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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氏先去了外院,命护卫传话,她要见袭朗。
护卫旋踵归来,道:“管家说四爷在清风阁,您有什么话跟他说就行。”
洪氏想了想,“去内宅吧,我要见大夫人。”
到了内宅,得知大夫人身在松鹤堂——有人来探望老夫人。
洪氏一听,心头一喜,那正好啊,可以去清风阁。便又命人传话,说有要紧的事要跟四爷四奶奶当面说清。
清风阁那边很快有了回音:请。
洪氏在路上仔细地打量着穿戴,不时抬手抚一抚发髻。是特地选的一身颜色素净的小袄裙子,上次香芷旋的穿戴她都记得,发髻也是特地绾了高髻。
男子看人的眼光谁也说不准,猜不透,慢慢尝试吧。
岂料,袭朗并没来厅堂见她。她在厅堂等了片刻,才见香芷旋慢悠悠的出现在眼前。
香芷旋今日穿了粉色小袄,沙绿色裙子,眉宇间透着几分慵懒,脸颊白里透红。竟似睡醒没多久的样子。
其实真就是这样。香芷旋早间给大夫人请安之后,就又窝回到床上补觉了。
小日子过后,袭朗越发没个样子。以前是三两日折腾她一次,现在是每天都歪缠到深更半夜。倦怠成了她眼前最大的烦恼。
别的都不需记挂在心了。手里那两笔数额不小的银子,他和叔父一起出面,给她存到了银号。便是每年只拿利钱,也是一笔不小的进项。
那天她将银票交给他的时候,想要留两三万两在手里。
他就不高兴了,说是看准了我养不起你?
她忙说不是,自然不是,只是总该留点儿银子以备不时之需。
他说不时之需的银子我给你,你记挂着大姐,我也清楚,已派了一名管事过去,帮她弄个营生,赚了是她的,赔了算我的。这样还不放心?
他板着脸说的这些话,样子很吓人的。但是,那是多贴心的话,做的又是多体贴的事啊。她没忍住,笑着去抱他,好一通撒娇耍赖,他这才没脾气了。
他后来说阿芷啊,你都嫁给我这么久了,怎么还不能放下心来过日子呢?难道我还能委屈了你?我怎么舍得。
唉……那个人,说话时常没正形,可那几句话,怎么那么好听呢?让她暖到了心坎儿里。
很暖很暖,还泛着点儿酸。
此刻想起,还是那样的感觉。
香芷旋闭了闭眼,知道此刻要先应对洪氏,要专心些,见礼落座后,她问:“什么事?”
洪氏没见到袭朗,便反问:“四爷呢?”
“只是来找四爷说话的?”香芷旋轻轻挑眉,目光不自觉的变得幽冷,语气却依然柔和,言辞却是不大好听的,“四爷没工夫见你。有事直说,无事请回,我没闲情见不相干的人。”
当着她的面询问袭朗?她心里真是膈应死了。难不成妄想着那些只能在传闻中听说的肮脏、龌蹉的事?
那是对袭朗的亵渎,对她的侮辱。
有这妄念已是大错。
原来不是惜字如金的人。洪氏笑道:“我是有正事要说。方才不过随口问一句罢了……”
香芷旋打断了她的话,“说。”
洪氏的笑意瞬间消散,被这样的对待弄得羞恼不已。可又能怎样呢?再生气也要忍。她深深呼吸着,随后道:“眼下我主持着西府的中馈,有些事觉着蹊跷,就过来问问东府是什么意思——老夫人病重,二老爷、二夫人想侍疾于床前,提了几次都不能如愿。东府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就不怕传出不好听的话,说你们不敢让我们服侍老夫人,不敢让我们听到老夫人的言辞?”
“这倒是奇了。”香芷旋眼神淡漠地看着洪氏,“每日都有人前来看望老夫人,你们没听说?外人都能随时看望老夫人,东府会怕什么闲话?谁又敢说?”她微眯了眸子,“不让你们见的原因,你们心知肚明。气得老夫人病重到这地步还不够?还想整日里在老夫人面前晃着惹她嫌恶?便是老夫人能忍,东府也不会不顾老夫人的安危由着你们为所欲为。你又是何苦?明知缺理在先,掺和这种事有何好处?能有好处?何苦来做张做乔的惹人厌烦!”
话说得很重,偏生语气还是柔柔的,不能让人为此缓和半分羞愤,倒觉得她是一副冷眼旁观看笑话的样子。不当回事,自然就没情绪,只会漫不经心的说点儿风凉话。
洪氏气血上冲,话冲口而出:“谁不知道老夫人已经病入膏肓不能言语了?外人可不就能随时看望了。至于你说的什么原因,我心里是清楚,清楚得很!你们长房到底做了些什么事,瞒得了外人,可瞒不过府里的人!我掺和这种事?我还就要掺和,你要是不让我如愿的话,别怪我家丑外扬,到时谁都别想过安生日子!”
