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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衍的公司事情很多,苏晓沐也赶着交稿给出版社,所以他们只在小岛逗留了三天就回国了。
而从那一夜起苏晓沐就有意识地避着景衍,她掐准他出现的时间,不是和儿子窝在一起玩就是一个人呆在自己的房间里画画,或者去c大监督一下咖啡店装修的进度,她几乎很少跟他单独碰面,彼此同住一个屋檐下却连陌生人都不如。
没想到的是连小尧都看出了他们之间的不对劲,小孩子不懂得大人之间的弯弯绕绕,很直接地就问了出口:“妈,你不喜欢跟爸爸住在一起对吧?”说完他的头迅速低了下去,接着小声嘀咕,“如果你们是为了我勉强在一起的话那就算了……妈,我希望你开心。”
这让苏晓沐着实一怔,怎么这孩子这么敏锐这么招人疼呢?
她叹了口气,捧着他的小脸蛋说:“傻孩子,难道你刚开始跟小宇认识的时候就跟他那么熟那么无话不谈了吗?应该不是吧?你想啊,你爸爸和我十年没见面了,再在一起毕竟有些生疏的,你懂吗?我们每习惯一件事都要有一个过程啊。”
小尧将信将疑,微扬起脸望着她追问:“真是这样吗?不勉强吗?”
“当然。”苏晓沐用力地点头,伸手揉揉他的头发说,“景尧小朋友,你什么时候成了侦探了?好了,别跟大人似的多愁善感,快去睡觉吧,你明天不是约了小宇去少年宫?迟到就不好了。”前不久他们把小尧的户籍也改了,跟景衍姓。
“嗯!”孩子很容易哄,瞬间又跟吃了蜜糖似的笑得甜滋滋了。
只不过等小尧回了房间以后苏晓沐却暗自思考自己是不是做得太明显,所以适得其反了?小尧能察觉,那景衍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在避着他,可是……跟他碰面,除了聊一下小尧以外他们也没别的话题可说了,可谓是真正的相敬如冰,她倒是觉得这现状挺好的,相见不如不见。
第二天,苏晓沐把儿子送去少年宫后又回到家里画稿子,快中午的时候景衍突然给家里来电话,问她:“你在家吧?”
她很想回答不在,可她拿的是座机,不在家又是在哪里?她忽然有些懊恼,无可奈何地回道:“嗯,我在赶稿,待会还要去少年宫接小尧,你有什么事么?”
景衍听得出她的疏冷,眉一皱,漫不经心地说:“在家就好,你待会别出门了,我去接小尧就行,先这样吧。”
苏晓沐还没反应过来,只得目瞪口呆地瞪着传来嘟嘟声的话筒,这个男人怎么丝毫不给她回绝的余地?!
她一时间猜不透景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正想着要不要赶紧出门了事,安在门侧的访客视频器就响了,是三位女性,来者自报家门,是京城里著名高级定制婚纱沙龙的马经理及她的两名助理,并出具了工作证明。
这里的保全工作还是值得人信赖的,保安能让她们进来就说明不会有错,这么一想,她才很放心的开了门。
为首的马经理一脸恭敬地说:“景太太您好,设计师h先生已经按照景先生的意思设计出了您的婚纱初稿,很快就可以传真过来让您和景先生过目,麻烦您让我们量一下您的尺寸吧。”
“等一下,婚纱?什么婚纱?”苏晓沐被她的话弄得有些发懵,微微皱了皱眉,直觉地认为她们弄错对象,可是马经理一口一个景先生,又很像那么一回事,有一种心慌意乱从心底里钻出来,她稳定了情绪才说道,“请你们稍等,我要先去打一个电话。”
她抓了手机就跑去露台,隔着玻璃窗一边瞄紧客厅里的人,一边拨通了景衍的电话:“景先生,你这又是唱的是哪一出戏?”
因为住在高层,手机伴着些许沙沙的杂音和风声。
办公大楼那一边,景衍似乎料到她会来电话,也知道她所为何事,所以神色如常,甚至难得地语气轻松地配合她称呼着:“景太太,你不是说了想拍婚纱照?没有婚纱可怎么拍?”
他轻轻的一声“景太太”让苏晓沐的手一震,几乎拿不稳手机,脑子也有些乱,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可h已经宣布退休了!”那是她很喜欢的一个婚纱设计大师,在今年6月米兰的新品发布会上宣布隐退。
“嗯,那又怎么样?”景衍淡淡地反问。
听听这语气!明明很惺忪平淡,可怎么就让人觉得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呢?
