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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取上次定的袖剑。”
老板满眼困惑的看着他,花了好长时间,才依稀记起,一周之前,好像是有个少年来这儿买袖剑来着,当时他还抱着一个婴儿。只不过,当时因为尺寸不合的问题,所以并没有当场成交。
后来二人商议,待老板改好后,翌日交货。结果没想到袖剑是改好了,可买家却不见了。这么多天过去,老板早就已经放弃,以为这单买卖肯定做不成。可万万没有想到,少年居然又出现了。
“好嘞,您且先等会儿,让我去后头的仓库找找。”老板扶了一下快掉下来的帽子,满头大汗地冲到了后面。求求光明之神保佑,我可千万不要把袖剑当过期商品,随手处理掉了。
幸好幸好,袖剑还是静静地躺在柜子里。老板捧着袖剑转了出来:
“旧的太大,而且款式也太老了。所以我去掉了一些不必要的零件,同时也做了适当的调整,提高了整体的性能,比如说加快了出剑的速度,减小了机关的声音。您回去之后抽空试戴一下,看看好使不好使,有毛病的话可以再来找我……呃,好吧,你当然也可以现在就试一试。”
袖剑的机关十分复杂,佩戴的方法也很繁琐。然而,野狼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在老板说话的过程中,就已经迅速敏捷地戴好了袖剑。
等老板最后一句话说完,他勾起手指,“咔嚓”一声轻响,机关启动,尖锐的刀刃猛地射了出来。
野狼举起右手,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袖剑。
光滑如镜的刀身上,倒映着一对煞气十足的紫色寒眸。
然后,他抬起头来。
老板也说不上原因,但就是在对上眼睛时,忍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野狼带走了袖剑。同时,以额外的两百个铜币,带走了一捆长长的麻绳,和贴着“迷药”标签的药水。
他慢慢地走入人群,宛如融入大海中的一滴水,不过眨眼功夫,老板就已经找不着他的身影了。
可是,老板还是没有办法挪开视线。这个神秘的少年,带给了他浓浓的不安感,仿佛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而他,居然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了。
老板忍不住抬头。
满天红霞,残阳如血,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老板眉毛紧皱,头顶滑稽的帽子朝一边缓缓垂下,露出了他头顶深可见骨的腐蚀伤疤,寸发不生,狰狞恐怖。
“哎,你瞎操什么心呢。别忘了,现在的你只是个普通的穷老头,不再是当初那个威名天下的机关大师了。”老板自言自语了一会儿,愁眉不展的表情渐渐松开。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笑了起来,“回家回家。这世上啊,就没有比回家更重要的事情了。”
说完,老板竟然真的提早回家了。
时间飞快过去,太阳终于完全隐没在地平线下,整个世界都暗了下去。
没过多久,街上的灯光亮了起来,花街上熟睡的姑娘们也纷纷醒来,梳妆打扮,花枝招展地开始做生意。而远处的赌街,紧闭的大门也一扇接一扇地打开了,露出了里面奢华迷乱的疯狂世界。
夜,终于降临了。
对于大卫堡的人来说,生活,这才刚刚开始。
不过,这个观点,盖林塔的守卫却很难认同。
在他们看来,生活,从迈入盖林塔开始,就已经结束了。没有休假,没有私生活,他们从早到晚一直在工作。
盖林塔是大卫堡最坚固的监狱,而他们则是盖林塔最坚实的盾牌,阻挡一切妄想入侵的袭击者;他们也是盖林塔最结实的大门,阻挡所有想要逃出囚牢的犯人。所以他们昼夜不分地巡逻防守,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处。
但是,人毕竟不是术士手中的机关鸟,并不是只要旋转背后的发条,就能持久运作。
人是会累的,是需要放松的,尤其在辛苦工作了一天之后,几乎没有人能够抵挡酒精的诱惑。
更何况,还是免费的好酒。
“你刚才说,你是哪家赌坊的伙计来着?”一楼的守卫休息室里,牙齿浊黄的长脸守卫举起酒瓶,朝站在角落的少年说,“放心!就冲今天这箱免费的好酒,以后你们要是有人犯了事儿被关进来,爷,爷罩着你们!”说完,他大声的打了个酒嗝。
送酒的少年似乎胆怯怕生得很,自进入盖林塔后,就一直低着头,缩在角落不吭声。守卫们甚至都没有看清他的脸。而且,除了最开始介绍自己身份,和讲明来意之外,就再没听过他的声音。
不过,其他人也根本不在乎他,一发现有免费的美酒佳肴,顿时一阵狂抢,迅速地瓜分了食物。
这种事情在大卫堡并不算稀奇,经常会有人贿赂他们,试图逃过牢狱之灾。即使逃不过,那么起码也可以减轻肉体上的折磨。而上头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长久以往,这都快成为默认的潜规则了。
默默被忽略了很久的少年,突然被长脸守卫点名,仿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回,回大人的话,我是黄金战甲赌坊的,请,请您以后,多多关注。”他将脑袋垂得更低了。
