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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书怀上个月带着赵思思回了家,和秦老爷说了两人的事,想当初成婉芝秦老爷都不满意,如今轮到赵思思这个没爹没娘,来历不明的孤女做他的儿媳妇,秦老爷的态度较之从前还要加个更字。
秦书怀倒是半点也不意外,笑着从怀里拿出一张黄纸按上了手印,随后便带着赵思思出门而去。待秦老爷接过来,看见纸上龙飞凤舞的“父子之情绝矣”六个大字,气的七窍生烟,再叫人去寻,已是杳无踪迹。
一连几日,这两人都是这个时辰过来。
“再也没有人能像你们这般来的积极了。”璧容摇摇头,叫妙月去换壶新茶送过来。
“别忙别忙,我这里有好东西。”秦书怀笑着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包着十来多色白、蒂绿的菊花干瓣,“休宁县产的黄山贡菊,尝尝。”
黄山贡菊,顾名思义,那可是皇家御用的贡品。
“你从哪里弄来的?”璧容惊讶地问。
“自然是别人送的。”秦书怀没有在这上面往深里说,继续打趣道,“老是空着手来那不成了蹭饭,怎么也得怀里揣点东西。”
这话说的倒是实在,今个儿抱个秋西瓜,明个儿带个西洋小鼓,倒竟是些买不着的稀罕玩意,也不知他哪里寻得的这些东西。
“中午吃什么?昨个儿夜里梦见吃肘子肉,早上醒来枕头都湿了一大半。”赵思思撇着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哪个昨晚上还上鸿萃楼下馆子去了,这会儿还在这跟我骗吃骗喝。”璧容斜着眼等她下文。
这两人自打从忻州回来,便整日吃喝玩乐,有宝芝斋的老主顾来找他谈生意,秦书怀却道自己已经被家里赶了出来,说的有模有样的,把对方唬了一条,即刻就动身去了忻州秦府找秦老爷问情况。更有甚者听谣言说秦书怀要另起门户,原本和宝芝斋谈好了的单子愣是撤了回来。
一时间宝芝斋连失了不少大主顾,秦老爷做了好几年的甩手掌柜,这一下急的起了一嘴的疮,赶紧命下人到定襄来寻人。可不知被秦书怀使了什么法子,秦老爷派来寻人的全都是“有去无回”。
赵思思见自己的行踪被璧容摸了个一清二楚,打岔着笑了笑,忙扯了别的话说。
不过说归说,午饭的时候,端上来的头一道便是虎皮肘子,色泽红亮,汁纯味浓。
秦书怀夹了一口放进嘴里,肥而不腻,瘦而不柴,肉质软烂如豆腐,入口即化,不由赞道:
“不过几年的功夫,三娘这一手山西菜可是算能出师了。”
“是吗是吗,我也尝尝。”赵思思夹了一块骨头边上的,刚从锅上端下来,里面的肉还滋滋地冒着油花。
夏堇一阵风似的跑来。
“咱们二爷昨个晚上才回来,外头的人也不知道听了什么,堵在咱们家门口疯言疯语,真是气死人了。”看见秦书怀,忙道:“正好秦大爷在这里,快带些人出去赶赶。”
“瞧你急成这样,莫不是说你家二爷金屋藏娇了不成。”秦书怀一边吃着,一边笑着打趣她。
夏堇却是眉头连皱了好几下,惊愕地看着秦书怀。
大家一看,纷纷停下了筷子。
秦书怀也是一愣,他不过随口一说,难道还歪打正着了不成?
璧容深吸了一口气,冷静地看了夏堇,“外面都说了些什么,一字一句地讲清楚。”
夏堇懊恼地抬头看了她一眼,犹豫着把方才听见的学了一遍。
这事情最初是县里西边一个靠租赁马车赚钱的李二贵说起来的。
这人每天早上都跑到县门口的官道边上等活,这个时辰官道上都清净的很,所以他一眼就瞧见沈家二爷骑着匹马在官道上,像是在等人。
“足足等了有两个多时辰,俺还纳闷这沈二爷抽了什么风,跑这里来晒太阳。老半天才听见了马蹄音儿,俺的娘嘞,桐油平顶齐头的马车,车上挂着葡萄紫色的印花帘子……车上坐着个小娘们,身边还带了个三四岁的男娃,那小娘们长的可是俊儿,穿着粉色的绸缎衣裳,脑袋上叮叮咚咚的一头首饰,看的俺魂都飞了,手里满头掉了都不知道!”
围着听的人有笑话他没出息的,有猜测这女子身份的,还有那模样猥琐的混混没完没了地追问车上女子的长相,嚷嚷的可是热闹。
那李二贵继续道:“那小娘们见到沈家二爷,掀开帘子探出半边身来,沈二爷呢,叫那个赶车的下来牵了马,自己坐到了赶车的位置上,两人一道上有说有笑……”
“这么说,是养在外面的了?”
“那还能怎么的,孩子都三四岁了,看来是在那沈家奶奶没进门时就有了的。”
“看那沈二爷不像啊,而且那时候不是都说他克妻克子吗?”
