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剁椒鱼头(二)

清闲丫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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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些年冷月还是个丫头片子的时候,确实曾为了办事方便扮过男装,那会儿她刚从边疆战场回来,骨架大,身子薄,肤色略深,手上还有一层练剑生出来的薄茧,只要不吱声,让人相信她是个少年远比让人相信她是个少女来得容易。

    但如今,冷月已经长大了。

    不但长大了,而且长得很大,不是一袭宽大的僧衣就能遮掩得住的那种大。

    萧瑾瑜腿脚不大灵便,但眼神儿还是极好的,不等景翊把冷月变没,就已淡淡地说了个“不必”,“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去盯一个人。”

    “盯人?”景翊怔了一下,仍严丝合缝地把冷月挡在自己身后,好像生怕萧瑾瑜多看她一眼就会改变主意一样,“盯寺里的僧人?”

    萧瑾瑜缓缓叹出一口气,有气无力地摇摇头,“盯高丽五皇子,王拓……他要在安国寺里住些日子。”

    景翊听得一愣。

    冷月也愣了一下。

    她虽尚未与高丽人面对面地打过交道,但对高丽使节的行事作风还是略有耳闻的,因为这是唯一一个能在宫中的欢迎宴上真正做到皇上叮嘱的那句“吃好喝好”的使团,想不知道都难。

    高丽每年都派使节来京,领头的有时候是重臣,有时候是皇亲,这个五皇子王拓应该是头一回来中原。

    高丽人再怎么笃信佛教,一个好容易名正言顺来一趟中原的高丽皇子也不会想要住到清汤寡水的寺里去吧?

    景翊微微蹙眉,思忖片刻,突然沉声道,“王爷,我明白了。”

    萧瑾瑜漫不经心捧起茶杯,顺口问道,“明白什么了?”

    “近日一定是有大波御厨到安国寺出家了。”

    “……”

    萧瑾瑜一口茶水呛得直咳,冷月黑着脸在景翊圆润挺翘的屁股上狠掐了一把,掐出一声嘹亮的“我错了”。

    “王爷,”冷月把挡在她前面捂着屁股直蹦的景翊拨拉到一边儿,轻皱眉头对好容易顺过气来的萧瑾瑜道,“这个高丽皇子是不是犯了什么案子啊?”

    萧瑾瑜又叹了一声,带着一丝浅浅的遗憾摇了摇头。

    若是他犯了案倒还好办了……

    “那个前些日子在安国寺撞棺而亡的是他自幼仰慕之人,他要为那人在安国寺做场法事,不许俗家人打扰,皇上已听他哭了两日,实在受不了就答应了,我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妥,但又不能让皇上出尔反尔……明日午时之后安国寺就会奉旨暂闭寺门,所以……”

    萧瑾瑜说着,深深看了一眼捂着屁股站在一旁的景翊,“你明天要是睡过头,就自己翻墙进去吧。”

    景翊被冷月斜眼瞪了一眼,赶忙努力微笑,“不会不会,一定不会……王爷,我能不能问一句,能让这高丽皇子自幼仰慕的是个什么人物啊?”

    萧瑾瑜迟疑了一下,声音微沉,“你认得,他孙子的尸首就是在你婚床下面发现的。”

    “……张老五?!”

    萧瑾瑜轻轻点头,缓声补道,“京城瓷王,张老五。”

    景翊恍然记起,张冲至今还未过三七,以时下京里的习惯,人死后满七七方可下葬,下葬之前确实要做几场能多大就多大的*事,以求亡者能投生到个好去处。

    只是……

    别的人家都是请高僧或老道到家里做法事,张老五怎么把孙子的棺材弄到寺里去了?

    景翊看向冷月,冷月也在看他,脸上除了错愕之外一样有些疑惑之色。

    “王爷……”冷月微微颔首,松开还在发酸发疼的腰,向萧瑾瑜拱手道,“卑职斗胆,敢问张老五撞棺而亡这事儿当真没有什么可疑吗?”

    萧瑾瑜没答,只对景翊道,“你只管盯好王拓,有事及时传书给我,切勿擅动。”

    景翊微微怔了一下,旋即爽快应声。

    “王爷放心。”

    萧瑾瑜向来不会对自己人撒谎,但凡是他不想说的事儿,自然有不便让他们知道的道理。

    说罢,景翊又有点儿为难地皱了皱眉头,“不过,还有件事儿……我以前常陪我娘到安国寺上香,寺里除方丈外还有很多人认识我,没准儿还有人知道我刚成了亲,我总得有个恰当的突然出家的理由才不致惹人怀疑吧?”

    萧瑾瑜垂目思忖片刻,抬眼看向冷月,“你刚过门的夫人突然把你休了,如何?”

    休了他……

    别说是出家,他死的心都可以有了。

    天晓得那天是景家哪个祖宗显灵才让冷月突然愿意嫁给他,这要是被她休了,哪怕只是休一天,一个时辰,都极有可能发生让他发疯的变故。

    景翊脸都吓白了,还没等把冷月再次塞回自己身后,冷月已一脸认真地蹙眉摇头,“这个说出去恐怕没人信,京里排着队想要嫁给他的女人比驻扎在北疆军营的兵都多,我休了他,他就是每天娶仨媳妇,娶到死还能剩下不少给他烧纸的呢,至于为这事儿出家吗?”

