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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翊打心底里承认,神秀说得有理。
冷月承不承认景翊不知道,不过,景翊倒是在一片死寂中听到了木凳子被好好搁回到地上的轻响。
阿弥所有的陀佛啊……
“那个……”景翊收回展平的双臂,上半身不动,两脚八字向内默默挪到并拢,再低头轻轻一咳,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站得端端正正,笑得一脸乖巧了,“师兄,今儿晚上我俩睡在这儿,你睡哪儿啊?”
神秀没答,倒是意味深长地看着景翊,眉目和善地反问了一句,“我睡何处,师弟有兴趣吗?”
在冷月再次抄起凳子之前,景翊毫不犹豫地说了个“没有”。
“阿弥陀佛……”神秀颇满意地微笑,对着冷月立掌颔首施了个礼,临出门前又对景翊叮嘱了一句,“夜里声音小些,隔壁是师父的房间,别吵了师父安眠。”
“……”
直到神秀的脚步声在门外消失得一干二净了,冷月的脸还黑得透透的。
“刚才那和尚叫什么?”
“神秀。”
冷月微微蹙眉,细细看着这间属于那个神秀的屋子。
这屋子正如神秀说的,已被他仔细收拾了一番,四处都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整洁,整洁得好像住在这里的不是人,而是菩萨,还得是那种没有性格没有习惯甚至没有活动的泥菩萨。
“你跟这个神秀熟吗?”
“我跟他真不是一伙儿的。”
“……”
冷月斜了景翊一眼,正见景翊垂手乖乖站在她身边,一袭宽大的僧衣裹在他挺拔匀称的身子上,被青灯衬着,美好得让冷月气都气不起来。
“我是问你,你觉得这个神秀有什么不对劲儿吗?”
景翊微微怔了一下,轻皱眉头,皱得冷月心里一酥。
自打景翊被剃秃了之后,原本被他那头如瀑的黑发吸引去的目光全部转投到了他的脸上,冷月才真正意识到景翊的五官到底长得有多讲究。
先前他的一颦一笑冷月只是觉得赏心悦目,如今只要多分一点儿神在他的脸上,剩下的神就毫不犹豫地全跟着跑了。
于是,景翊在皱眉之后轻声说了句什么,冷月完全没注意。
“嗯?”
看着微红着脸颊有点儿发愣的媳妇,景翊牵起一道微笑,耐心且温柔地重复了一遍,“我刚才说,你一定又觉得我好看得像天仙一样了吧?”
“……”
冷月的脸腾地红了个通透。
这挨千刀的秃子早在醉红尘的药效尚未褪尽的时候就已经发现这回事了,隔三差五就拿这事儿来逗她一回,偏偏冷月没他那么厚实的脸皮,景翊就趁火打劫,每每事后都免不了一顿胖揍,他还是乐此不疲了……
这回也不例外。
景翊打横把红彤彤的媳妇抱起来,抱进里屋,抱到神秀再三保证不会难睡的那张床上,美滋滋地趁火打劫了一番。
打劫完,景翊心满意足地支着脑袋看着香汗涔涔地仰躺在他身边像瞪贼一样瞪着他的媳妇,这才不急不慢地道,“神秀这个人……应该不坏。”
冷月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现在就是让她看十恶不赦的死刑犯,她也不觉得能坏到哪儿去,因为天底下坏水最足的人就支颐侧卧在她身边,还生生笑出一副普度众生的模样。
“至少他对你对我都没撒过谎,他僧人的身份也没什么可疑,我小时候跟我娘来上香的时候就在寺里见过他。”
冷月微微怔了一下。
神秀看起来与景翊年纪相仿,略大一些,最多也大不过三岁,既是自幼在安国寺出家,安国寺寺僧又没有习武的传统,那他那身精深的功夫是打哪儿来的?
冷月怔愣之间,景翊又添了一句,“不过,我倒是怀疑他跟我那仨哥哥有点什么关系。”
与景翊的仨哥哥有关,便是与朝臣有关。
一个自幼出家,却不知从哪儿修来一身武艺,又与朝臣有关的和尚……
冷月精神一紧,“什么关系?”
景翊摇摇头,抚弄着冷月如丝如缎的长发,若有所思地道,“我也不大清楚……反正肯定是跟睡觉有关的关系。”
“……”
冷月突然不太想在神秀的床上深究这个问题了。
“景翊……”冷月把气息调匀,脾气也顺了许多,微微转头看着一脸人畜无害的景翊,眉心轻蹙,把声音压低了几分,低到只有这张床上的人才能听清的程度,“你知不知道,王拓不是一支箭,他是个靶子。”
景翊微怔了一下,轻轻点头。
这一点他倒是在刚见到王拓的时候就想明白了。
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还整个脑子里就只长了一根筋的少年人,实在值不得安王爷这么大费周章地盯着他。
除非是安王爷不放心这个高丽傻小子,而且信不过寺里的人,需要安排一个自己人从旁保护照应。
至于为什么派他一个只会跑不会打的人来干这件事,景翊在见识了神秀的轻功之后也想明白了。
安国寺里藏着这么一个高手,要是派安王府其他有功夫底子的人来,恐怕还没下锅就已经露馅了。
不过,神秀武功虽高,但轻身功夫比起他来还是差了那么一口气儿,必要的时候他可以直接把王拓带出寺,只要王拓自己不出什么幺蛾子,那就没人能拦得住他。
想明白这事儿之后景翊已经在心里超度了安王爷八百十遍了。
安王爷要是直说是办这么件棘手的差事,只要打不死他,他就绝对不来……
景翊把滑溜溜的脑袋埋进冷月的肩窝,幽幽地道,“他是靶子,我就是那个举靶子的。”
“嗯……”冷月轻轻地应了一声,沉沉地道,“所以,你在这儿太危险,还是回去吧,剩下的事儿我来办。”
景翊一怔抬头,发现冷月满目认真,没有一点儿随便客气客气的意思,“你办?”