“自然有为了钱不怕的,那沈家奶奶不就是吗,再说了不一直有流言说这是他们朔州老家那边的大夫人编排出来害沈二爷的,兴许人家事先就知道了呢。”
大伙听了也觉得这人说的有理,纷纷点头。
“那沈二爷这意思是打算把这娘俩领进门了,也别说,谁叫沈家奶奶生了个闺女,这沈二爷今年都三十了还没后,自然着急。”
“那沈家奶奶还不得闹翻了天?”
“去看看去不就知道了。”
这么一商量,那群闹事者便围到了沈府门口,寻了棵能遮阳的大树,搬了几块石头坐在下面等着看好戏。
璧容正听着夏堇的学舌,门房的小武兴冲冲地跑进来。
“夫人,夫人。”手里扬着手里一张大红烫金帖子,“外头有位姓严的京城官太太携子来访。”
“啊!”联系到方才夏堇说的事情,璧容不由地惊呼了一声,脸上喜出望外,“我还说是谁,原来竟是这个调皮鬼来了。走走,咱们出去看看。”
秦书怀和赵思思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唯有夏堇还被蒙在鼓里,闹不清楚状况。
一伙人风风火火地去了门口。
差不多有四年的时间了。
严宓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换了妇人的梳的云髻,髻上斜插了两支白玉嵌红珊瑚珠子双节如意钗,样子还是出嫁前的模样,人比花娇,穿着件桃粉色的湖绸对襟褙子,露着下面半截鹅黄色绣湖色梅花的十二幅湘裙。
她手里领着个穿靛蓝色五福捧寿团花纹的男童,小脸白白净净的,黑亮的头发,挺拔的鼻梁,一双细细长长的桃花眼,和严宓一模一样。
璧容上前一把抱起了男童,左看右看,有些激动地道:“和你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严宓呵呵地笑,脸上尽是得意:“那当然,我生的,自然随我。”指着璧容对儿子道:“修哥儿,快叫姨姨。”
修哥儿奶声奶气地叫了声姨姨,也不认生,窝在璧容怀里美滋滋的。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快进去坐吧。”沈君佑看着门口围着看热闹的人,头疼了起来,原是想给璧容一个惊喜才一早出去接人,可他哪里知道这个严小姐是个这么大胆的人物!愣是拉着他演了一出金屋藏娇的戏叫别人看热闹。
花厅里还摆着方才没吃两口的菜。
严宓一进了屋就闻见了香味,小跑着进来也不管是谁的,拿了筷子就加了一口,面上的表情甚是享受,指着那盘肘子感叹道:“还是家乡的感觉好啊!”
“瞧你说的,像是在京里短了你吃似的。”璧容笑她。
“那可不是!京里吃的虽然多,可味道不是甜的发腻,就是淡的似水,偏生我婆婆还吃不得油腻,每每想吃顿大鱼大肉还要偷着跑馆子里去吃,你说可怜不可怜。”严宓说的一脸委屈。
“照你这么说,那还是这里好喽?”璧容问。
严宓想了想,又摇了摇头:“那倒也不是,天子脚下,真真是要金有金,要银有银,逛个街下个馆子都能遇上个皇亲贵胄。”
“看你这一个人带着孩子,莫不是偷着跑出来的。”璧容打趣她。
“若是带着一堆人,哪里还能演上这么一出好戏。”说着,严宓就装作一副柔媚之态挽住了沈君佑的手臂。
严宓倒是过足了瘾,可把沈君佑吓出了一身的汗,一张苦瓜脸连连摆手。
夏堇这才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璧容无奈的摇摇头,“都当了孩子娘了,还是这么个调皮样儿。”
“你还说呢,是谁说的要去京里看我,还要做我儿子的干娘,我家修哥儿过了年就要三岁了,这认干娘的礼可还没见着影呢。”严宓挑着眉歪头看她。
严宓这一张嘴说的璧容招架不住,“好好好,都是我的不是,我以茶代酒给你赔不是了。”
“诶,等会。”严宓打断了她,眼睛看向后面抱着如意的顾氏,“这就是你家如意吧,抱来给我瞧瞧。”
顾氏看了璧容一眼,见璧容点头,这才走上前去。
如意这会儿刚睡醒,眼睛睁得圆圆的往严宓脸上看,仿佛看上了严宓脖子上的翡翠坠子,小手一伸就抓在了手里。
璧容见状忙抓住了如意的小手,小心翼翼的分开她的指头,扭头对严宓解释道:“这小妮子喜欢玉石,见谁身上有就要伸手去抢,前阵子我戴了对翡翠耳环,差点叫她把我耳朵拽破了。”
抱过如意指着严宓对她道:“快叫姨姨。”
如意清楚地叫了声姨,伸出一跟手指,还想要往她脖子上去够。
严宓索性把坠子从脖子上摘了下来,放到了如意手里,“这本事好啊,以后定是个富贵命。”严宓简直是越看越爱,心下一转便道:“这么着吧,你也甭想我赔罪了,把如意赔给我做媳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