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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接近城门的时候,她朝着身后一团空气牵扯手指,这一扯,扯出了一个人来。
这人头发披散落在肩上,眼睛乌沉无光,正是褚云。
南怀慕将褚云丢在自己身前马鞍上,双手持马缰,看似好像将褚云抱进了怀里。
褚云未料自己会被这么快的揪出,神色黯然,正欲下马谢罪,南怀慕手臂抵住她腰,问道:“打算跟多久?”
褚云将头低下:“下属不知。”
南怀慕今日离家,没有带上褚云,一是觉得自己本就是孑然游离的孤魂,不该在小世界中和人牵扯,二是发现自己总是过多地怜惜褚云,这番怜惜,谁也说不清是好还是坏。
她舒气说道:“我如今不再是庄主夫人,你大可去寻柳钊,或是继续呆你的玲珑阁。”
“下属不敢。”
南怀慕向前坐了一些,让马儿前行,复道:“我休了你家庄主,你刚才瞧见了吧?”
褚云思索片刻,点头。
“所以我不是庄主夫人了。”南怀慕循循善诱。
褚云点头。
“你也不再是我的下属。”
褚云点头,复又摇头。
南怀慕见到这人点头,刚心下一喜,想直接将人丢了,却又见这人摇头,从她这看,只能看到褚云暗红的耳根子,她不由得暗叹:亏得这人能在玲珑阁活下来,怎么是个傻的?
半晌,褚云才低声说道:“我被庄主赠予夫人,便是夫人的人。”
南怀慕一怔,似有心头被几万颗小石子摩擦而过,痒的不行,接着又领会了褚云话中意思,不知怎的,竟是无比心悦这句话。
不过,“你以后莫再喊我夫人,唤我阿怀便可。”
褚云道:“夫人尊贵,下属不敢直呼夫人乳名。”
南怀慕又劝了几句,褚云仍一口一个“夫人”,南怀慕气急,含含糊糊道:“反正你记住,你是我的人。”
褚云不明所以,应道:“是。”
马儿沿着城墙慢行,南怀慕目光投向不远处繁华的城门,见到粗衣绫罗在那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一时被这太平盛世的景色迷了眼。
她牵着马儿和褚云进了城,找了家客栈住下。
隔日清晨,她和褚云在小酒楼吃饭。
南怀慕虽说已经辟谷,虽说可以不吃五谷杂粮,却总是忍不住被陈酒诱惑。
她点了一坛女儿红,又点了两盘菜,晃荡荡地勾着酒坛倾酒,并命褚云将饭菜吃完。
褚云咽了两口之后已是极限。
南怀慕抬手抚摸褚云背部,为其顺食,复又感叹:“全是骨头,咯手。”
褚云垂眸:“请……阿怀责罚。”这几日她被南怀慕调|教一番,总算不会动不动下跪,也不会一直喊夫人,可主仆观念仍是无法改正。
对于这样的成果,南怀慕已是满足,她夹了筷子红芯果放入褚云碗中,说道:“就罚你将这些吃了。”
褚云唯命是从,举起碗来,往嘴里倒饭菜,南怀慕赶紧阻止:“我并未让你一口气吃完。”
一顿饭吃了近两个时辰,酒楼的棉布被掀开,刮进一股冰雪号风,将打着瞌睡的小二惊醒了。
进来的是几名背着弯刀的江湖人,几人点了酒肉,坐到南怀慕身后的桌子上,大声地讨论着近日来的江湖事。
一人饮了一大口酒后说道:“前几日,那武林盟主夫人休夫一事,你们可都知道?”
另一人说:“袁兄莫要小瞧我俩,这等大事,怕是连皇帝都知道了。”
那人笑哈哈地说:“是我,是我,我罚酒一杯。”他又借机喝了一大口,说道,“那,那名夫人离家后,盟主万金寻人的消息,你们可知道?”
一人瞪大眼:“万金?袁兄莫在卖关子,快讲!快讲!”
那嗜酒好汉抹了把嘴,将自己得知的消息原原本本道来:“非但盟主寻人,听说那富可敌国的恭王爷,还有那魔教魔头,也都在派人寻找那名夫人。”
“什么?!这可真了不得。”
南怀慕心底忍不住发笑,这三人不都是男主?男主看来这回是真的发了狠。
“还有盟主的几位红颜知己,也尽派出手下探查,据说这名夫人,长相着实一般,武功又一窍不通,只是凭着老一辈的交情,就坐稳了盟主夫人的位置,真是气人。盟主现在的那些红颜,哪个不是榜上有名的大美女?”
“正是正是。”一人点头,又问,“那名夫人究竟为何休夫?盟主英俊、武艺又高,她怎连这般好男人都瞧不上?”