    景翊隐约听见自己的五脏六腑间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碎裂声,想哭,哭不出来。

    “要我说,”冷月琢磨了片刻,“还不如说是他跟太子爷打赌赌输了,太子爷罚他去当和尚的。”

    景翊无声默叹。

    不能不说,他媳妇虽然不怎么了解他,却已对太子爷的秉性把握得很精准了。拿出家当和尚这事儿打赌,太子爷那熊孩子当真干得出来……

    不管怎么说,这个理由总归是比让冷月休了他好太多了。

    景翊刚想说好,萧瑾瑜又摇头了。

    “不可……近来朝里不大安稳,太子身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萧瑾瑜略带疲惫却又轻描淡写地说完,稍一思虑,道,“这样吧,据说京里有不少人知道你曾与在雀巢里红极一时的清倌人冯丝儿相交甚笃,如今冯丝儿身涉一案,遇害身亡,案子虽还在查,但眼下冯丝儿的死讯已可以公之于众,你就以为她超度为名出家吧。”

    冷月没料到萧瑾瑜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提起冯丝儿的死讯,一惊,慌忙看向景翊,刚捕捉到景翊眉目间的一丝错愕,景翊就已平静如初了。

    “好,王爷放心。”

    景翊把萧瑾瑜送出门之后,自己也出了门,再回来的时候早已过了晚饭的时辰,冷月还坐在饭桌边,守着一桌子已没了热气的饭菜。

    见景翊进来,冷月站起身来,一脑袋扎进景翊怀里,吓得景翊差点儿把拎在手上的纸包扔出去。

    景翊还没定下神来,冷月又一把把他推开了。冷月使的力气不小,景翊连退了两步,差点儿被门槛绊个四脚朝天。

    “你怎么没死在外面啊!”

    “我……”景翊怔愣之下鬼使神差地抓了个词,“忘了。”

    “……”

    冷月被他噎了一下,脸色由隐隐发白转成乌漆抹黑,眼圈却泛起红来,银牙紧咬,好像再多说一个字就会忍不住哭出来似的。

    景翊被她这副模样吓慌了神儿,“那那那什么……别别别,别哭,你别哭……我,我这就出去死去还不行吗!”

    “……回来!”

    景翊老老实实地转回身来,像犯了错的小媳妇似的垂手低头站在门边儿,偷眼看着美目含火又含泪的媳妇,既规矩又诚恳地道,“我错了。”

    “你错什么了?”

    景翊憋了半天也没憋出来,到底欲哭无泪地道,“我也不知道……我就出去买了点儿到寺里要用的东西,然后又去太子爷那儿打了声招呼,临走了又被你二姐举着剑撵出几条街去,围着京城兜了一个大圈才逃回来……我哪儿错了,你说,我一定改!”

    冷月听得一愣,愣得那汪眼瞅着就要滚下来的眼泪都收回去了,“你……你出去那么大半天就是干这些去了?”

    景翊立马竖起三根手指头,腰板儿站得笔直,满脸严肃,“房梁在上,地砖在下,出家人不打诳语。”

    “……”

    冷月翻了个白眼,脸颊微微泛红,扁了扁嘴,用蚊子哼哼那么大点儿的动静嘟囔道,“我还以为你因为冯丝儿的事儿跟我生气,离家出走了呢……”

    “啊?”

    景翊哭笑不得,人家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他媳妇这哪是海底针啊,简直就是海底沙,用海底针来戳都未必戳得准。

    “啊什么啊!”冷月美目轻转,狠剜了景翊一眼,“早知道你是到太子爷那儿吃香的喝辣的去了,我就不给你留剩饭了,还不够浪费粮食的呢!”

    剩饭?

    景翊看得出来,那一桌子菜里所有的荤菜都是她做的,估计是想到他明儿开始就要住到寺里过顿顿青菜豆腐的日子,今晚特意给他做顿好的,等他等到全都凉了还一筷子都没动呢。

    景翊笑意一浓,把拿在手里的纸包扔到一边儿,打横抱起冷月,到饭桌边坐了下来。

    “我就爱吃你剩给我的。”

    冷月被他抱着坐到他腿上,感觉到他左腿上包得厚厚的绷带,想起他腿上未愈的伤口,慌忙要从他怀里挣出来,刚使出几分力气就感觉到景翊的身子微颤了一下,紧接着又听到景翊低低地“嘶”了一声,立马一动也不敢动了。

    看着景翊轻蹙眉头微抿嘴唇像是在忍痛的模样,冷月急道,“你赶紧把我放下来!你忘了你二哥怎么说的啊,伤口再化脓一回你这条腿就废了!”

    景翊没有一点儿要松手的意思,忍过那阵疼痛,垂目看着怀里的人,幽幽地道,“废了就废了呗,你要是嫌弃就休了我啊,反正京里排着队想要嫁给我的女人比驻扎在北疆军营的兵都多,你休了我,我就每天娶三个媳妇,娶到死还能剩下不少给我烧纸……”

    景翊话音未落,冷月已利落地抄起一只鸡腿堵住了景翊的嘴。

    “你再胡扯一句,进了安国寺的门儿就别想出来了!”

    景翊两个手都在抱着她,没法把塞在嘴里的鸡腿拿出来,只能愈发幽怨地“唔”了两声,但那委屈得要命的眼神已经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凭什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冷月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把鸡腿从他嘴里解救出来,“再说咒你自己死的话就别怪我往你脑门儿上贴符了。”

    景翊舐了一下唇上的油渍,“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嘛……你嫁给我的时候就没有想过吗,我哪天要是死了,你要怎么办啊?”

    冷月本想抽他一巴掌,但一眼瞪过去,却发现景翊满目认真地看着她,一点儿也不像是随口一说的。

    冷月微微一怔,沉默了片刻,点头。

    “想过。”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对高丽的设定就是萧氏朝廷的一个弱弱的附属国,弱弱的,对,就是弱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