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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溪引着顾子瑶在三楼的一个雅间坐下,二人均是初入此地,都有些不自在的尴尬。
素溪打破了这僵局,问道:“顾公子喝些什么?或是想吃些什么?我找人去安排。”
顾子瑶红着脸道:“我与兄长刚刚饮过酒,你且沏些茶水来即可。”
素溪转身出门,少时片刻,一桌雅致的小菜和一壶茶水摆了上来,那茶香幽逸,沁人心脾……
二人再度落座,免去了不少尴尬,两颗心也逐渐平和放松了下来。
顾子瑶道:“姑娘的身世在下也有所耳闻,顾某本是陪兄长来的,并不是……”顾子瑶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往下讲,他本想说自己并非寻花问柳之人,可是此时,忽又觉得不妥。
素溪淡笑道:“公子欲言又止,小女子多少断出些公子意欲。公子不妨听小女子说两句:这欢场之事也并非如同公子和世上之人所想,这里并不全是人们所诟病的“风声贱人”!此处也有真情真义,公子可听说过那奉旨填词柳三变?在长亭离别时,执手相看泪眼,叹一声“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十分动情,方才令无数红粉为之催泪折腰,恋恋不忘,以接待他为荣。柳永死后,众女子亦纷纷集资葬了他,并每年清明都要“吊柳七”。如此奇景,只因至情至性,是“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识”的一种相知相惜,虽为风月,亦已超越风月之境。再说说那秦淮八绝中的柳如是,虽先后与多名才子交游,但终未消歇内心的漂泊之感,直至邂逅钱谦益,深为钱之才识折服,才算歇了心。数番书信往来后,终以一句“天下惟虞山钱学士始可言才,我非才如学士者不嫁”。钱谦益亦不被礼教成见所缚,道一句“天下有怜才如此女子者乎?我也非如柳者不娶”,终于将柳如是娶回家,了却柳氏小半生的烟花流离。柳如是的结局算是青楼女子中相对圆满的了,从一名风尘女变为一名命官妇人,但这终究只是个例,大多数青楼女子的宿命,是被羞辱,被辜负。”语罢,素溪联想起自己未知的命运,神伤起来……
顾子瑶心中恻隐,安慰道:“姑娘对此事的见地更深于一个境界,在下佩服。顾某从男子角度分析而言:有些才子痴情虽不肯浪用,也未必肯安于不用,只得去寄迹秦楼,陶情楚馆,或者遇得着一两个有心人,便可偿今生情缘了。所以‘情’字必须亲身阅历,才知个中的甘苦。在这世间,没有了真情,男人女人该多寂寞。成家后的夫妇琐事缠身,且厌倦亲疏感俱增,欢畅的与自己的妻子一道花前柳下、携手游园,亦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无奈之下,男人们只好将滔滔不绝的情转投于善解人意又别具一番幽姿逸韵的青楼女子,将长久的寂寞化为一刹那的倾注,惟愿你我对坐的那一瞬间彼此心意洞明,我爱汝色,汝怜我心,一转身,却自此是山长水远,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其实,这繁华青楼,也寂寞,也苍凉。多少个寂寂光阴中,故事已然过去,人却历然还在,依然要忍受被羞辱被辜负的命运,身世飘零雨打萍。凄恻伶仃的青楼女子啊,今生今世,端的此时心意难说。”说罢顾子瑶满饮一杯茶水唏嘘不已……
素溪闻听眼前突然现出一丝光亮,顿觉眼前这位顾公子乃是真情真性之人。眼神望着顾子瑶有些迷离起来……
顾子瑶道:“姑娘,你虽然身处此地,但也不必挂怀,更应以释怀淡然的心态面对今后的生活。所谓坚强和脆弱也不是可以绝对分别的出的,人身上最软的是头发,最硬的是牙齿,可是一个人身上最容易坏,最容易脱落的却是牙齿,等到人死了之后,全身上下都腐烂了,头发却还是好好的。人身上最脆弱的就是眼睛,可是每人每天从早到晚都在用眼睛,不停的在用,眼睛却不会累,如果你用嘴不停的说话,用手不停的动,用脚不停的走路,你早就累得要命。所以凡事不要看表面,真正的坚强和顽毅不是眼前所见,而是长远之后的结果……”
这番关怀体贴之言更是让素溪感激,于是素溪道:“公子且慢用茶饮,小女子为公子抚琴一曲……”说罢起身向瑶琴走去,轻舒玉臂调音拨弦。
素溪婉婉落座,微微俯身。玉臂轻扬,露出纤细白皙的玉指,抚上琴面,凝气深思,琴声徒然在屋内响起,琴声委婉却又刚毅,款款而来,又似高山流水,汩汩韵味……
素溪随那琴声唱道:“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揽草结同心,将以遗知音。春愁正断绝,春鸟复哀吟。风花日将老,佳期犹渺渺。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那堪花满枝,翻作两相思。玉箸垂朝镜,春风知不知……”
顾子瑶也是第一次闻听如此美妙婉转的琴音不觉入神……
琴声作罢,那素溪婉婉而来,坐在顾子瑶身旁,又把椅子拉近了一些,轻轻的把头靠在了顾子瑶的胸膛之上……
顾子瑶心动怦然,他并没有回避,因为他知道这素溪是何种女子。当然,他更知道自己喜欢这种感觉。顾子瑶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与女孩子亲密接触,就是在这烟月阁的三楼雅间,与一个叫素溪的风月女子。直至顾子瑶几千年后修为达到了渡劫期,此事都每每不能忘怀……
素溪温婉道:“公子的心跳好剧烈啊……此刻素溪也是……”言语间俏脸微红!
