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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起来,璧容拿了绣娘们赶着工新绣的一套绣着“天中集瑞”端午纹样的桌屏、扇面、窗帷、各各式靠垫、凳垫等去了铺子,这些东西本来是县里一位顾客提前定下的端午彩礼,年掌柜便让作坊多做了一套说摆在铺子里,估么也能揽几笔生意。
说起这图样,若不是亲眼所见,璧容是万万想不到沈君佑竟是个工笔画的好手。本以为县里专门有个绘制样子的工笔手,还一直想跟沈君佑说想若有机会定要向人家请教一番,如今想来,从初见那幅凤穿牡丹起,缘分好似已经无形中织了一张网子,把他们远远地圈在了一起。
一进门看见伙计小四打里头出来,耷拉着脑袋,一脸忿忿,还没张口问,就听他抱怨道:“你可别进去,前头来了个刁婆子,那嘴长得跟个耗子似的,哪里是来买东西啊,纯粹就是来找茬打架的!掌柜的正在里面忙着呢。”
“我看你倒像炸了毛的公鸡了!”璧容笑他两句,索性也不进去添乱,陪他说了几句也连着等年掌柜。
小四道:“她要买匹亮色的薄绢,我就拿了时兴的几个颜色给她挑,结果八百钱一匹的的价格她生生砍下去一半!一会说咱们的布染的颜色不匀称,一会又说摸着手感不好,我好心提了句云绢的料子好,问她要不买这个,嘿!她就跟我嚷嚷开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行了,哪有跟客人争论对错的,想是她买不起那么贵的,怕你瞧不起才这么说的。赶紧回去吧,一会儿年掌柜又该骂你了。”璧容劝了他几句,拉他进了铺子,听见前头有人叫她,回头一看竟是钱婆子和钱贵全。
“就是这个婆子,姐姐认识她?”
璧容心里直说着倒霉,可脚已经跨进了门里,总不能装没听见扭身回去,不好意思地跟小四笑笑:“我娘家一亲戚。”
小四尴尬地挠了挠头,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璧容也没在意,说自己去问问,让他去招呼别的客人。
“您来卖布啊,可是要做春裳穿的?”璧容走过去客套地问了两句。
钱婆子难得咧着嘴笑眯眯地道:“俺们芳姐儿下个月嫁人了,姑爷心疼人让俺们也做几身新衣裳跟着沾沾喜。”
钱婆子话头一开,无论璧容说什么,总是话里话外地往自己闺女嫁人上头扯,巴不得人家好心问她两句,偏生璧容就是不给她说这话的机会,只顾着拿布让她挑。钱婆子几次都没有□□话茬,又急又气,可有不能拽住人家说个尽兴,不由得就把气撒到了伙计身上。
“你们铺子里这伙计可是不得了了,都敢把客人往外赶,照这么着下去,这铺子可就离关门不远了!”
小四在边上听她颠倒黑白地嘚吧,恨不起立马上前和她对质,但碍着璧容在那,只能干瞪了两眼去招呼别人。
“我们店里的伙计年岁小,您别计较,这样您看上哪个了跟我说就是了。”
钱婆子嘿嘿笑了两声,道:“俺们刚才就想找你来着,你看咱们都是一家子,也不能太赚自己家里的钱是不。”
璧容见钱婆子左瞅瞅又瞅瞅,索性就直接帮她拿了主意:“这匹胭脂红的不错,芳姐儿穿着喜庆,您的话,绛紫的怎么样?咱们铺子染靛蓝尤其好,我瞅着这个色也挺适合全哥儿。价钱嘛按着成本六百文一匹。”
“俺是想四百匹一匹的话俺们就听你的买三匹。”
“这样吧,我就按您说的这个价,剩下的两百钱算我账上,就当我这个姐姐给芳姐儿添妆了。”
钱婆子一听立即皱起了眉头,连连摆手道:“不要不要,俺们有钱呢,姑爷下聘给了三十两银子哪还花不起这六百钱了,头前就是听那小伙计跟我瞎嘚嘚,怕他赚俺们的钱。”
璧容早就知道钱婆子会这么说,前头扯了半天话无非就是想显摆芳姐儿嫁了个有钱的,如今得了机会哪里能让那几百钱丢了脸面。璧容便笑着让小四来收账拿布,自己则道了句后头还有事先去忙了。
三天后便到了百顺的满月,郑母早前便说要在家里摆一桌,叫她也回来凑凑热闹。正好璧容无意中听年掌柜提起铺子里在临县里收购棉花的事,给的银钱倒是跟外面卖的一般,便想回去与郑天洪商量着种些棉花,自己如今手里也有几个钱,不如也置上两亩地种棉花,到时候一并卖给铺子。
虽说只是两个时辰的脚程,但照旧是关恒赶了马车送回去的,瞧着关恒那态度,估么着也是知道了两人的事,俨然算是把璧容也当成了主子。
刚满月的小百顺浑身白白嫩嫩很是可爱,全不像普通农户生出来孩子蜡黄的小脸,生下来就营养不良,想也是郑家这些补品没白花钱,真是生了个壮实的小伙子。璧容抱着孩子好事一通哄,瞅着他眯着两只眼睛在自己怀里吐着泡泡,不禁有些母爱泛滥。
刘氏见了便玩味地调笑了两声,“姐儿要真是稀罕孩子,还不赶紧找人家生一个。”
秀莲听刘氏说才想起来那日王媒婆跟她说的事,便道:“王媒婆前两天倒是跟我说了户人家,是镇上开米铺的石家,他家小子今年二十,比你虚长两岁,模样我瞧过白白净净的,因为是独子这才耽搁了两年,你觉着咋样?”