而且她要问的也不是这个,其实她是想问:他为什么知道她喜欢h的作品,又为什么大费周章地请大师出山来为自己设计婚纱?他知不知道这种忽远忽近的感觉会把她逼得崩溃的?
苏晓沐一阵恍惚,倦意层层叠叠地涌来,仿佛有些透不过气来,听着那边安静得只有微弱的呼吸声,她可以想象那个男人穿着深色系的西服,唇线紧抿着,或低头看着文件,或就这么淡然地试探她的底线。可她已经不耐烦了,她不是他生意场上的对手,她也斗不过他,她更不是供他娱乐的小丑,任凭他操纵自己的喜怒哀乐。
她冷笑:“景衍,看着我滑稽地在你面前装若无其事无动于衷,让你特有满足感是不是?这样费尽心思让我无措失控就是你的目的?你到底想证明什么?”
“我需要证明什么?”景衍淡淡地笑,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顺着她的话说:“费尽心思?这么说……也不错。”他的确不会为无关紧要的人“费尽心思”。
恰好这时信号突然中断,有好一会儿苏晓沐都听不到对方的声音,也没听见他后面的那句话,以为他在沉默,这种弹棉花的无力感气得她够呛,心里一阵阵的难受:“说吧,你想怎么样?”室内的马经理和她的助理们时不时望向她站的地方,那带着探询的目光更让她困窘地蜷曲着手指,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相较于她的不耐烦,景衍的语气依旧沉稳:“没想怎么样,只是送你一套婚纱而已,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让她们改。”
苏晓沐的心轻轻沉下去,突然后悔自己那么冲动,是她太过敏感了,他也不过是因为她说要拍照才请人来设计婚纱,她怎么就激动了?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就当他是在补偿自己不好了?
隔了一会儿她才生硬地转了话题:“那好,我留在家里让她们量尺寸,你别忘了去接小尧。”
他冷静地应道:“我会的,你放心。”
她如释重负。
马经理走了没多久景衍就回来了,苏晓沐看着他空无一人的身后,拧着眉问他:“小尧呢?你没去接么?”
景衍手臂上挂着外套,在玄关一边换拖鞋一边说:“他说要在小宇家里住一晚上,明天还要一起去登山看日出。”
苏晓沐支吾了一声:“哦,原来是这样,啊,不好……我还特意放了阿姨的假,打算亲自下厨的……”自从搬了进来她就再没煮过东西,打扫下厨都有他请的家政阿姨代劳,她原也不喜欢将生活琐事假手他人,可最近发生那么多事,她也渐渐习惯当个甩手掌柜,倒是小尧,老是念叨着很久没吃过她煮的菜了。
景衍很自然地回望她问道:“那今天没饭吃?”他的衬衣解了一颗纽扣,轻松休闲的模样减了几分工作时的凌厉。
“呃,你今天没应酬吗?”苏晓沐愣了一下。
他摇头,走到她身旁的沙发坐下来,声音淡定:“我看公司没什么事,就提早回来了。”
苏晓沐这才想起来,他的应酬似乎比她想象中的要少很多,比起生意他似乎更喜欢把时间花在跟儿子熟悉相处上,仿佛想一下子把错失的九年全部补回来。
他离她很近,微热的压迫感稍微冲击了她的神经,她用余光看了看他,又迅速移开,犹犹豫豫地开口:“如果你不介意我厨艺不精的话,我可以下厨做几道菜。”
景衍浅浅地颔首:“你的厨艺很好,我就不客气了。”
苏晓沐抬头看着挂钟,时针指着十二点,有些晚了,遂起身说:“那你先看一会儿电视,我去准备一下。”她很自然而然地将本来播着娱乐节目的电视调到他喜欢的经济台,等她把遥控器交到他手里,她才惊觉自己又做了蠢事,怎么不知不觉地他的喜好就变成了她的习惯了呢?
这时,经济台的主持人在解读一桩并购案对金融股市的影响,她听着公司的名字很耳熟,又猛地转眼睨向景衍,把那么大的负债集团并购到自己名下的,可不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么?
