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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昌
在璃雅逃离皇宫奔向城门的时候,竹苑的大火越烧越旺,屋宇、竹林尽数被大火吞噬,姜昱得到消息立即赶去,远远看到冲天的火光,心头猛然一抽,忽然有种要窒息的无助感。奔到竹苑外时,看到李锦宜早已赶到,正惶急的指挥一众人灭火,忽又拦住内侍局顺喜:“你快去太液池把那边的人都唤来,做法有他自己带进宫的十来个小道士,其他人那么多人杵那做什么?都给我过来救人。”
顺喜有些为难:“可是他们都是奉旨护幡的,这场大火说不定就是妖鬼作祟,万一再把人都调来,坏了事可如何是好?”
李锦宜怒道:“什么妖鬼,你没看到门墙里都被柴火堵住了在,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纵火要烧死里面的人,我给你一刻钟,把太液池道场的宫人全叫过来,否则你这内侍局首领也不用当了!”
顺喜抬眼瞅见姜昱已在旁边,连忙征求他的指令,姜昱寒着脸斥道:“还不快去!”
林阜领着一队羽林卫也赶了过来,指挥几个身手敏捷的侍卫披上浸湿的毡子冲进去救人,但院门内的火势太大,根本望不到头,试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李锦宜也由最初的疯狂沉寂下来,面如死灰的杵在门口出神。
烈火燃烧了整整两个时辰,直到竹苑中一切物事烧为灰烬,外面的人才找到一具焦黑的尸体,锦宜眼前一黑,登时晕了过去。
姜昱一直抱着一丝希望,璃雅那么聪明,功夫又好,定会想办法撑到他们进去营救,但看到尸体的一瞬间,胸口如锤重击,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林阜递给姜昱一块烧的发烫的玉牌:“这是在遗体旁边看到的,不知是不是安才人之物?”
姜昱接过玉牌,脑中一阵恍惚。去年秋天,柳清慈还未进宫,璃雅从辽州劝降木拉提回京后晋封为昭仪,那时两人正是最为情浓之时,虽然对她的提拔宠溺也存有别的目的,但终究是对她与所有人都不同,每当收到难得的珍奇贡品总会拿去先给她瞧瞧,但璃雅往往只是对这些珍宝玉器品评一番就送回库房,惟有一次留下了这块质地并非上等但做工精致的黄玉,只因上面雕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展翅雄鹰,而鹰在草原被视为圣鸟,璃雅曾说过,她最欣赏的就是雄鹰睥睨天下的王者气度,却又凌驾浮尘上空的超然身姿。
姜昱知道,她一心想做草原上的鹰,却最终被葬送在这幽深甚过九重天的宫阙间。
他没有勇气掀开白布看看那具面目全非的尸身,只紧紧握着手中玉牌,闭了闭眼睛,沙哑着声音说道:“以皇贵妃礼,厚葬。”
他曾许过她皇后之位,终是没有没有履行这一承诺,因为现在,已经有了另一人成为他心中的皇后。他对璃雅,终究是亏欠了。
王紫阳一直在延喜殿外阁等候陆芯召唤,最后却是等来姜昱命他去紫轩殿救贵妃之令。
李锦宜将醒未醒之时,王紫阳看旁边没有别人,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璃雅此时已逃出宫去,将回到她的生养之地,不用再为她担心。”
锦宜倏然睁眼,看到王紫阳满含笑意的双眼:“真的?”
“但在她平安到达之前,你还是要装着她已故的样子,不要让任何人起疑。另外,鸣挥的计划也是时候该告诉你了。我知道璃雅这一去,带走了你在宫里的最后一份快乐,但你不能就此消沉下去。皇上与陆仲等人已在着手打压李家,除了鸣挥和你们的表叔李元,李家其他官员正陆续被贬,好在鸣挥已有所准备,接下来,宫里的大局就要由你来主持了。”
李锦宜一时接受不了这么大的变故,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王紫阳叹了一口气:“真是难为你了,鸣挥一心只想让你做个无忧无虑的天骄贵女,却一步步将你卷入了残酷的宫斗党争中来。”
李锦宜乌黑的眼眸逐渐清明,脸上露出坚毅的神色:“既然已享受了李家带来的荣耀,就要承担李家的责任,进宫几年,我早已看透了宫里的人情冷暖君恩淡泊,倘若要在李家与皇室,兄长与皇上之间选一个,我必定选择兄长,舍弃皇上。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伯阳哥哥尽管吩咐便是。”
李谦在城外送走璃雅,心思重重的来到王紫阳家等他。
王紫阳从宫里回来时天已蒙蒙亮,看到李谦在厅上一动不动的坐着,以为他要因私自放走璃雅一事兴师问罪,淡笑着走近问道:“等我很久了?”
“你知不知道这个晚上的事有多危险?”
