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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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心里早已因了解,而对这个世界淡然。

    又因淡然,留下一丝不忍。

    尚文远想做一些事情,不是为求心安,而是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先前的想法,是多么可笑。

    故做清醒?冷眼观世界?闲适恬淡?

    去他妈的,这跟猪一样的苟活一世有什么区别!

    第一次,前世、今生,尚文远第一次下定决心,要去完成一件事。

    在把楚笑笑的东西都送给小孩儿后,终于换来小孩儿的名字:张狗娃。

    狗娃家里的亲人就剩他娘一个人,他爹年前在一家私人煤窑的矿难中死了。

    矿上给狗娃家里补了2000块钱。

    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没有其他的生计,加上又有提留、农税,一大堆乱七八糟要上交给国家的费用。

    一个女人家,带上几岁的小孩儿,又能做什么呢?

    在这座名叫成县的小县城,或者说小村庄更贴切,停留了半天。

    跟终于露面的县委、县政府领导,其实就是几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见了一面。

    尚文远说自己是一家杂志社的记者,想了解一下县里的情况。

    县里的领导拿不准,眼前这个毛都未必长齐了的小破孩,是什么记者。

    但看人家开的又是豪华车,气度也是不凡,而且这群人年纪最长的也示意,这小孩儿说的是真的。

    想着对自己,对县里也没什么损失。

    几位领导一商量,就把县里的情况拿了出来。

    记录得倒是很清楚,全县有多少乡镇,有多少人口,财政收入多少,人均年收入有多少。

    拿好这些记录,尚文远又去狗娃家,给狗娃他娘留了1000块钱。

    一行人继续往长安赶。

    在经历了成县这件事之后。几个少男少女旅游度假的心思,就淡了。

    一路上,都很沉闷。爱笑爱闹的少男少女们,犹自沉浸在那灰色的小村庄一般的县城。麻木的人群,以及那双黑得发亮,却又澄净的双眸。

    没人关心公路两边的风景,似乎想摆脱心头的沉重,车开得飞快。

    花了将近一天的时间,汽车翻越了秦岭,顺利的进到长安城。

    似乎是从遥远的荒原,一下回到了文明世界。

    一行人的心情总算逐渐开朗起来。

    不想让三个好朋友,这个年纪,就接触那些沉重的世界。

    让小秦师傅带着楚笑笑、胖子和竹竿三人。去长安的景点游玩。

    尚文远自己,则开着车,来到了陕省省政府。

    车停在省政府的大门,尚文远向门口的警卫说明,自己是《财经》杂志的记者。有几个问题想向省里主管经济的领导核实一下。

    武警做事一板一眼,他不管你年纪多大,说了什么,他只看证件。

    尚文远除了驾照,哪有什么其他证件。就推说证件忘了带了,但可以让有关部门去杂志社核实。

    武警不再理会小屁孩,让小家伙把车挪开。不要影响领导出入。

    尚文远耐着性子,仔细的向武警战士解释。

    警卫不为所动,坚持要尚文远把车开走,不要堵在门口。

    没办法,把车倒在门边。尚文远又跑到岗亭,对警卫说道:我不进去可以。但能不能借下你的电话,我给杂志社打电话,让杂志社给你们省政府发证明过来?

    估计是看这小孩儿还真有事,警卫向岗亭值班的班长请示过后,同意了尚文远的请求。

    松了一口。尚文远就给老爸打了个电话。

    没具体说是怎么回事,就是让老爸赶紧准备一份身份证明文件,然后马上传真到陕省省政府办公厅。

    《财经》杂志,经营这么多年,国内影响力不小。在省政府一级,负责区域报道的记者,跟当地政府的领导都有比较紧密的联系。

    尚瑞达不知道儿子又想干什么,但想来不会是想干什么坏事。

    赶紧找来负责陕省片区的记者,让这记者马上给陕省的领导打电话,说小远在省政府门口,可能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向省政府核实。

    大领导的要求,记者当然不敢违逆。掏出电话本,就用尚瑞达办公室的电话,给平时联系比较紧密的一位副省长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这记者跟这位黄姓的副省长寒暄了几句,才开始说道正题。