他神色如常地看了眼新闻,仿佛事不关己,又看着她的眼睛说:“我去书房打个电话。”
苏晓沐点点头:“嗯,估计半小时就可以开饭了。”
景衍打了一通很简短的国际长途,下楼的时候本来想回到客厅的,双脚却不自然地迈向厨房,倚在门口往里面看去,苏晓沐穿着围裙在忙着洗菜切菜下锅,通身缭绕一种让人乐于亲近的亲和感,跟他的性格南辕北辙,所以冲突在所难免。
厨房有点儿热,她的脸上染上红晕,盛汤的碗放得很高,她得踮着脚才够得着,他上前一步替她取了下来搁在流理台上。他略微粗糙的掌心滑过她的手背,很快收回来,关心了一句:“小心点。”
她的动作滞了一下,而后说:“这里油烟重,你还是出去吧,汤做好了,再炒两个菜就行。”
景衍正想说点什么,见她把洗好的青椒下锅,倏地绷紧下巴,神色严肃说:“我不吃青椒。”他又下意识地往一旁的做好的凉拌三丝望去,语气又重了一些,“也不吃胡萝卜。”
他谨慎的表情让苏晓沐忍不住笑,驱散了多日以来的阴霾心情,她想也没想就随口问了一句:“诶,你不会连芹菜香菜木耳海带这些也不吃吧?”
“对,都不吃。”
怪不得阿姨从来不做这几样菜,她以前也没跟他吃过几次饭,初时还以为是巧合,可现在终于明白,原来有其父必有其子,挑食到了极点。她慢慢地说:“小尧也不爱吃,很容易造成营养不均衡,所以你要做个榜样,你说的,把困难克服了就不再是困难了。”然后就若无其事地把青椒炒牛肉出锅。
这顿饭景衍十分艰难,筷子往哪儿伸都不对,这原也是为了他那位挑食的儿子准备的菜。其实她不会过分的逼儿子做不喜欢的事,只是跟他说好每隔一段时间要吃一次这样“补缺”的营养餐,对他的身体有好处,也为了让他容易下咽,尝试了很多的做法。
苏晓沐见他的眉都皱成小山川,磨蹭半天就喝了一碗汤,有种终于把他欺负回来的感觉,主动说:“要不我再给你做点别的吧,阿姨应该备有其他的菜的……”
景衍的筷子顿了顿,缓缓地说:“不用了。”说着就把菜夹到碗里。
直到他吃了一口两口……眉头由紧绷到舒展,苏晓沐才跟着起筷,两人再没说别的话。
饭后,苏晓沐收拾好厨房,觉得一身的汗腻不太舒服,就去冲了个澡,才吹干头发景衍就来敲门。她打开门瞅瞅他:“有事?”
他单手插着裤兜,声音略低沉:“你跟我来书房一下。”
书房是以木质装饰为主的设计,舒适为上,她坐在角落的软椅看着他从传真机那边取来一张图,等她接过手才知道原来是婚纱的线稿,右上角还有h的签名——价值万金的初稿。
她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说:“h不是说再也不设计了?”
“所以这袭婚纱会是他的收山之作。”他淡淡地笑了笑,“我帮了他的儿子一个大忙,这也算是他的谢礼。”
她在心里感慨了一下,又把注意力放在手上的线稿上,大师级的设计师就是不同凡响,她从很久之前就在关注他的作品了,每一次的新品都耀眼得让人赞叹。其实这线稿也不过是用铅笔粗粗了描了个轮廓,可只消看一眼就能夺人眼球,她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的感觉。
他挑挑眉梢:“怎么?还满意吗?”
“很喜欢呢。”她笑了笑,眸里绽放着惊艳的神采,不说别的,单纯只为了这一身婚纱而结婚也值了。
“h说想见见你,这样他可以将灵感发挥到最佳。”他勾起嘴角,语气温和地说。
她瞪大眼睛,有些激动地身体往前倾,兴奋地问:“他来中国了吗?在哪里?”
景衍不得不遗憾地打断她:“没有,他还在法国,最近是大雾天气,很多欧陆航班都停飞了,来一趟很麻烦。直接在远程视频就行了,以后多的是见面的机会。”
h是个涨了络腮胡的老头子,见景衍用法语跟他交流,苏晓沐又羡慕又嫉妒,只能现场学了两句问候语跟人家打招呼。而后就是景衍充当翻译,他们一问一答,让h大约了解苏晓沐的喜好。
还是下午,书房的采光很好,没有开灯也让苏晓沐清楚地看到景衍的样子,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姿态闲适地用他低沉的嗓音说着动人的法语,虽然她听不懂他们的对话,可从他们愉悦的表情看来应该关系很好。
她怎么觉得他是在以他自己独特的方式,渐渐地带她走进他的世界?
这会不会又是她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