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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特有的清朗声音念出来富有韵律的话语,垂眼微笑间,让戏天工慢慢坐直了身体。
“风是劲角弓鸣满溢清寒,花是沾衣欲湿转目凋残,雪是堆银玉彻笙歌漫漫,月是凉光万里交错杯盏。”
“你……”戏天工沙哑地开口,再度提起酒瓶,发现瓶中已然空空。
“风是颠狂红叶碎语闲言,花是芙蓉向脸芳华一现,雪是冰冻三尺一眼云烟,月是悄上枝头亘古不变……”
“够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懂了!”戏天工突然打断了云渊的话语,狂笑起来,头发散乱,还有酒液流过衣襟,真是疯癫而放肆。
“你很好,真的很好。我不会再从第二个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解释。”戏天工扔开了酒瓶,黑眸清明,毫无醉意。
“你随口说出的解释,听起来可以吟唱成歌?这等稀罕的风花雪月,若是吟唱出来,说不定会成就异象,引动雷劫也未可知。”
曲子也和诗词一样能让天地共鸣。云渊吟出的句子说不上有什么太大的内涵,却绝对新颖,是如今的世界没有的唱法。所以真唱出来,却能引出异象。不过天劫就不一定了。
“我叫墨天工。”戏天工,或者说是墨天工爽利地站起了身,整了整散乱的衣襟,行了一个文人特有的礼节。
姓墨?墨家的人,燕国墨家如今还有一位活着的半圣,而墨天工也很有名,是燕国最年轻的进士,机关术上更是一绝。这家伙最先出名的原因确是为人浪荡不羁,没有文人的做派,总是东奔西走,游历各地。
所以墨天工得到了一个雅号,“风君”。到底是“风君”还是“疯君”,很难说清。
“云渊。”云渊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懒懒散散地回了一个礼。墨家也好,儒家也罢,就算是秦国本地声名最盛的法家,也和他没多大关系。
“遇上渊弟,是一大幸事。”墨天工又提起了一瓶新酒,不再客气地称呼云渊为兄台。
“墨兄为何而来?”云渊不多纠缠称呼,随口问道。
“不是说了吗?听过秦国风景不错,美人不少,为秦国的风花雪月而醉,因渊弟的风花雪月而醒。”有些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是他想的太复杂,他的机关术,可以更进一步了。这就是他游历民间的乐趣。
“不过秦国多美人,确是事实。”墨天工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调笑地叹了一句,提起酒挥挥手,走得毫无留恋。
我这是,被调戏了?云渊好笑地灌了口酒。他长相不错,却从没谈过恋爱。这个世界思想开放,韩渊也思想开放,不在乎对方是男是女,但第一次被调戏感觉实在有些微妙。
他可不是甘于人下的美人。
“墨家吗?墨家有谁?墨子呗,我只知道他。”云渊低声地自问自答,眉眼间的不羁程度,比之墨天工,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就算告诉我你是谁,我也通过记忆知道了你有多了不起,可那又如何呢?”
“那又如何呢?”他的低语最终湮没在酒液与轻笑中。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酒酣之下,云渊想起了那首李白的《将进酒》,不知道那样的诗仙做出此诗时是怎样的情感。
他不由自主地念出第一句,生命之火猛然灼烧喉咙!要是真念出来,说不定不是寿元大增,而是透支生命死去!
“咳咳。”云渊不受控制地喷出了一口血液,点点血花撒在了修长的手指上。
“果然有限制吗?也对,不然我一天念出李白杜甫的全部名篇,再写出韩愈苏轼这些大家的文章,岂不是立地飞升?长生不死?”云渊本有些醉意,现在也清醒了过来。透着薄红的面孔染上了几分苍白,却因为少年放肆的神态而不显病弱。
“生命力也支持不住啊,况且此诗必连上天都震动。再来一次雷劫我也撑不过去。唔,突然有些害怕。要是一不小心念出了什么开天辟地的诗句,会七窍流血吗?”一天差点引动两次雷劫,恐怕从古至今只有云渊一人!
“宿主,检测到您的心情波动太大,请调整心态。”系统从第三者的视角是看得到云渊的神色的,那个少年脸上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惧色,反而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张狂!
要是系统能理解地球的网络,大概心里就会说——“卧槽!我的宿主看上去辣么正经,辣么美丽,结果是个蛇精病!肿么办,在线等!急急急!”
然而在系统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少年的心态又重回了平静。单纯的系统并不知道,那种改天换地的力量萦绕在唇齿间,只要浅唱低吟就能登临绝巅的诱惑,是有多动人。
所以他也不知道,能一瞬间看开这一点,不被力量迷惑的少年,岂止是一个蛇精病能形容的。非要加一个古风的说法,这家伙要么就是无欲无求,要么就是有枭雄潜质!