    等这记者说得差不多了,尚瑞达才拿过电话,向黄副省长说明:自己的小儿子,是杂志社的特邀记者,这次到长安,有事情需要向省里核实,现在人就在省政府门口,因为没带证件,进不了门,希望黄省长帮忙接待一下。

    尽管手下有三大王牌杂志,但尚瑞达本人,这十来年却是一直声名不显,出名的是三家杂志的主编,还有那些栏目的记者。

    《财经》是份什么样的杂志,黄副省长自然清楚,听说杂志社最高领导的儿子有事来省政府核实。也是不敢怠慢,跟尚瑞达客气了一番后,挂了电话,就让秘书到省政府门口接人。

    “这么小的屁孩子,就是记者,还真看不出来。”等尚文远跟黄副省长的秘书走远了,武警战士才闷闷的嘀咕了一句。

    真正见着人了,黄副省长老实的惊讶了一下,也就是一错眼的工夫,就恢复了平静。

    很是客气的让尚文远坐到待客区的沙发上,让秘书沏好茶,自己就坐在临近的沙发上,用亲切的语气跟尚文远随意聊了起来。

    越聊,黄副省长越吃惊,这毛孩子还真看不出来,十五、六岁吧,就高中毕业了,马上读大学了都。

    最关键的是,这毛孩子的父亲不是《财经》的主编,而是三份杂志的掌舵人。

    尚文远以后要做的事,跟当地政府,是脱离不了联系的。这时候表明身份。对以后行事,就多了很多的便利。借着闲聊的当口,就顺势把老爸的身份,说了出来。

    黄副省长说话愈发亲切起来。

    聊了会。就开始转到正题。

    尚文远的分寸把握得挺好,说在全国走过不少地方,发觉东西部的经济发展,有一边倒的趋势。尤其是在西北地区,因为地理和交通的因素,经济发展相对滞后。辖区内人民群众的生活,还有些困难。这次到成县,就发现,一县的县府所在,很多家庭温饱就很成困难。离县城更远的边远农村。可想而知。

    说话的同时,也把从成县那记下来的记录,从小背包里拿出来,双手递给黄副省长。

    接过记录,黄副省长粗略浏览了一遍。就放在一边。

    作为主管经济的一省之长,成县的这种状况,他又怎么会不明白。他又不聋,也不瞎,这种记录,每天不知道要过目多少份。

    黄副省长叹了一口气,语气也沉重起来:“小尚啊。你说的这情况,我们也知道,这是我们的失职,表明我们的工作还没做到位,很多政策没落到实处,很惭愧啊。”

    “那黄省长。针对这些情况,贵省采取了哪些措施?立足的重心又是什么?有清晰计划没有?”尚文远没有接这话茬,而是冷静的问道。

    都是政治成熟的大领导了,对尚文远的这几个问题,黄副省长应付起来很熟稔。

    无非是省委、省政府如何如何重视。制定了三年、五年规划,随着这些计划,出台了什么政策,这些政策解决了多少多少就业人口,给农村特困户、城里特困职工发放了多少多少补贴。

    都是官面上的文章,听着不错,但实际效果怎么样,恐怕他们自己心里也清楚。

    尚文远把黄副省长说的,摘成干条条,记在了面前的笔记本上。

    也不想跟这官场老油子打太极,等黄副省长说完,尚文远直言不讳的说道:“黄省长,您别当我是一名记者,我攀个高个,您就当我是一个孙子晚辈。您觉得,您说的这些,真正有用的有几条?在农业发展的问题上,省里做过深入的调查吗?全省有多少适宜耕种的土地,其中又有多少可以发展经济作物?各地的土壤、气候、水文条件,省里有权威的数据吗?对全省各地工业的定位和刺激政策,是经过了科学的调研做出来的吗?”