香芷旋轻笑出声,“不是我不让你如愿,是东府不会让你如愿。你想撒泼威胁人,真不需到我面前来。我没你那么有出息,还没主持中馈——你见我说这些,本就多余。这些话留着讲给别人听,我等着你说到做到。”还俏皮地眨了眨眼,“可别食言啊。”
“你……”洪氏抬手指着香芷旋,“要不是看在四爷的情面上,我岂会容着你!?”
香芷旋笑意更浓,“我要你容着我了?巴不得你视我为仇敌老死不相往来呢。你所谓容着我,我听着怎么那么刺耳呢?我怎么那么缺你这样一个满腹龌龊的货色容着我呢。”
“你!你说我什么?!”洪氏被气得跳脚了,起身就冲向香芷旋,打算教训这个口出不逊的人。
蔷薇立刻抢步上前,拦住了洪氏,轻轻松松扣住了洪氏手腕,面上还是挂着谦恭的笑,“六奶奶,请止步。四奶奶面前,不得放肆。”
洪氏感觉那只手一如小巧却有力的铁钳,箍得她手腕生疼,她险些就疼得弯腰蜷缩起身形。
“唉——”香芷旋轻声叹息,“真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西府的人,就不该见。”
洪氏忍着疼痛,吃力地道:“仗着四爷一时看重就敢这样嚣张……迟早有你后悔的时候!”
香芷旋静静看着洪氏,“第一,你初次来清风阁丑态百出,不该再来;第二,西府便是有心要尽孝道,没你置喙的余地;第三,你要胡说八道没人会管,只管去。最重要的一点,日后别在我眼前晃。我或许曾为出身遗憾,或许有过不甘,看到你之后,我庆幸没有你那样的所谓好出身。好出身与好品行是两回事,人真要分出个贵贱的话,最终还是要以品行评判。平民有高格,高门有败类。人自贱,我必辱之。你记住。”
她语声微顿,不给洪氏说话的余地,吩咐蔷薇:“下次她再踏进清风阁一步,乱棍打出。”又摆一摆手,“撵出去!”
末尾三个字,透着浓浓的嫌恶。
蔷薇从来没听到过香芷旋这样说话,知道这是厌恶洪氏到了极点。闻言慌忙称是,声音竟有些发紧。
她有些紧张。
铃兰则快步走上前来,帮蔷薇一左一右的把洪氏拖了出去。
“香芷旋!……”洪氏叫嚷了这一句,便被堵住了嘴,没了下文。
香芷旋起先真是气鼓鼓的,说完一席话,火气排遣了出去,心绪恢复平静无澜。
她要跟袭朗好好儿的过日子,在他说出那几句话之后,她的心真的安稳下来了,像是一叶小舟,找到了永久停息的港湾。
要做他的妻子,迟早会当家主事,那就不能没来由的苛待谁,也不能被人欺负到头上还忍气吞声。
她从不是受气的性格,只是还击的方式柔和委婉或咄咄逼人,也知道袭朗不会愿意看到她被人轻慢甚至冒犯。
——这些是她为自己找到的发火的理由。但是静下心来想想,知道那不过是自欺欺人。
她生气了,只是因为面对的是一个觊觎袭朗却还跟她装腔作势的女子,她受不了。
也许以后还会遇到觊觎袭朗的女子,但是她可以确定,再怎样的女子,都不会比洪氏更让她厌恶。
洪氏么,今日之后,最好如她所愿,滚出她的视线,继续留在西府继续异想天开,也无所谓。只要别再招惹她,别再试图靠近袭朗,否则,她是不能轻饶了这等货色的。
袭朗不理会是一回事,洪氏明知她心知肚明还惺惺作态就是没限度的挑战她底限了。
思忖多时,香芷旋对洪氏这个人倒有了些兴趣。
门第不高如她,也是明白事理的。洪氏怎么就是这个样子?生性轻浮还是袭朗真的有那种让女子不顾一切的魔力?
可千万别是后者,不然她的日子还怎么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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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氏灰头土脸的回了西府。
二夫人一直留在袭朋床前照看,闻讯先洪氏一步到了正屋。
洪氏见二夫人一脸看好戏的样子,羞愤难当。
“被人奚落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是不是?大夫人正忙着待客,定是老四媳妇羞辱你了吧?”二夫人笑得幸灾乐祸,“自恃过高,合该被羞辱。老夫人与我都跟那个丫头没辙,你又当你是谁?”
“我……”洪氏强忍下了泪水,勉强辩解道,“我才来府中多久?对她又不是知根知底,一时吃点儿亏也不稀奇。”
二夫人点头,“说的是。可是,你不清楚,我清楚啊,了解的还不少呢。你想知道么?先前我与老夫人可是想了不少对付老四媳妇的法子,只是后来爷们儿们出了事,只得作罢。”
洪氏眼中有了一点儿光彩,“自然想知道。”
二夫人伸出手,“家里什么情形,你最清楚不过。我也不怕丢人,跟你说句实话,我手里是只有债没有银子。你既然想当家想对付老四媳妇,要是想让我帮忙,就先给家里贴补点儿银子吧。三万两如何?”
“那么多?!”洪氏惊愕,“我哪儿有那么多银子!”
