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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人带领着两个弟子来到苟家店时,已经是大半上午了,天边的太阳也已高高挂起来。鬼人在马上直奔一家大户人家而去,来到大门前,立刻翻身下马。
就在鬼人下马时,那兽头上吊着两个铜环扣手的厚重大门,忽然间被人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位年纪五十有余,头发已经花白,高颧骨瘦脸的人。此人就是白府老管家,苟悦悠。他先弯腰拱手,后声音弱哑着说道:“大掌柜的好,老朽已等候多时了。请进,咱们客厅里说话。”他说话时,忧郁中带着悲伤的眼光,不停地在全无妄和丰明烨身上转悠。
“噢!好!好……”鬼人一边接过丰明烨和全无妄递过来的皮口袋,嘴里一边应允着,然后,一手一袋,拎着就跟了进去。
全无妄和丰明烨只能在外面看管着马匹,随便吃着携带的干粮等候着……
院子很大,可谓是深宅大院,院内殡丧之气浓重,纸灰堆堆,纸钱附地。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女人,站在院子中,面向拆了一半的灵棚。鬼人认识她,此人是白府又骚又辣的二太太,名叫赵家美,是‘远鹏’大车店大掌柜,赵家财的亲妹妹。她为了贪图钱财,大前年在白家那个大太太的默认下,才匆匆嫁过来,给白老爷子做了个二房。白老爷子娶她的目的,就是传宗接代,谁知搞到现在,也没造出个一男半女来。她虽然早就认识鬼人,但无论从前在赵家为姑娘时,还是现在,都不敢近距离见他的面。这些事,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好交由与自己面心都不和的老管家苟悦悠去处理。此时,她正在那儿指手画脚,命一些人拆那已经拆了一半的灵棚。那拆得半零不落的灵棚上,还挂着一些白布、黑麻条……鬼人不管这些,管你是大婆还是小二或者小三,送货给钱,天经地义,从不腆着脸皮讨好货主。她算个鸟!他连理也不理她,随着苟悦悠向客厅走去。
苟悦悠在前面引路,站在客厅门边,伸手礼让着:“请进!请……”
鬼人在苟悦悠的引导谦让手势下,快步进入客厅内。‘嘭,嘭’两声轻微闷响,这是他将两个皮口袋放在八仙桌子上的声音。随后又解下自己背的那个,解下后,也一同放在桌上。然后,拉过一把椅子,在八仙桌旁坐下。
一个丫鬟由外而内走进来,她双手端着茶盘,送来茶水。她刚进入屋内,一眼看到坐在椅子上的鬼人,由于是第一次见面,受到惊吓,‘啊’一声惊叫,是盘翻碗落。两个茶碗一同掉在地上摔碎,碎片和茶水四处散溅着。丫鬟顿时呆站在那,身体和双腿颤抖着……
重要客人面前出丑,苟悦悠脸上就挂不住了,把眼一瞪眼,刚要张嘴训斥……
鬼人对苟悦悠摆了一下手,意思是不要说她。他知道自己的形象,吓着人纯属正常,连累无辜没有必要。鬼人又用手对她向外摆了摆,那意思是让丫鬟别站在这里,赶紧出去吧。
丫鬟倒也还算机灵,这个手势可谓求之不得,转身快速向外跑去,生怕再被老管家给叫回来。
鬼人与白府的老管家,以前偶然打过那么一次交道,要说生,不陌生,要说熟,未成熟。鬼人一看,客厅就两个人了,指着八仙桌子上的货说道:“请先生过目。”
苟悦悠愁眉紧蹙,叹了口气:“唉!老爷这辈子的家产都当了,又求亲告友借了个遍,总共搞到这些。唉!都要白给人家送去。”边说,边用手抚摸着那皮口袋,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鬼人不管这些,我送货,你给钱,理所当然。死人就埋,有病就治,甭在我这念叨,我不是菩萨,不能普度众生……
苟悦悠依旧一脸哭丧样,依旧站在那儿,在抚摸着那几个皮口袋,毫无验货的意思……
微等片刻,鬼人有点烦,问道:“货验好了没?我还要往回赶路,先生,抓点紧呀。”
苟悦悠仿佛有叹不完的气,‘唉……’接二连三地叹,叹着叹着,连眼泪都叹下来了……
对于这种做法,鬼人见多了,怒气也就开始往上翻涌。心想,我们冒死杀人过关,给你来送货,挣的就是这玩命钱。你想赖账不成,门都没有!他‘噌’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快点验!我要走!”
苟悦悠见鬼人催得急,声音颤抖着,问道:“有件事想烦劳大掌柜的,不知您能否给办?”
