，想开一个小会。
姜爱霞有点莫名其妙。
一进门，妇女主任朱秀英上前拉住她的手，嘘寒问暖，问她觉得南山大队怎么样，来了一个礼拜还适应不适应。
姜爱霞斟酌了一下，挑了几个小毛病说，比如没有电，伙食差之类的。
朱秀英连连点头，一脸赞同，说南山大队确实条件不好，委屈她了。
姜爱霞还以为村里这是良心发现，要给她改善一下生活条件，刚准备提几个要求，就听见李大伟说，他们最近才了解到一个新情况，问姜爱霞是不是两年前得过哮喘。
姜爱霞当时差点乐疯了，她哪里得过哮喘？只不过是有一年期末成绩不及格，家里找人开了病历和证明糊弄过去。
但李大伟突然提这个事，是不是以为她身体不好，要给她排一个轻松的活？！
然而接下来村支书说的话，却让她像被从头淋了一盆冷水。
直到现在，她都还记得村支书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闷头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喊了一声李大伟。
“看来情况属实，小姜同志身体确实不好，大伟啊，小姜同志是你接回来的，这样，还是你辛苦点，给改革委写封信，把这个情况说清楚，然后找个时间把小姜同志送回沪城吧。”
姜爱霞这下傻眼了。
不是要给她安排轻松的工作，而是要把她送走？！
这怎么行！她在城里的时候，原单位就不喜欢她，所以她才下乡来刷履历的，要是就这样被送回去，原单位肯定不会再接受她，就连她爸妈估计都没办法！
姜爱霞彻底慌了，又哭又闹，保证自己身体没问题，能干活，后面一定好好干。
村支书这才松了口，说看她后面表现。
姜爱霞从村支部出来，整个人都是飘的。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她才想到一个问题。
村干部们怎么会知道她有哮喘的？
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除了当时卫校的人，也就沈娇娇知道。
所以，是沈茵从沈娇娇那里听到的，然后又告诉了村干部，就是为了把她赶走？！
姜爱霞本来就讨厌沈茵，姜安年的偏袒更是让她心里不痛快。
这次打小报告，简直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茵沈茵沈茵，为什么她就非要跟自己作对？
好好好，她就等着看，到底是谁被灰溜溜地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