王紫阳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为这个生气。我虽然不出手好多年,手段没有你的巧妙,但缜密还是有的,只要璃雅出周边境前没有被人识破就没事了,至于以后有人发现她还活着,那也是她自己命大,能趁乱逃离,跟我可扯不上关系。”
李谦冷冷说道:“是吗?我活三十多年,若说只看走眼一个人,那就是他。就陆仲在宫里那点根基,竹苑纵火这么大的事,你以为他查不出来吗?到时陆仲为了推卸责任,大可说是木云道长妖言蛊惑,自己护女心切才听信妄言,到了那时候,我们辛苦半年的布局,以及这颗重要棋子还未发挥作用就废掉了。若再糟糕些,顺藤摸瓜查出木云与你的关系来,以他的脾气,你们王家就算不被当即满门抄斩,祖上的家业,富可敌国的财物也保不住了,而那时的你便是从钟鸣鼎食的豪门之主变为贫困潦倒赤脚大夫。我说这些绝不是危言耸听,从一开始就已说过,我们踏上的是一条千沟万壑的险峻山路,稍不小心就会跌下去粉身碎骨。”
王紫阳确实尚未想到这层,一时有些心惊,面上依然无畏的笑着:“还好出面见木云的都是我的人,他始终不知道你才是背后真正的主谋。大不了我一力承当,那时候我这一家老小就得仰仗侯爷你了。”
李谦气的伸手一拳过去,王紫阳连退数步才稳住,抚胸咳嗽几声,喘着气骂道:“姓李的,你看清楚这可是在我家,你再动手我让你今天爬着出我王家大门。”
“不想挨揍,这种话以后就不准再说出口。”
王紫阳疼的咧着嘴坐下来喝口茶:“已经这样了,你就快想办法收场吧,教训我也没用。”
“从小到大,你和简塘都是惹了祸留一堆烂摊子给我——”李谦忽然闭了嘴,说到叶冉他心里一痛,“只要他还活着,再大的摊子我也会替他收拾。以后凡事万不可再自作主张,定要事先多多与我商议。”
王紫阳按照李谦交代,立即去涂云观找到木云道士,嘱咐他天亮后就进宫面圣,并将如何应答仔细的告诉了他。
姜昱没有上早朝,而是一个人坐在轩辕殿发愣,忽然内侍传报,木云道长求见。
姜昱恍惚了一瞬,才挥挥手让他进来。
木云道长走入在殿内,姜昱闭眼撑额头低声说道:“朕今日无心与道长探讨道法,道长见谅。”
“贫道是特来向陛下请罪的。”木云道长深深一揖,满面愧色。
姜昱抬头:“请罪?”
“数日前,贫道曾受陆大人相邀过府论道,事后在陆府用膳,席间陆大人频频劝酒,待贫道微醺之时问了贫道一些问题,可恨当时贫道意识薄弱,泄露天机,如今发生此等惨祸,才想起当日酒后之言,真是罪不可恕。”接着将那日在陆府说的除邪祟一事说了出来,姜昱听后万分震惊:“他竟敢不问问朕的意思,私自放火烧了竹苑!”
“请陛下治罪。”
“你说璃儿身附邪祟一事可是当真?”
“贫道开始并不知竹苑中所住何人,只是在远处看到竹苑上方有一股邪气,正好与延喜殿的陆贵嫔相冲,那邪气的宿主,也就是安才人,应是半年多前就被附身。贫道听说安才人此前也在延喜殿住,那这就印证了贫道的猜测,此祟实则来自延喜殿,专克有身孕的女子,为的是借胎转世,但在胎儿出生前需附在另一身体强健又距离不远的女宿主身上,依当时情景,安才人应是最佳宿主,谁知不久后她被贬往竹苑,邪祟却不能随意再换宿主。本来贫道打算中元节后先以法术困住邪祟,使其无法在陆贵嫔产子时借胎,再练丹药慢慢对付它,没想到陆大人等不及,直接一把火烧了,这固然是最快捷且不留后患的做法,但毕竟牵连了一条无辜性命。此事非贫道所为,却因贫道而起,请陛下治罪。”
姜昱没想到会有这种事,不知为何,听了木云的话,整整一夜的负罪感和对璃雅的愧疚竟然消减了几分,仿佛找到了一个为自己开脱的理由。
沉吟许久,姜昱才说道:“此事太过荒诞,道长日后不要再提,也不要让陆仲知道朕已知晓此事。”
木云道长不解:“陛下的意思……就这么不了了之?”
“暂且如此,陆仲这笔账朕日后会跟他算。中元节已过,道长昨晚也已大做法事,以后就不要再说任何与皇宫鬼祟有关之事,就算发现什么,也只能对朕一人说起。”
“是。”
木云道长暗自一笑,果然一切都在王紫阳的预料之中。
此后半年中,木云道长数次进献丹药,姜昱每服一次,便如脱胎换骨一般精神抖擞,短短半年时间,后宫有三名妃嫔先后怀孕,至此,木云道长在永昌的威势达到顶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