“只要把事儿办妥,王爷是不会怪罪的。”
看着似乎已然胸有成竹的媳妇,景翊心里有点儿发毛,“你……你想怎么办?继续当菩萨?”
冷月皱了皱眉头,“当菩萨也不是不行……”
景翊有点想哭。
他媳妇怎么当菩萨还当上瘾了……
别的他倒是不担心,只要一想到那个瘦得像小叫花子一样的高丽皇子腆着一张可怜兮兮的脸问冷月要什么真气的模样,景翊就有点儿想疯。
他媳妇的心有多软,他比谁都清楚。
“媳妇你听我说啊,”景翊展臂把冷月搂进怀里,认认真真地吻平冷月皱起来的眉头,一脸严肃地道,“这法子一回两回能唬住王拓,但次数一多,你再美,他再傻,他也总会有回过味儿来的时候,到时候他一嚷嚷,你可就是抗旨之罪,要斩首的……你舍得让我一个人凄凄凉凉的孤独终老吗?”
冷月忍不住白他一眼,嘴上到底没忍说那个狠狠的“舍得”,“不当菩萨,找个地方窝起来就是了,只要防着那个神秀就行。”
景翊啼笑皆非,这法子还不如当菩萨呢……
“他要是真在这儿待到张老五七七下葬那天,你就在这寺里窝一个多月啊?”
“在寺里窝一个多月怎么了?”冷月在景翊怀里梗起了脖子,“我以前还在山沟沟里窝过两个多月呢,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冷月这个壮举景翊倒是听说过。
那会儿她还是安王爷的侍卫,一门心思就是想进公门当差,安王爷顾念她是个姑娘,怕她在男人堆里受委屈,迟迟不肯答应,她赌气之下一声不响就跑没影了。安王爷起初以为她是跟他使性子,没放在心上,谁知她一连一个多月都没有音信,安王爷这才派出人去天南海北地找她,生生找了一个月都没找见人影,到底还是她自己跑了回来。
据吴江说,冷月回来那天身上带着几道血口子,因为窝在山里两个多月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饭,整个人都瘦脱了相,把一个扎紧了口的麻袋往安王爷面前一撂就昏了过去,一连昏睡了小半个月才醒过来。
那麻袋里装的是个潜逃多年武功不俗的死囚,吴江把他从麻袋里揪出来的时候他整个人还是肿着的。
她醒过来之后,皇上特准她进刑部当差的圣旨已经搁在她枕头边上了。
那会儿冷月还不肯见他,景翊只在冷月昏睡期间偷偷去看了一回,然后潜去死牢里把那还肿着的死囚揍得更肿了一圈。
那是他这辈子第一回跟人动粗,代价是在御书房里对着满脸乌黑的皇上跪了一天,挨了安王爷一顿臭骂,还挨了亲爹一顿鸡毛掸子。
这事儿冷月不知道,但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现在听她这么轻描淡写地把这档子事儿说出来,景翊心里蓦然一疼,把怀里的人搂紧了几分,“那是以前,现在不行。”
“怎么不行,我现在的功夫比那会儿要好多了。”
“你功夫好成齐天大圣也不行。”
冷月啼笑皆非地看着这个不讲理的人,“没你想的那么难,说白了就是找个地方藏起来……”
冷月话没说完,景翊已用一个绵长的吻堵了她的嘴,温柔以待,温柔得冷月整个人都要化了。
景翊温热的手指轻轻抚过冷月身上的几道旧伤,冷月的身子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她是习武之人,身上有几道新伤旧疤本是件很值得炫耀的事儿,但她清楚得很,像景翊这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多半是不希望在自己女人身上看到这种东西的,她暗地里也使过各种法子想要除去这些伤疤,只是不管怎么折腾,这些伤疤该怎么扎眼还是怎么扎眼。
景翊第一次看她身子的时候,她也留意到了景翊目光中闪瞬而逝的愕然,景翊不说,她也知道她这副皮囊到底还是把自己最想取悦的那个人吓着了。
如今被景翊刻意抚在最深最长的一道伤疤上,冷月慌得想要从景翊怀里挣出来,却被景翊抱得更紧了。
“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要是让你以前怎么过日子,现在还怎么过日子,我凭什么娶你?”
冷月愣了一下,抬头看着目光既清且深的景翊,绷得紧紧的肌骨缓缓松了下来,“景翊……”
景翊轻轻抿嘴,放松了搂在她腰间的手,跟她拉开些许距离,有点儿怨念地看着这个已经被他说红了眼圈,却还不肯松口服软的人,“你要执意这么办,我也不拦你,不过你得先杀了我,否则我心疼也是要活活疼死的,还不如你直接给我一刀比较……”
景翊话没说完,人已经一脑袋扎进他怀里了。
“我听你的!”
景翊悠长又小心地舒出一口气。
我佛慈悲……
冷月深埋在景翊比这张床还要温暖舒适的怀里,带着浅浅的哭腔像撒娇的猫儿一样轻唤了景翊一声。
“唔?”
“你是天底下最好的……”
“最好的什么?”
“小秃驴……”
“……”
作者有话要说:神秀:你们才是坏人,你们全家都是坏人……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