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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翊闭着眼睛在床上躺了莫约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里,景翊一直在说服自己相信一件事。
这床板上一定没有血没有血没有血……
越是这么想,屋中原本淡得几乎不存在的血腥味就越是清楚,越是浓重,重得有点儿喘不过气来。
一阵风过,景翊彻底喘不过气来了。
因为有人扑进了他的怀里,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狼吞虎咽般地吻他,而这人的力气不是寻常人可及的。
冷月吻够了他的唇,还吻上了他光溜溜的脑袋,吻完,抹了下嘴。
“口感还行。”
“……”
“小点儿声喘,王爷在院子里呢。”
“……!”
冷月伸手在他滑溜溜的脑壳上使劲儿抹了两把,抹去刚才那通狂吻留下的证据,从怀里牵出一条手绢把景翊腿上正在渗血的伤口包裹住,一丝疼痛传来,景翊才恍然想起这股越来越浓重的新鲜血腥味该是从哪儿来的。
但是……
景翊使劲儿偏了偏头,壮着胆子往床下看了一眼。
床下的地面上确实有一滩滩深浅不一的红褐色痕迹,像是被很多种法子反复清洗过,表面上的一层已经抹去了,只剩下渗入深处的那些,和黄土混在一起,颜色厚重而温和。
景翊有点儿心有余悸。
虽然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逃跑准备,甚至在碧霄宽下他身上的衣服时,他已想好了如何在手脚不听使唤的情况下再把这些衣服穿回来,只等碧霄痛痛快快赏他一刀……
“这里……”景翊把头正过来,扫了一眼破败的屋顶和霉渍斑驳的墙壁,“真是碧霄行凶的地方?”
冷月包好他的伤口,抓起景翊被碧霄脱下丢在一旁的官服,凉飕飕地瞥了他一眼,“怎么,非得等她把你肚皮剖开你才相信啊?”
“……”
冷月微微眯眼,“刷”地一下抖开被碧霄揉成一团官服,抖出一片薄尘,“我答应她等有空了就带你去牢里见她,你要是着急,咱现在就走。”
“……不急!”
景翊原本还有几句想问,这会儿一口气全吞回了肚子里,努力绽开一个无瑕的笑容,闭嘴躺好,乖乖等着冷月用官服像包包子一样把他从头到脚包起来,扛出去。
从冷月的眼神里看,她应该是没有耐心也没有兴趣给他一件一件把衣服穿好的,所以他也不敢奢望别的,只求他媳妇别让他像削好皮的冬瓜一样光溜溜白花花地出现在安王爷面前就好……
景翊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平日里别的女人多看他一眼,冷月都恨不得把人家抓到牢里判个终身监禁,这回他坦然躺在床上,任由一个前任风尘女子把他扒了个干净,碧霄手里有五条人命,横竖都是个死,他呢?
他倒是宁愿冷月弄死他算了。
冷月越是像没事儿人一样,景翊心里就越是打鼓打得厉害。
当冷月看着手中那套蒙了些薄尘的官服皱起眉来,一本正经地说出一句“我问你”时,景翊毫不犹豫地回到,“我全招!”
冷月拎官服的手僵了一下,脸色倒是不由自主地缓了几分。
景翊本就长得讨人喜欢,这么满脸纯良地笑起来更讨人喜欢,这副讨人喜欢的模样再配上这个亮闪闪的脑袋……
冷月不信鬼神,但对出家人向来客气。
“我问你……”冷月的话音里好气倍增,“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家里出来的吗?”
景翊被冷月突如其来的和颜悦色撩得心里一阵发毛,赶忙摇头。
“碧霄说她是在雀巢附近的街上把你捡回来的,大概就是我从家里出去之后不到一个时辰那会儿,你还有印象吗?”
景翊一怔。
这事儿他确实没有印象,他最后的一点印象是冷月把他抱了起来,之后再睁开眼人就已经躺在这儿了。
也就是说,有人在他昏睡的时候给他穿上了官服,然后把他带出府去,丢到了雀巢附近……
他若不是先一步被碧霄发现,带到这儿来,后果……
有利可图的是哪些人,景翊几乎可以脱口而出,但这些人中无论哪一个都不可能不声不响地就把他从家里带出去。
景翊怔得稍微久了点儿,冷月的和颜悦色就用光了。
“赶紧着,王爷在外面等着呢!”
景翊赶忙摇头。
没印象,这是实话。
冷月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瞎耽误工夫……转头。”
景翊一愣,“转头?”
“把头往一边儿转,露出脖梗子来。”
“……往哪边?”