就这样,房间内静的坠针可闻。
良久后,素溪起身道:“公子,我知你并非贪恋烟花柳巷之人,你我下次再见亦不知何年何月,又或许是此生难再谋面。素溪送公子一首拙作,就当做一份薄礼略表心意,以慰今日你我二人相遇之缘,还请公子笑纳。”
顾子瑶道:“姑娘过谦了,快快写来就是。”
素溪铺开文房四宝,挥笔写下:“秋日宴,绿茶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子瑶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写罢,将笔墨吹干递与顾子瑶。
顾子瑶接过后,心情波澜起伏,不能平息……
门外传来李漫城的声音:“贤弟,你可尽兴?愚兄先去楼下等你……”
顾子瑶慌忙答道:“兄长,小弟马上就来。”慌手慌脚的把素溪那书简收在怀中。
转头向素溪道:“素溪姑娘,顾某今日不便久留,他日有缘定能再聚,保重……”
说罢,无奈的向楼下走去,身后留下素溪那哀怨的眼神和盈盈泪水……
顾子瑶行至二楼时,忽见三名道士装扮的年轻人正在喧闹,见三人道袍竟是蜀山派弟子。顾子瑶更是压低了头,默不作声的靠在栏杆上,细细观察起来……
仔细纵观四周,顾子瑶发现这烟月阁从上至下,只有这三名蜀山弟子,心底略安。又一听三人闲谈,心头为之一惊……
只听其中一人道:“你我三人,此次出行替宗派办事,也算是好事一桩,起码避开了派里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和凶险的内耗之争……”
另一蜀山弟子道:“道兄所言极是,自从那姓顾的小子大闹我蜀山走后,众家兄弟本以为会落得个清净,谁知道又添如此多事端,谁能想到秦长老和郁眸会有如此下场,尤其那郁眸更是冤屈无辜的很,想想都替她不平……”
那第三个蜀山弟子道:“算了,算了别说了!这些不是你我兄弟能管得了的事。既然来这儿了,咱们就好好痛痛快快的玩乐一番,别想这些与我们相干其实又不相干的烦心事了,我认识这里几个姑娘,那身段、那皮肤、那技术……”
最开始说话那两个蜀山弟子眼露淫邪之光,迫不及待道:“你小子别卖关子了,你说好的春桃、秋菊和冬梅都在哪呢?说好的一条龙服务,要是兑现不了,我们兄弟定要把你废了送进宫内做阉党……”
那夸口的蜀山弟子道:“猴急什么,马上就到,就在前面……”三人嬉笑怒骂着向二楼的东侧走去……
顾子瑶听到“郁眸”二字,心头波浪翻滚,迷恋、酸楚、委屈、伤感、愤恨、担忧……一齐涌上心头!
顾子瑶见到李漫城时,他还在闲情的吟诵着那首:“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
十年一觉烟花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李漫城见顾子瑶闷闷不乐,心头又是一沉。急忙问道:“贤弟,可是这里的谁怠慢了你?如若是,你告于为兄,我定饶不了她们!”
顾子瑶摇头苦笑,道:“兄长误会了,并不是何人怠慢,小弟没事,兄长放心。”
李漫城面显不悦道:“贤弟,你我二人还有什么是不可交心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