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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菀一边加快步伐往里走,一边问出了什么事。芝兰知道时间紧迫,便捡重要的说了。
原来有个叫双燕的丫头,今日下午大半日做事心不在焉,摆晚饭时打碎了夫人一只官窑粉彩花鸟的套碗,被夫人罚了月例要赶出府去。双燕求饶过后突然说,她半日心神恍惚是因为中午在芷香苑晒干花做荷包时,看到一个左耳生有黑痣的男人鬼鬼祟祟的从里面跑出来。
谢菀疑惑:“芷香苑?应姨娘?”
芝兰点头答是。
“那男人是谁?”谢菀又问。芝兰道夫人已着人去查了。
谢菀点点头不再多问,继续往正院走。
此时天色渐晚,已近酉时,平日里正是安排晚饭的时候,院子里人来人往,今日却没什么动静。快到陈氏住的正院时,丫鬟婆子陡然多了起来,一个个垂首静立瞧着十分规矩,但个个耳朵竖起,心思不一,就不像安分的。
谢菀心惊,她知道陈氏性子荏弱,管理内宅没什么手段,但身为当今皇后堂妹,安国公夫人,一品诰命,连个自己的院子都拿捏不住么,以至于丫鬟仆妇竟敢如此明目张胆的看主母热闹?
谢菀面色不善一一扫过,丫鬟婆子们个个低眉顺眼,行礼请安,却没几个有畏惧之色。谢菀心里叹气,看来弱的不止陈氏。如今她为崔缃李代桃僵,这样的形式可不容乐观,这些下人身份卑微却也让人防不胜防,搞不好就要坏事。
到了正屋,陈氏一脸怒容的坐在上首,底下跪了一个战战兢兢的小丫头,看起来十二三岁,长得干瘦,像是院子里跑腿的。谢菀只是余光扫过并不多看,乖巧的给陈氏行过礼,便站到一旁。
不多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一个穿了国公府护院服饰的大汉推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进了正屋。那护院长得十分高大,气势骇人,虽坡了一只脚却比前头的人走的更快。前头的男人个子不低,但身形瘦弱,穿了一身绸缎直缀,此时双手被缚走在前头,被后头的大汉一推一个踉跄,到得正屋时险险栽了个跟头,倒是让人看清楚,左耳上确实有颗明显的黑痣。
陈氏一见来人不由大惊:“陆仓?”再看见陆仓脸上的青紫愤怒道:“谁给你的权利绑人的?还不给我松绑!”
大汉眼中闪过不屑,对陈氏的疾言厉色并不怎么在意,只兀自解释道:“回夫人,小人也是怕他跑了,这人十分狡猾,小人找了好几个地方才逮到,可不敢掉以轻心。小人添为为国公府的护院管事,发生这种外人私通内院之事,必当尽心竭力,将功补过。”
陆仓是账房的管事,为人老实勤谨,不会花言巧语,国公府里对陈氏最为恭谨,陈氏也对他颇多倚重。此时听了这话急忙反驳:“崔成你含血喷人!夫人明鉴,小的从未与内院之人有何牵扯,还望夫人为我主持公道!”
一句话说完又被崔成一脚踢在身上:“休得狡辩!做下这等事,夫人也保不住你!”
陈氏被大汉气的发抖:“崔成,谁给你的胆子胡说!此事尚未定论,你怎可胡言乱语!来人,快给陆管事松绑,再派人去请大夫。”一旁的婆子听了想上前放人,却被眼前的大汉眼神制住。
陈氏脸色苍白,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时间正屋寂静地落针可闻。
“啪啪啪”突兀的掌声响起。
谢菀看着眼前不可一世的大汉,冷笑出声:“崔护院好大的威风,我竟不知道我母亲是主子,还是崔护院才是主子?”
谢菀这话说的轻巧,偏又十分诛心。以下犯上,奴大欺主都是死罪。
崔成闻言震惊,这时才发现一直站在陈氏身边的二小姐。不过也只一瞬,又放下心来,二小姐在府里同陈氏一样没什么威信,偶尔拿捏主子的款,抬出老爷压一压也就过了。
崔成抱拳:“二小姐说笑了,小人也是为国公爷气愤,这才造次,并没有对主母不恭,还望二小姐看在小人衷心为主的份上,宽恕则个。”
一句话推的干净,明里暗里表明自己的主子只是安国公崔平,还给谢菀扣了顶苛刻的帽子。
谢菀也不恼,随手指了两个婆子:“给我掌他的嘴,顶撞主母,污蔑小姐,给我狠狠的打!”
两个婆子正是刚刚被陈氏指了给陈仓松绑的人,被崔成一个眼神就制住了,又岂敢对崔成动手?不由面面相觑,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崔成见状,脸上不屑都掩藏不住,都没人听使唤,还敢耍威风,自己送上来丢脸。
谢菀笑道:“好,很好。”然后指了身边得用的丫鬟:“你去跟大爷借几个得用的府兵,就说我说的,府里有人以下犯上,不服管教,奴大欺主,不听主子号令,着人绑了发卖的发卖,不能卖的就给我送去宗人府!”小丫鬟是崔缇专门找给她的,会些拳脚,得令之后一会便跑的没影了。
崔成一个激灵,这才晓得,竟然在这等着!但又觉得不可置信,家丑不可外扬,这位二小姐竟然不顾国公府的脸面要闹到宗人府?陈氏是皇后堂妹,二小姐是皇后的侄女,她执意要送去宗人府,就是国公爷恐怕也要退步,再加上大公子……崔成顿时冷汗连连。这些年陈氏着实好性,有什么事国公爷一出面也就按下了,可陈氏不曾做却不代表不能做,更轮不到他一个奴才僭越。崔成脸色乍青乍白,只希望房姨娘那边快去请了国公爷才好!
