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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越来越冷,到十二月底的时候,年纪最大的邱白素前辈已经得了重感冒,临走的时候还嘱咐崔姀,一定要好好的看着李放,“这电影还得再拍几个月,你要当心别让他太入戏了。”
崔姀明白,过去很多年也有非常有天分的演员,因为戏里的角色影响到了生活,自杀的有,抑郁的也有,一代新星就这样陨落了。
等到拍摄进度过半,整个剧组已经进入了极度紧绷压抑的阶段,包括演员在内的所有人都越来越瘦。施昆虽然是新导演,但是他的要求极其严格,几乎把李放逼到了崩溃的地步。
“不够!还要再歇斯底里!严照是谁?他是畸形的人啊,你要放开自我投入他啊!”施昆站在大雨里喊着,他浑身淋的湿透,后面的副导演缩在棚子里不出来,一群摄像穿着雨衣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施昆。
崔姀紧张的攥着伞柄,看着站在雨里的两人。
李放头颅低低的垂着,过长的发丝像蛟龙一样贴在脖颈上,他忽然微微颤抖起来,湿透的身体像个病入膏肓的患者,已经瘦的看不出原来的健壮体型。
“呵呵……”他凄绝的笑声飘荡在雨水里,严照歪着头看着面前同样狼狈的孙逊,“哥哥?”
张渡绷在脑袋中的最后一根弦瞬间被绞断,他像瞬间爆发的火山般冲上去扭抓严照的脖子,几下子,严照的嘴角就多出一片乌青。
“你特么到底把她藏在哪里了!你这个疯子!疯子!”张渡揪住他的领子用力喊着,两个人乱成一团,双双滚落到泥地里,像两只落水狗。
“她是我的……哈哈哈,她只是我一个人的,你们谁也别想找到她。”严照通红着双眼对面前的人笑,他满脸都是泥水和血迹,天上哗啦啦劈过几道雷电,映的他的脸像鬼一样可怖。
张渡愣愣的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远了,留下严照一个人还躺在地上。
“玲子!玲子!”他仰面躺在泥水里,朝着天空大喊,“玲子!”镜头就这样一直对着狂笑不止的严照,直到施昆喊卡。
崔姀快步跑过去拉他,他却像烂泥一样一动不动,“李放醒醒!”她猛地拍了他一个耳光,那人才有了反应。
冬日的雨水已经不是冷可以形容的,崔姀和小李手忙脚乱的给他披上大衣时,李放已经开始不停地发抖,脸颊冻的发青,双唇都变紫了。
“快进屋!”崔姀半是拖半是抱的把他弄进去屋里,小李跟在后面收起伞。孙逊捧着姜汤,看着他们三人狼狈的进了房间,“给他们送点姜汤。”
“孙哥,这是我专门给你熬的啊。”助理不情愿的说。
“让你去就去。”孙逊沉下脸来,助理只好答应下来。他其实也不比李放好多少,浑身的棉衣都湿透了,像冰块一样贴在身上,冻得直哆嗦。
“真是没见过比你还有毅力的人……”孙逊喃喃自语着。
房间里,崔姀扒下李放身上的湿衣服时,看到他已经瘦出骨架的胸腹,心疼的不行,她手指轻轻的触碰上去,好像挠痒痒一样描绘他的骨头。
李放抓住她的手,他茫然的抬头看她,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小姀……小姀。”他忽然搂住她的腰,像寻到港湾一样安心的闭上眼睛。
“睡吧。”崔姀勾来毛巾给他擦头发,心疼的亲了亲他消瘦的侧脸。直到睡着了他还紧紧抱着她的腰,而此刻她能给予他的,只有安心而已。
这场雨,让剩下不多的健康人都倒下了,就连最硬朗的总导演施昆也一病不起,偏偏还在病床上吆喝着:“别停下……继续拍……”
“导演,摄影师全都病了,实在是太冷了。”副导演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此刻看起来却像有四十多岁,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群演倒了八成了,这戏是拍不了了。”
“不行……不能停……”施昆拼命的咳嗽,好像要把肺咳出来。
电影停工一天,就是一天的开支。他们的经费少的可怜,整个剧组都磕磕巴巴的,连影帝都跟着普通工作人员一起吃盒饭,技术人员也是划到最精简,要是拖上几个月,能不能按时上映都是问题。
“唉。”施昆一下子卸去了力气,饶是他再想继续也没辙了,因为连严照和张渡都倒了。
这场雨下了十天,雨最大的某个夜里,整个小镇都停电了,崔姀躺在李放怀里,两个人在潮湿的被子里互相取暖,听着墙角漏水的滴滴答答声。
她用手指抚过他坚硬的眉骨,和眼下越深的乌青,李放已经很久都没有睡好了,每天只有在崔姀身边醒来他才能清醒一会,否则严照每天都在逼迫着他成为疯子。
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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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是光的影子,当光照射下来的时候,不可避免的产生阴影。”严照站在久违的太阳下面舒展双臂,“我就是太阳的影子。”一个黑暗的产物。
“严照。”张渡走过来,他难得的洗刷干净了自己,穿上了一身笔挺的警服。
“涉嫌故意杀人罪,你被逮捕了。”张渡目光复杂,如果他没看错的话,他在严照眼中看到了解脱。
“在地板底下发现的。”女警官艾琳走过来,给张渡了几张洗出来的照片。
他不知道是用什么心情接过来的,照片中的地方是严照家的地下室地板,里头一具睡在棺材里的女尸,她全身保存完好,两手中间还捧着一束枯萎的花,手指上有戒指。
赫然就是他的妹妹张玲。
“……”张渡要死死捏住拳头才能保证自己部冲上去掐死面前的男人,“是你杀了她……说啊!”