“往哪边转得顺就哪边。”
景翊往左偏了偏头,露出一侧线条匀称的颈子。
“再转,使劲儿转。”
景翊一直把头转到左边脸都贴到床板上了,刚想问冷月这样行不行,就觉得右边快被抻断筋的脖梗子上狠挨了一下,眼前一黑,没来得及出声就昏了过去。
冷月缓缓呼气。
还真不习惯往睁着眼的男人身上套衣服……
尤其这男人的身子本就好看得无可挑剔,如今这样一尘不染地静静躺着,加上心口那一点与生俱来的红记,像足了一块儿香甜可口的冰皮月饼。
要不是安王爷和王府的几个侍卫就在外面……
冷月从里到外一件一件地把衣服穿到景翊身上,景翊的官服是红色的,给景翊穿完衣服,冷月的脸也是红色的了。
她把不省人事的景翊抱出门去的时候,安王爷萧瑾瑜正端坐在一旁,看着几个安王府的侍卫在院里的一棵枣树下吭哧吭哧地刨坑。
据碧霄说,那些从死者肚子里挖出来的脏东西都被她埋在院里的这棵树下了,取义尘归尘土归土,一切从新开始。
冷月觉得碧霄这话多半不是胡诌的,但萧瑾瑜是个万事求实证的人,不亲眼看见的,说出朵儿花来也没用。
所以,即使冷月已跟他描述了景翊的现状,当冷月真把景翊抱出来的时候,看到斜阳中那颗闪着金光的脑袋,萧瑾瑜还是狠愣了一下。
这大概是景翊人生中最辉煌的时刻了。
“他,”萧瑾瑜目不转睛地盯着景翊的脑袋看了片刻,才微微蹙眉,轻声道,“还没醒?”
景翊手脚松垂,头颈自然后仰,眼轻合,唇微启,显然是没醒,所以冷月踏踏实实地应了一声,“没有。”
萧瑾瑜眉头皱得更紧了些,“那刚才在里面的喘粗气的是谁?”
冷月一噎,颔首硬着头皮道,“我……”
“哦……”萧瑾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辛苦你了。”
“谢王爷……”
“等他醒了,你俩到王府里来一趟。”
“是。”
景翊再醒过来的时候全身上下还是一干二净的,不同的是他已躺在了自己的卧房里,站在床边拿热毛巾在他身上擦拭的也不是碧霄,而是他自己的媳妇了。
不知为什么,景翊觉得冷月擦在他身上的手劲儿还没有碧霄的大,温柔舒适得让他很想再睡过去。
夜幕已落,屋里一灯如豆,景翊觉得,除了脑袋依旧凉飕飕轻飘飘的之外,其余的一切都像做梦一样美好。
昨晚服下冷月递来的那碗混有醉红尘的蜂蜜糖水时,他都没敢奢望自己还能活着看到今晚的烛光。
如今不但能看到烛光,还能看到烛光下轻蹙眉头满目心疼的媳妇,就连龟孙子那“喀拉喀拉”的挠盆声也觉得悦耳如天籁了。
冷月觉察到景翊气息的变化,转头看了他一眼,微笑,“醒了?”
“唔……”
景翊想,如此氛围,如果他现在死皮赖脸要冷月吻他一下,冷月应该是会答应的吧。
事实证明,景翊还是想多了。
他还没开口,冷月已褪尽了所有肉眼可见的心疼之色,公事公办地道,“醒了就好,这案子我还有件事要问你。”
景翊默叹,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早知道醒来干嘛……
冷月的话音虽是公事公办的调调,手上却温柔不变,仔细地擦上景翊肌骨均匀的手臂,“我问你,靖王奉旨娶京兆尹千金这事儿是不是你随口胡诌的?”
景翊摇头。
“那王爷怎么不知道?”
“因为圣旨还没下呢。”
冷月脸一黑,手一滞,差点儿把景翊的胳膊掰脱臼。
景翊惨嚎了一声,一口气说到底,“就是京兆尹托太子爷给他闺女牵线太子爷就找上靖王了靖王同意了皇上也同意了就是圣旨还没下呢疼!”
“知道了,嚎什么嚎……”
被冷月轻轻揉着生疼的胳膊,景翊缓了口气,微蹙眉头,低声问道,“靖王真的已经死了?”
“不然呢?”冷月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没心没肺还能活蹦乱跳的。”
景翊使劲儿往上挺了挺胸,一脸诚恳地望着冷月,“我的心肝肺肚全在里面呢,不信你摸摸……”
冷月忍了忍,没忍住,一巴掌把景翊费力挺起来的胸脯拍了回去。
“有心有肺的会去对碧霄那种……那种女人好啊!”
“不是……”景翊脸上哭笑不得,心里却总算是踏实了,底气十足地道, “我只是帮她推过一回车。”
冷月一怔,“推什么车?”
“我有一回在外面办事,回得晚了,正好看她一个人推着拉夜香的板车往回走,看她推得挺费劲儿的就帮了她一段路,好早以前的事儿了,要不是你提起碧霄这名字,我都没想起来她是谁……”
景翊向来待人和善,不光是待人,待猫猫狗狗花花草草也极尽温柔。
这一点冷月比谁都清楚。
见冷月脸色微缓,景翊忙把话题往一边儿岔,“她抛尸,是不是就用的这拉夜香的板车啊?”
冷月不大情愿地“嗯”了一声,还是一边擦拭着景翊修长白净却使不出力气的手指,一边答道,“她是把人放在板车上,用粪桶挡着,三更半夜的也没人看见。”
“她一个弱女子,怎么能把一个男人搬上板车再搬下来啊?”
“她以前没有那么大力气,常常搬抬粪桶的话力气也就练出来了……”冷月轻轻放下景翊的手,声音里带着点儿难以觉察的酸味,“我的力气也是从拎水桶开始练起来的。”
“那……你现在能拎几桶?”
“现在该问我能拎几缸了。”
“……”
景翊突然觉得,在冷月的人生里,他好像已经错过了很多东西。
冷月把毛巾浸到水盆里洗了两把,拿出来拧干,又抬起景翊的另一条胳膊。
“碧霄是这么回事,那冯丝儿呢?”
作者有话要说:小景子:辉煌人生,从头开始!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