两个婆子也是吓得面无人色,她们可比不得崔成有靠山,立时上来拉了崔成要掌他的嘴,崔成咬牙,双拳紧握,却不敢反抗。
谢菀终于舒心了一点。她知道陈氏母女一贯的风格,胆子小性子软,崔缃虽有些贵女脾性,却极其畏惧安国公崔平,凡事能忍则忍,一旦涉及安国公府的颜面更不敢声张太过。搁往常这种阴私的事情,又涉及到一家之主的妻妾,那必须是要捂紧了,但事到如今,里里外外都是丫鬟仆妇,早已闹得沸沸扬扬,不管结果如何,陈氏一个治家不严的罪名是跑不掉的。搞不好陈氏不但折了一个得用的管事,还很可能被削了主事权利。
如今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大不了两败俱伤。
谢菀好整以暇的看着崔成忽青忽白的脸色,却在这时听外边丫头隔着帘子禀报:“回禀夫人,二小姐,房姨娘到了。”
丫鬟的话还没说完,又被另一道清脆中带着上挑的声音盖过:“呦,这是怎么了?哪个不长眼的惹了姐姐,怎么听着姐姐这是要发卖下人呢?”
话音刚落,一只葱白纤手掀了帘子,走进来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美貌妇人。梳着牡丹头,头戴宝蓝点翠珠钗,金累丝嵌红宝石步摇,一对白玉耳坠,一身玫红银纹绣百蝶穿花曳地裙,下颚尖尖,眼尾如她嗓音一般微挑,妩媚间可见锋锐。
房姨娘说完了才进了正屋,一边走一边道:“妹妹给姐姐请安了。”话是这么说,人却不见动作,直直走进来,对谢菀更是视而不见,端是有恃无恐。
谢菀自崔缇口中得知府中有一房姨娘,是故去太夫人的娘家侄女。自幼跟崔平青梅竹马,在府中一向跋扈,跟陈氏不对付。崔平更是宠妾灭妻,要不是上头有皇后娘娘压着,这国公夫人怕是早换了人!从前未曾见识,今天果然大开眼界。
房氏一进来,崔成神色立时就松了不少。谢菀意料之中。这崔成的娘亲是故去太夫人的心腹,背后之人是谁显而易见。
房氏一进来就看见站在中间被婆子拉住的崔成,立刻惊讶道:“呀!这是怎么了?崔主事可是国公爷得用的人,你们这是要干什么?”眼珠一转,不可思议道:“听说姐姐要发卖下人,难道要发卖的竟是国公爷的奶兄吗?”
陈氏不悦:“休要胡说,这里不关你的事,你回自己的院子去!”
房氏置若未闻,转头看向谢菀,好像才发现谢菀也在似得:“哦?不是姐姐说的,那就是二小姐说的了?二小姐是要发卖崔主事吗?不知道此事可回禀过国公爷?二小姐可知道崔主事不但是国公爷的奶兄,早年更是为救国公爷废了一条腿!二小姐这是打算恩将仇报,陷国公爷于不仁不义吗!”
说罢狠狠盯了谢菀一眼,一字一句道:“二小姐遭了一场难,非但不谨言慎行,这气性倒愈发大了,国公爷见了怕是更加不喜。我劝姐姐有空还是多管管二小姐,过几个月进宫参选,要是还这么个性子,可别丢了国公府的脸……”
“啪!”响亮的掌掴声,房氏捂着脸满脸的不可置信。陈氏连同一纵丫鬟全都惊呆了!
谢菀揉了揉打痛的手,说出的话行云流水般悦耳,话里的意思却叫人发颤:“房姨娘还请慎言!我外祖陈家可只有两个女儿,我母亲乃安国公夫人一品诰命,另一位更是一国之母,地位尊崇,何时还有一个做妾的姐妹?我母亲身为主母理当宽宏,但姨娘身为妾室怎可罔顾尊卑!姨娘这话要是传到御史台,国公府可就不止丢丢脸这么简单了!”
房姨娘被唬的一呆,她原本也是官家小姐,房老爷就是被御史台弹劾才丢了官,一下子将她从云端打落泥里。此时乍听这三个字就像她的噩梦被唤醒一般,脑子霎时一片空白。
崔成见房姨娘被唬住,也是又急又怕,噗通一声跪下,对陈氏求道:“夫人,二小姐息怒,小人有错,待禀了国公爷,要杀要剐但凭处置。只是处置奴才事小,那陆仓私通应姨娘,玷污了国公府,是可忍孰不可忍,还请夫人快些处置!”
陈氏刚要说话,恰在这时外边丫鬟被摈退,一声冷哼伴着一个高大威严的中年男人进来。
安国公崔平四十左右,生的高大挺拔,脸庞与崔缇极为相似,非但没有狰狞之气还有几分温文。只是早年投身军中,带兵打仗上过战场,气质凛然,让人望而生畏。
伴随这一冷哼,房氏就像是被人拉回了人间迅速恢复血色,而陈氏却瞬间脸白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