“不如归去。”云渊看着因为他的大笑而散落的长发,拍拍手站了起来。
他从考场出来,正值午后,在酒楼里耽误了许久,如今已是黄昏。
云渊扯着笑容,“哗”地一下打开了手上的折扇。按地球上的科举来看,折扇是不能带进考场的,只不过这里的监考全靠法家考官的独有能力,这般监考,根本没有作弊的可能,相对较松罢了。
他的折扇是深蓝色的,映着的不是文人墨客喜欢的山水风景,反而是天上的星辰分布,其名“北斗七星”,据说七星与七国七君子一一对应,有神奇的力量。
云渊完全不注意自己的有些狼狈凌乱的形象,慢慢悠悠地走回了云衣所在的风月楼。云衣是大梁最有名的清倌,在楼里有自己的院子。
“嘻嘻,那个书生是不是遭劫啦~”秦国民风开放,风月楼是个雅地,虽然被称为楼,内里却巨大无比。慕名来游玩、作诗、抚琴的女孩也不少。
“妹妹,这叫年少风流,狂生气度。”说话的年长女人黑发高束,利落简洁,一身武者打扮,直直回视着看来的云渊,掩唇轻笑间别有一番魅力。
云渊也不害羞,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行了一个礼,仍然慢慢地走上了楼。
“这个小少年很不错嘛。美恣仪,气度雍容懒散,他是谁?”女人来了兴趣,和姐妹们谈论着。
“他?有些眼熟啊。”云渊曾经在大梁很有名,只不过出去游历了三年,被一些人遗忘了。
“是云渊吧?今天考场里传出来了,他又作了一首引雷之作,引雷之作啊,有名的进士都不一定作出来呢。”
“云渊?是了,一定是他!他姐姐云衣……”姐妹们随意地讨论着,这些碎语传不到云渊耳里。
“我回来了。”隔了三年,隔了一个世界。云渊回来了,却不是那个她想要的云渊。
云衣弹琴的手顿了顿,出现了些许杂音,对着帘子后面的客人说了声抱歉。
“嗯。”她接着应了云渊一声,手却有些颤抖。这在一个抚琴的人身上,很少出现。看来她是真的很疼她的弟弟。
“你答应我的!你允诺过的!”
“你答应我的!你允诺过的!”来自灵魂的声音再次冲击着云渊,这是那个少年消散前留下的执念,提醒着云渊护好为自己奉献了青春的长姐。
“呵。”云渊轻嗤了一声。他算不上什么好人,却也不是言而无信之辈。
云家一直以来学的是医道,祖上也出过一个医道的大儒,只不过到了他们这一代没落了。他的父亲云游天赋还行,凭借医道成了进士,辅之祖传的医书,小有名气。
幼子云渊太小,而长女云衣对学医没什么兴趣,他也并未强求。
云游正如他的名字,最爱游历四方。将幼小的孩子留给仆人照顾,四处行医救人。按理说这样的人应该交友满天下,可事实不是如此。
云游不在乎什么物质财富,也不在乎身份地位,这种行医方式固然有了很多好友,大多却是外地的,他在本地惹了很多敌人。云游大部分时间不在幽州,幽州的医道进士寥寥无几,一个颇有名望的人请他用医道妙手回春,救一个官员,却被他拒绝。
并不是因为那位官员得罪了他,只是因为他那时在救一个平民。最后官员死了,云游也被迁怒,虽然刑不上进士,明面上对方无法对他下手,可云游日子不算好过。他救人从来不提钱财,药物昂贵,自己的能力也有限,久而久之欠下了一些债务。
后来某一天他出去行医,送回来的是他的尸骨,云渊的长姐为了生计沦落成清倌。不少人觊觎他们家祖传医书。那是医道大儒的贴身之物,有此医书在手,不受寒暑侵袭,不受日常病痛所扰。
追求她姐姐的那些人,未尝没有打医书的算盘。只不过没人知道,他们想要的医书,一直在云渊身上。早在三年前出游时,云衣便放进了他的包裹里。
“客人,云衣自知失礼,可云衣与弟弟多年未见,可否请客人稍等片刻?此次抚琴,云衣分文不取。”
“无碍。”帘子后面的人冷冷地说了一声,普通的一句回答,恍惚间竟有种白骨嶙峋的气魄。男人到底是没有阻止她叙旧。
“三年了,你可愿从医?”云衣轻声问道,这是他们父亲的遗愿。云衣没有下楼,并不知道那个在考场上惊动了半圣的人是她的弟弟。
那句“善”字,只有半圣才能远隔万里,收敛异象而传声于人。
“从医?”这里医家手段确实惊人。医家进士可以百病不侵,医家大儒可以断肢重生,据说再往上,可以生死人肉白骨。
“我并不愿。若为医者,则要无欲无求,普救这含灵之苦。而无欲无求……”
“岂不是人世间最痛苦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