那名嗜酒大汉用酒热了身,呼出一口暖气,低声道:“听说休书上道明——盟主,那地方,不行。”
几人大惊:“这,这……”
一人叹气:“哎。”
众人感慨万分:“苍天竟是公允的。”
褚云在听的过程中,好几次看向南怀慕,以为南怀慕会因此气愤暴怒。可一路停下来,南怀慕却比她还冷静,嘴角甚至噙了一丝笑。
夫人对于庄主的情谊,褚云曾深刻体会过。
毕竟原主最爱干的事情,便是一边虐待褚云,一边哭着思念夫君。
南怀慕对于男主毫无感情,没有系统的干扰,她自然不会想不开地去和男主有所触碰。
休书既出,她和男主再无瓜葛。
然而她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又过数日,南怀慕雇了马夫与马车向南前行,与褚云到了南城。
刚到南城之时,两人饮酒于阁楼之上,忽有一人递了请柬上来。
那人说:“家主有请。”
南怀慕打开请柬,见到了“品雪堂”三字,又见上头写道:“三月初三春满枝,闻得柳夫人已到南城,品雪堂愿尽地主之谊,摆晚宴一场,恭候夫人。”
南怀慕嗤笑,原来是鸿门宴。
“品雪堂”三字亦是耳熟,她翻阅器灵,得知品雪堂祖上三代卖盐为生,因食盐质量极佳,受先皇嘉赏,一时盛况当前,有了新雪满南城的景象,故此家业丰厚,旁系杂支纷纷前来投奔,大家族之中因而鱼龙混杂。
其中有一名旁系子弟的父辈,曾是男主父亲的好友,男主小的时候落魄,前去寻找这名伯父,却被当场羞辱,赶出门外。
男主从此对此人记恨在心,可是,当他后来有了可以报复的力量时,这名父辈已经死在一场江湖恩怨中。
男主不甘心自己无法血刃仇人,因此将目标换做了整个品雪堂。
他先是假意与品雪堂交好,接着不断地挑拨另几个仇人与品雪堂之间的关系,让品雪堂依靠丰厚的财力欺压那些人,最后自己则以王爷的名义,上参了品雪堂多年恶行,一代盛世盐商从此没落。
品雪堂是男主握在手中的一把利刃,替男主铲平了自己的心头刺,还收货了良好名声。
现在品雪堂竟送了请柬上来,看来是男主已经知道自己的所在。毕竟男主后宫之中拥有玲珑阁的阁主,情报搜索,对于玲珑阁来说,再是简单不过。
褚云也思出了其中缘由,正要提醒南怀慕,却见南怀慕吞酒笑道:“总算是等来了,吃完这些便走吧。”
“夫人。”褚云略微不解,慌叫出声。
“不必惊慌。”南怀慕道,“你只需去了看戏便是。”
风雪迢迢,南怀慕行至品雪堂时,院内却是暖意融融,寒风过境,一帮堂中子弟裹了绸缎裘绒,抱着粉团稚儿,在外头赏梅。
梅花|径自开。一人作诗道:“疏技横玉瘦,小萼点珠光。”
另一人接着道:“冰雪如何有,东风日夜回。”
南怀慕立在院子口说:“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一群人刚要道好,忽的有一女眷尖声叫道:“你是谁?怎能进了我们屋子?”这下所有人都看见了南怀慕,以及南怀慕身边穿着男人打扮的褚云,通通尖叫起来。
唯有须发全白的老太爷站在原地不曾动。
南怀慕笑道:“品雪堂的待客之道竟是如此,难怪剑胆豪杰纷纷向往之。”
人东奔西跑,不一会儿拉了一堆抬着大刀的护卫前来,脚步噼里啪啦的乱想,将一地刚抽芽的绿苗踩出汁来。
老太爷拄着拐杖的手堪堪抬起,众人这才稳住。
薛老耷拉着眼皮,不动声色地问:“你是谁?”
南怀慕说了原主的真名:“秦雀儿。”
一干人等先是茫然,后有人提到:“莫不是柳盟主的发妻?前几日休夫的那个母豹子?!”
南怀慕笑意满面:“说到休夫,的确是在下,若说母豹子,这称呼我并不敢认。”
众人轰然大笑:“擅闯我品雪堂,还道是什么魔教高人,原来是个弃妇。”
薛老轻击拐杖,众人顿时肃然。
南怀慕掏出怀中请柬,道:“并非擅闯。”
一奴仆拿了请柬递给薛老,薛老向后头问道:“是谁?”
旁边一高大男子将请柬拿来,里外翻阅一遍,说道:“并非堂中任何一人笔迹。”接着又摸了摸请柬周边与中心地带,“印章也并非为真,约是仿造之物。”
薛老垂了眼皮,不再说话。
堂中另一弟子站出来吼道:“好哇,竟还是个疯婆子,仿造请柬,难不成就为了来我们品雪堂蹭一顿晚饭吗?”
南怀慕笑道:“直接让柳钊出来吧。”
那高大的中年男子脸色微沉,这请柬本就是柳钊拜托他搞的,原以为是柳钊要坑秦雀儿一把,怎么现在看来,秦雀儿对此事已经了若指掌?该不会是这两人想玩弄品雪堂吧。
那人面色不愉,对身后挥手说道:“来人!去请柳盟主来。”
奴仆匆忙忙地弯腰跑进内堂。
由于将在院内谈判,几名仆役搬了漆木方椅前来,一把一把地分开搁在地上,南怀慕毫不客气地轻点倚背,拿了一把过来。
薛老眼中闪过冷光,脸皮松动了下,又轻敲拐杖,不一会儿,又送来了几张椅子。
南怀慕坐下,又将褚云抓过来,抱在自己腿上。
褚云尚未如此大胆,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南怀慕亲热,连忙想起身。
南怀慕附耳说道:“你身子尚未痊愈,不宜久站。”
褚云低低回应:“夫人,不合礼数。”
南怀慕将她扣在怀里:“若是不听话,我便能干出更不合礼数的事来。”
褚云耳尖滴血,不敢再动,只得僵着身体将自己努力埋进南怀慕怀中,然而她身材比南怀慕略显壮大,皮肤又黑,怎么看都是个被恶妇扣押的绿林好汉。
品雪堂一行人在薛老的镇压下不敢说话,却抵不过眼中鄙夷之光一道道传来。
南怀慕将茶水递至褚云嘴边,褚云仍羞得不曾回魂。
红云满面,黑瞳之中微缀泪光,如九天银河坠入眼眸,此番模样煞是摄魂,南怀慕想到了那日药浴时品到的滋味,极想以嘴渡水到她嘴里,又怕褚云和她闹脾气,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