    “呵呵,看来尚记者是有什么高招,能不能让老头子我学习学习啊?”黄副省长被尚文远连珠炮似的几个问题,问得脸色一变,称呼上跟着就变了,语气也变得不那么亲切。

    “黄省长,看来您是误会了。”尚文远正色说道,“我不是质疑贵省在经济工作上的施政纲领和具体的落实情况,我也没这个资格。只是作为《财经》杂志的记者,我有责任,把所见、所闻,客观、公正的摆在全国读者的面前。”

    这话说得挺强硬,眼见着黄副省长脸色一僵,怕彻底激怒了这位手握重权的政府大员,尚文远连忙补充道:“我提出的这些问题,不仅仅是贵省有。实际上,整个西部,都基本是这种情况。东西部发展平均衡,贫富差距逐步拉大。所以,我们社正在筹备一个公益活动。一方面,是想通过全社会的大讨论,对这种发展的不均衡,提出合理的建议。另一方面,也是想集中社会的力量,对整个西部的贫困地区,尽最大努力的支持和帮助。”

    “哦,是哪方面的活动?”黄副省长面色终于缓和下来,似乎感觉刚才的态度有些不妥,自嘲的笑了笑,又道,“唉,手长衣袖短啊。小尚,别怪你黄叔给你摆脸色,实在是你刚才说的这些问题,都很现实,也很严峻。咱们爷俩关起门来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谁不想?你黄叔也是生于斯,长于斯,哪天不想着,能为父老乡亲做点实事?但你也看到了,整个陕省就是这个情况。论资源,咱们不比晋地,地下有东西,论地理、交通,也不是什么交通枢纽,工业底子,又赶不上你们双江。天时地利人和,咱们哪条都不占。小尚你说说,咱们有什么办法?”

    这才是官场大佬,说变脸就变脸,谈话节奏、情绪、语气掌握得恰到好处。要换一个人,估计就得被黄副省长一番掏心掏肺的言辞给打动。

    作为主政一方,操纵无数人生死的常务副省长,跟一个小屁孩儿掏心窝子?天方夜谭吧这是。

    还不是因为顾忌小东西背后的杂志影响力。

    如果《财经》仅仅只是一份有上千万读者的普通刊物,那黄副省长也不会放在眼里。你读者上亿又如何?民意是什么?不过是大人物手里的一把夜壶,用得着的时候,拿出来解决问题,用不着了,你就待黑暗的犄角旮旯里发霉发臭吧。

    但《财经》不是,没看杂志封面那大大的俩字,是南巡老人家的亲笔吗?到了黄副省长这个位置,又怎会不知道,《财经》现在已然是跟内参差不多待遇,国家领导的案头刊物?

    如果眼前这小屁孩儿,要真跟你较真,在杂志上,给你弄一篇什么不好的东西出来。恐怕整个陕省的负责人都得吃挂落。如果更严重,给你安个渎职、失位的帽子,怕是得有人出来顶黑锅才能了结。

    更何况小东西还说了正在策划一个公益活动,听口气还是跟扶贫有关的,那就更不能摆什么官架子,小孩子心性,万一把这位小爷逗不高兴了,回去给老子一歪嘴,到时候落到陕省的份额就没了,那他这个常务副省长还不得被头上的两位给骂死。

    “是,黄叔您说的我明白,我也理解。陕省的实际情况,确实如您所说,看起来确实没什么优势。” 当然明白黄副省长的这番表演是什么意思,尚文远也很配合,诚恳的说道,“不过,黄叔,我已一个局外人的角度,发现陕省其实不是没有优势。在我看来,跟邻近的晋省相比,陕省的可持续发展的优势更明显。”

    “哦,是吗?快说说看。”

    “那小子就放肆了,您姑且听听,觉着不对,就权当我胡说八道。”尚文远沉吟了一番,才开口说道,“在我看来,陕省最大的优势,在于人文历史,如果从这方面充分挖掘,结合目前国内逐步兴起的旅游热潮,陕省未必没有机会。另外,陕省的工业,如果能集中发展高技术含量的产业,比如航空、电子、计算机这些技术密集型的产业,进行产业转型和升级,恐怕会更有前途,而且陕省有这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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