严照两手戴着手铐,留恋的用手指悬空拟画照片中的女人,表情沉醉。
“你说话啊!严照!”张渡差点就要暴走,艾琳连忙按住他,“你冷静一下。”
张渡深呼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说,“你知道的吧,地板下还有另一具尸体。”他推过一张照片来放在严照面前。
照片上是一具包裹在麻袋里的男尸,从腐烂程度来看至少已经二十年了,他也是在地板底下发现的,却没有张玲那么好的待遇,只是被人随便的扔在土堆里而已。
“从dna比对来看,死者是我和玲子的祖父……”那个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办过白事的,据说是掉入河中死去的老人。
张渡不停的深呼吸,拳头捏紧又松开,“严照……或许我该叫你,白照?”
那个男人终于露出一点别的表情,他原本微笑的脸孔忽然倒塌下来,变成毫无人性的怪物,“那么,我又该叫你什么,姑苏渡吗?”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张渡脸色铁青,“三木白家的后人,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害死一个无辜的老人和我的妹妹。”
“我没有杀玲子!”他忽然大叫起来,艾琳猛地拿手/枪抵住他的背,“安静!”严照闻此笑了下,“你们是有多怕我啊。”
“你们是怕我,还是怕白家的冤魂?”他的眼神黑洞洞的,“把老头封在木里,是为了赎罪。”
“我原先是不知道的,后来父亲告诉了我,姑苏家是害的白氏家破人亡的凶人,他们玷污了木匠手艺,玷污了三木的名声。所以,是要报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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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侄儿,我怎么听不懂你的话。”一个老头负手站在河边,九十多岁的高龄还精神奕奕,穿一件黑绸的长褂子,一双眼睛精明的很。
“姑苏老爷子,我祖父年事已高,毕生心愿唯有带回太姑姑的遗物而已。”严峰啪一下跪倒在他脚边,“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我们也不想追究了,请您把东西还回来吧。”
“白家侄儿,不是我不给你,而是我本来就不曾见过你说的遗物啊。”张老爷看着他,“你家太姑姑死于非命,关我姑苏何事?”
“说谎!”严峰忽然怒吼道,“太姑姑是白家养尊处优的小小姐,一出生就有脚踏七星之运,连皇家的道士都说她是白家的贵人,怎么会这么突然就死了。”
“就是你们,贪图白家的家传手艺,害死了太姑姑,抢走了我家的宝物!”
“荒谬!老朽光明磊落一生,怎容你胡言乱语,快滚!”那老头一甩袖子愤然离去,严峰盯着他的背影,暗暗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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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住在东南角,沿岸有条苏水河,当年小小姐就是死在那里。”严照长吁出一口气,“你们害我白家家破人亡,如今不过是以命抵命罢了。”
“不过玲子,我真的没有杀她,我爱她,怎么舍得让她一个人走。”
张渡简直就要崩溃,“你知道她的死因……”
“没错,她是自杀的,吞的鱼骨头。”严照笑起来,“鱼骨头哈哈哈,我给她做的鱼汤的骨头……”活活痛死的啊。
审讯室里安静的好像死水一样,艾琳忽然开口,“遗物,到底是什么?”
严照没有说话,张渡看着他,“根本就没有什么遗物对吗?”
“不,是有的。”严照说,“被你们自己毁掉了。”
“我家的老宅,墙体里刻满了雕工的手艺,是你母亲自己不要,非要我推倒它。”严照耸了耸肩,“你们以为小小姐身上有家传的秘宝,却没想到最大的宝藏就是集合了几百年精华的我家老宅。”
“后来白家死的人越来越多,是因为爆发了疫情,你姑苏家和沈家为了保护自己,把我们剩余的旁支赶了出去,哈哈哈,活该啊活该。”
严照冷冷的看着他们,眼底有苍凉,有痛快,有绝望。
张渡撑着桌子站起来时差点摔倒,艾琳扶了他一把,他回过头:“等着判死刑吧,白照。”
“我才不怕呢。”他看似无意的眨了眨眼睛,“玲子会和我在一起,她是我的,她只是我一个人的,你们谁也别想得到她。”
“我一点也不孤单,我有玲子了。”他呐呐的说着,“她不会离开我的。”
最后一场戏,站在镇口的大石头前,严照被押送着上了前往县城的警车,天气很晴朗,金色的阳光照耀在他灰白的囚服上,严照忽然回头露出一个微笑。
张渡站在他对面背靠着那块大石头抽烟,他看着警车开走,将烟蒂踩在脚底,一步步走向远方。
镜头跟随着他的步伐越来越模糊,终究归于黑暗。
整个剧组都鼓起掌来。
按照施昆的想法,整部电影是讲的严照主线,但是广电总局不会审批这样的本子,所以改成了双男主电影,最后还是要让正义占据上风的。
但是值得思考的是,到底谁才是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