家里人听了话也都放下了手里的活,竖着耳朵转过来等璧容的反应,一时间璧容有些哭笑不得,尴尬地犹豫着要不要说实话,可又想这样好像有点……
刘氏最见不得别人磨叽,便急着道:“你如今都十八了,要是在磨叽可就要二十了,倒时候你就是想嫁都不好找人家,你瞅瞅钱婆子都等不及把闺女嫁出去了,你若是在这般扭扭捏捏,别说一个宋金武,十个都……”
刘氏说话快,等注意道自己说了啥时已然来不及了,不过把心一横,想到自己说的虽然难听的,可总归也是为了她好。
“其实,我跟我们……我……”
秀莲瞧见璧容结结巴巴,一张脸却是红的要命,心里一颤问道:“姐儿可是有中意的了?”
璧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心里对自己说着没事没事,可当着这么多人脸面却薄得很。
“是镇上的?俺们认识不?”
璧容心里琢磨着虽然没见过面,可也应该算认识吧,便点头道:“是我们铺子的东家。”
大伙一听皆吃惊不已,想着每次回来璧容往家捎的东西,郑母心里本就不踏实,如此想来,倒是一切都能说通了,便道:“你往常拿回来的东西也都是人家给的吧。”
璧容就怕郑母这么想,赶紧解释道:“娘您可别瞎想,这些东西都是我自己花钱买的,要不就是我跟你过的那个全妈妈给的,她是我们东家的奶娘。总之我不是那样的人,他也不是,我们就是一般的主仆关系,清清白白的。”
秀莲想的倒不是这个,冷不禁地道:“可他是个克妻的啊!”
大伙听了秀莲的话,才想起来这事,虽说只是传言,可整个惠安镇几乎没有不知道这件事的,想来也不会是凭空造假。
“是啊,你嫂子说的没错,他可是死过三个娘子的,你这……这不是往死路上走吗!”想起璧容日后同那些人一般的命运,郑母的声音不觉有些发颤。
“娘,外有的话有多少是真的,而且这事全妈妈跟我也跟我说过,说起来他也是平白受了牵连的……”璧容照着那日全妈妈的话,里里外外地跟郑母他们说了个仔细。
从沈君佑十六岁那年考了解元,他嫡母给他定了娘家一个从小体弱多病的侄女,临到成亲前的几个月因为一场风寒药石罔效而去,以两家世代交好为由,硬是要沈君佑在家中守了一年的孝,错过了三年一次的春闱。而后的两次定亲,她的嫡母也都是选的那些身体羸弱的女子,嘴上说着是为了给沈君佑娶个世家嫡女,却眼见着沈家大爷仕途通胜,而沈君佑却过了二十二岁也未能参加会试。
秀莲倒是听得哑口无言,想说些阴阳八字的话来,但想想自己也没见过人家的八字,只是听说命硬,可眼瞧着璧容倒是铁了心的,自己只怕说了也说不过她,只得看郑母的意思。
“你铁了心娘也管不了你,可不管怎么说如今也得先住回家里来,你们二人如今待在一块,眼么前就算没人知道,可这日后那要让人说闲话的,他若对你有心,早日请人过来提亲才是正事。”
秀莲本以为郑母是要拒绝,没成想却是默许了,想着坊间传言的给那人做饭的婆子一夜暴毙,即便她不是个太迷信的主儿,可一想起来也不觉得浑身发颤。
郑母这话便算是定了秤砣,郑天洪心里遂也和秀莲一样的想法,可嘴上却是不好多说,毕竟名义上是兄妹母女,可骨子里毕竟隔着血缘,想着容姐儿给自己家里帮了这许些的忙若是这时拿桥硬不让她嫁,落了埋怨不说,也着实不好意思。
郑天旺倒不这么想,他自小就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何况小时候算命先生也说自己命硬来着,如今不也说活的有滋有味,儿女双全。再说自己如今身体恢复正常,仔细论起来也算是人家沈老板救得命,只是现在想想,莫不是人家早就对容姐儿上了心?可再一琢磨,两人那会儿也没见过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