“那——”二夫人缓缓起身,“也罢了,你既然无能,不能缓解家中这局面,要你主持中馈也是白费功夫。再者,你不孝,更不顾夫君死活。我知道,这个家拖累你了,也是于心不忍,不如你早作打算?”委婉地说出了让袭朋休妻之事,又道,“我们丢人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不差这一桩,闹到官府去也不怕的。只是担心你啊,我们这样的情形都容不得你,你日后可要怎么过啊?”
洪氏咬了咬牙,“两万两。你先跟我细说说,要是一堆废话,我是不肯出这笔银子的。若是有用,我自会想法子贴补公中。”做婆婆的都不顾脸面要银子了,她也不妨把话明说。
二夫人想了想,“好啊。先准备好银票。”又敲打洪氏,“就别动心思试图去东府打听了,你会白忙一场,老四和大夫人现在用的下人,口风都很紧,对着外人只差装哑巴了。”
洪氏思忖多时,低声吩咐丫鬟,坐到了二夫人近前。
二夫人满意地笑了笑,心里先前的狐疑却更重了。到此刻,简直是匪夷所思。洪氏成亲之初,先后两次去过东府,她到底在东府做了些什么事?这些必须要查清楚。东府防范得再密不透风,也总会有一两个见钱眼开的,洪氏的银子,她要拿出来一点儿打点人。
洪氏这样太不正常了,若当真打着歪主意,可别怪她这个做婆婆的心狠手辣!就算让儿子一生孑然一身,她也不要一个居心叵测的东西留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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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朗很晚才回到房里。他现在管着外院庶务,新上任的管家、管事大事小情的都怕出错,时不时要请示。他知道这是初期必然有的情况,只好耐着性子聆听,给出决定。
歇下的时候,香芷旋醒了,拱到他怀里,搂着他左臂,把洪氏的事说了,“我是把隔阂挑到明面上了,你不准生气打我啊。”
言辞是害怕的意思,其实是在跟他撒娇。
那件事,他已听含笑说了。
含笑说的时候神采飞扬的,分明是很钦佩她的。
他其实都没当回事。西府的人过来冒犯她,可不就该给点儿颜色么?惯着她们,日后又要不得清静了。
“你怎么好意思说的?”袭朗环住她腰肢,“打女人的男人还是人么?再者你也没做错。”换了他,都不能这样解气的。他总不能跟一个女子说长道短。
“嗯,那我就放心了。”香芷旋吁出一口气,预料偶尔也会出错,预料成真时才能完全放心。“可以好好儿睡个觉了。”还抬手捂住他的眼,“昨晚说定了的,今晚不准折腾我了。”
袭朗却平躺了身形,将她安置在自己身上,“我说的是我不会折腾你,但是你可以折腾我,放心,我不怕。”
“……”香芷旋双唇微启,睁大了眼睛。有这么无赖的人么?有这样抠字眼钻空子的名将么?他可真是……真是让她开眼界了。
袭朗轻轻地笑着,将她勾过,亲吻期间,除去彼此的束缚,末了还道:“你都这样了,我把你推开就太不给你面子了。”
香芷旋跟这样的无赖真是无语至极,却也知道,这种时候,他是不肯听她的,只好无奈的瞥一眼八角宫灯,“把灯熄了,好不好?”
“不好。”他实话实说。
不好,那你也别想好了。香芷旋腹诽着,然后变成了小哑巴、小木头,打死都不肯动。
袭朗就知道她会这样,笑着坐起身来,这样环着她抱着她,感触又是不同。他耐心的吻着撩着她的身体她的心魂,唇齿反复噬咬着她耳垂肩窝。
她受不了了,身形微微抖着,板过他的脸,主动吻住他的唇。
他托起她,慢慢的,慢慢的,让自己完全嵌入。
她不自主的随着他的掌控款摆腰肢,身形起落。感觉自己化成了水,随后又变成了水中的一叶浮萍,只能随着他飘摇沉浮。
出乎意料的,这一次竟比先前哪一次都要好。她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不适。
“阿芷,”袭朗摩挲着她鬓角,“喜欢这样?”
“……”
“我喜欢。”他说。喜欢得不得了。
“你闭嘴!”她终于忍无可忍了,抬手去掩住他的唇。
这时候的宁氏,正在听碧玉通禀:
“两名小厮先后来禀,说袭府的人过来打听一些事。”
“什么事?”宁氏问道。
“打听六奶奶成婚之处来这边的两次,到底来做了些什么事。”
打听这个……二夫人终于发现儿媳妇的不对劲了,比宁氏料想得晚了几日。好在早晚发现了就好。
作为婆婆,她自是希望老四和老四媳妇和和美美的,当日自己又在场,如何看不出洪氏的痴心妄想,如何猜不出洪氏近来所作所为因何而起。
有这样一个如同炮仗一般不知何时就会炸响的人,到底是不好,万一疯了似的做出丑事,可就将老四夫妇一并拖累进去了。
是,不需这样高看洪氏,可凡事都有个万一,不得不防。
宁氏理清楚心绪,吩咐碧玉:“那人做过什么,我没瞒过你,你适当的给那两名小厮透几句话。”
碧玉斟酌好了说辞,这才恭声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