破烂皮球又踢了回来,这下轮到鬼人开始叹气了:“嗨!给银子就办,有话就说,你就是让我再把货送回去,那我可真求之不得。我挣个来回双份的。”
苟悦悠一听,鬼人虽不是说的人话,但却说到他心上,他的目的,就是要让鬼人把货送回去,送到庙头山去。他侧身近前一步,俯身轻声对刚坐下的鬼人说道:“我家老爷和大太太,都在前天双双上吊而亡,昨天刚埋了。我受委托只好临时担起重任,准备找人和我一起把银子送到庙头山,把我们家那十九岁的大小姐白羽情给赎出来。可一听是去庙头山,都没有人敢去的呀。”
“等会儿,赎什么?庙头山……大小姐……”苟悦悠刚才这些话,把鬼人给说糊涂了,不断地问。
“是去庙头山,那个山寨王把大小姐绑了票,他让我们去赎。这不!你送来的这些银子,全部都是赎金。”苟悦悠有意无意解释着,虽然他观察不到鬼人面部变化,但从刚才言谈上,还是能听出些异音来。
“我就是从哪儿来的……”‘噌’一下,鬼人几乎是弹站起来。随后又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而且是,重重的。他那懊悔之心在不停地翻转着,‘嘿’,真是那个巧呀,我竟然无意之中给别人帮了个大忙,杀了那些绑票的土匪。这出力不给银子的事,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做,若没有这皮罩子遮着,我的脸皮都能掉在这地上。这事干得窝囊!丢人!
“您没绕道走?”
“绕什么道?庙头山的人,早都死挺了!”由于鬼人干了个出力不给银子的事,心里窝火,言语分外冲呛。
“你杀的?”
“没有,没有……”鬼人摇着黑面罩下的头,死活不承认……
苟悦悠在打开门时,就看到外面那两个人身上有斑斑的血迹。只是鬼人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他身上的血渍不是很明显,但也多少留下些块状印痕。苟悦悠将头晃着,明显地表示不信的样子。不绕路,从庙头山来,还背着这么些银子,那饿狼似的山寨王他能放过你?不是你们杀的,是谁杀的?哄三岁孩子行,哄我这老头子,我能信?
鬼人不管苟悦悠信不信,爱信不信?我行我素,杀不杀,与你何干。但转念一想,别说,还真有关。鬼人那是出了名的吝啬,他不会放过任何赚钱的机会。于是,俩人就你一言,我一语,又谈起了返程的买卖……
这个返程买卖也正中苟悦悠的下怀,他之所以不验货,就想让鬼人带着去庙头山,解救大小姐白羽情……
苟家店通往源江城的路上,急匆匆行走着五匹马,四个人。鬼人和他的两个徒弟,还是背着来时那三个皮口袋,里面还是没拆封的原装货。他们还要把货再押运回源江城,因为庙头山想要这些银子的人,都伸腿闭眼永远地睡着了;让他们继续做他们那个黑心梦去吧,放心,绝对没人去吵醒他们。这些银子在鬼人他们师徒的背上来了,游转了一趟苟家店,还要送回去,去还给那个让鬼人来送货的人。此人不是别人,是那个大小姐的堂叔,白帖子。
近中午时分,几个人骑马来到五头河边,正准备涉水过河,沿着对岸山路上山时。河边暴露着的一具尸体,在水边浅滩石缝中卡住搁浅着,衣服已经被峡谷激流剥去,全身呈现赤裸状态,且仰面朝天。只见尸体的一只右胳膊已在腕部齐齐断掉,手掌早已没了踪影。再往上一看,头骨已经塌陷碎裂,皮肉向内凹着。
马背上的白府管家苟悦悠虽陡增惊恐之态,但猎奇之心也未泯灭,侧目定睛一看,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叫:“啊!刀条脸,蛤蟆眼猴子腮,趴鼻,凸嘴……是庙头山的山寨王……”因苟悦悠接大小姐从源江城回苟家店时,在庙头山十里外的岔路口正想绕道走时,就是被这个山寨王领了一帮土匪给劫到庙头山的。结果他们把大小姐绑了票,放他回去报信送银子赎人,期限为五天。山寨王这副丑恶面孔,就是脑袋再烂点他也能认出。苟悦悠心中的愤恨压过惊恐,恨恨地向那具死尸吐着唾沫,嘴里连连说道:“该!该!死得好!死得好!”
鬼人可不管这些,不愿意耽搁时间,目光只从那个尸体上一扫而过,催马蹚过那没过马肚子的河水,向河对岸的山路赶去。
不多时,他们几个又返回到这个昨晚浴血奋战过的庙头山。鬼人在前面骑马快走,来到他们前时跃马横刀奋战的战场。‘嗡,嗡……’声不绝于耳,黑色的、绿色的、褐色的……各种大小的苍蝇群飞乱舞,不时撞击着他们的脸颊。死者的尸体流血的伤口上有许多白色的蝇卵,参差附叠着,它们要在此安家落户,繁殖着子孙,吞噬着臭血腐肉,几辈,更甚至于十辈的繁殖。直到把那些腐尸臭肉食尽,让尸体变成白白的,面目狰狞的骷髅与枯骨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