天呐!少年的声音还没有蚊子的大。长脸守卫竖着耳朵听了半响,却差点怀疑自己耳朵聋了。“哈!?你难道没吃饭吗,就不能更大声点?”他用力掏了掏耳洞,把两只耳朵的耳屎都挖了出来,可听到的声音反而更小了。
看着这个毫无存在感,差点都要和背景融为一体的少年,长脸守卫终于失去了兴趣。“操”地暗骂一声后,扭头,满脸渴求八卦的表情,加入了其他守卫们的谈话。
“你们刚说到哪儿了?倒回去倒回去,重新再讲一次。”
“倒回去干嘛,难道你以为他们会讲什么新鲜事儿吗,还是昨天的老话题呗。”
“什么,你们还在讨论三天后的狂欢节吗?靠!这有什么好说的,我们又不能参加。嗳,你们说领主是不是越来越神经病了,这可是咱大卫堡一年一度的盛宴,凭什么不让我们去,以前都没有这么严格的。”
“就是啊,这可是最大规模的狂欢节,到时候不分贵族与平民,所有人都要带上假面具,尽情狂欢。广场上会摆出吃不完的自助席,所有人都要疯狂的跳舞歌唱,就算是再矜持的姑娘,在这一天也会变成最开放的□□。你们说说看,除了这一天之外,还有什么节日,是比它更让人期待的呢。”
说到这里,守卫们纷纷流露出向往的表情。他们不停地灌酒,仰头凝视着天花板,仿佛从那单调枯燥的石壁上,看到了美好的未来。
“真想在那一天,戴着骑士的假面具,搂着姑娘跳到天明啊……”
“啊……我真想参加狂欢……节……啊……”
“啊……我也……想……”
后面的话并没有说完,守卫仿佛喝醉了似得,往下一软,趴在地上没了反应。
“嘿,你们瞧瞧这个酒鬼,酒量不好就别学人……”这一个守卫也没能说完整句话。他的眼皮越来越重,最后严严实实地盖上。他闭着眼睛失去意识。
长脸守卫醉醺醺地直犯困,心中忍不住疑惑,因为他才喝了半瓶不到,这远远低于他的正常酒量。
但是,后面的原因,他已经来不及想明白了。只听“啪”地一声,他朝后仰倒在地,椅子被摔成碎片,而他躺在木头渣子里,却完全没有反应。
守卫们一个接一个,纷纷倒地。
没过多久,整个休息室的所有守卫,全都“喝醉”了。
而当最后一个守卫也闭上眼睛,一直呆在角落低着头的少年,终于把脑袋抬了起来。
野狼面无表情地盯着满地的醉汉。
这就是所谓的世界上最牢固的监狱。
他想起尼克的话,忍不住在心里呵呵。
把监狱的墙壁建得再厚再结实,那又如何呢。
别忘了,人,才是最关键的因素。
野狼蹲下,在守卫们身上找了一会儿,最后在长脸守卫的腰带上,找到了目标。
他解下整个监狱的钥匙串,别在自己的身上,然后掏出已经空了的药水瓶,随手丢在地上。药瓶的标签朝上,露出“迷药”两个字。
野狼起身,离开守卫室,重新回到盖林塔的大门口,弯腰,依次将晕倒的两个守卫拖回休息室。
草地上散落着银闪闪的银币。那两个贪婪的守卫就是在捡银币的过程中,被一击砍中脖子,连声都没来得及出,就直接被放倒。
至于为什么盖林塔的大门口,会突然下起银币雨?
野狼怀中已经憋下去的钱袋表示,它曾经失去了好多好基友。不过,它们后来又全都回来了,带着一股子浓浓的泥土味。
野狼打烂所有的酒瓶,清除自己的痕迹,伪装成醉酒现场后,走出守卫休息室,然后用钥匙,从外面将大门锁住。
接下来……
野狼抬起头,仰望盘旋向上的楼梯。
一百八十八尺高的直塔,七十多个大小不同的牢房,五十多个全副武装的守卫。
那么,究竟阿斯蒙蒂斯在第几层,哪间牢房?
不知道。
空气中充满了阴森腐烂的味道,血腥与兵器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危险在黑暗的尽头朝野狼微笑。
野狼用黑布蒙住下半张脸,拉下黑色的兜帽。
无论如何,他只有半个小时来寻找答案。
墙上的火炬摇曳,他脸上的阴影也随之而晃动,忽明忽暗,唯独一双眼睛,始终亮得惊人。
野狼最后检查了一次袖剑的机关,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走上了台阶。
一步一步,他慢慢隐入黑暗中。
盖林塔的内壁其实是由红砖砌成,然而,即使在白天,它看上去也是全黑的。墙壁内凹,回音很明显,从远处慢慢传来二人的脚步声。
感觉到有人靠近后,旁边牢狱里的吵杂声音顿时高了八度。有人在大声喊着自己是冤枉的,也有人在喋喋不休的咒骂,更多的是痛苦的□□和哀嚎。
但回答他们的,却是守卫冰冷的铁棍。
“你们这群人渣!废物!给老子滚远一点!不准靠近铁牢门,听到了没有,手也给我放开,不准抓着铁门。妈的,我不是叫你走开一点吗!”
几声沉重的揍人声,木棍重重地击打在肉体上。犯人最后没了声响,纹丝不动地趴在地上。
喧闹的监狱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快速后退,仿佛牢笼外站着两只怪兽,生怕和他们靠的太近。
守卫似乎非常满意这个效果,一边继续向前巡逻起来,一边旁若无人地聊起天来。
“那头野兽总算是安静了。妈的,我就没见过那么能折腾的异族,看着不算大,但墙都给他撞破了好几个,现在整个十二层的东区牢房都空着没法儿用。”
“可不是嘛,我现在都不敢把它跟其他异族关在一起。它刚进来的那一天,你是没看见。我的天!那叫一个凶残,居然把比他大十几倍的怪物,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幸好有都城守卫队的韦恩队长在。真不愧是亲手逮住银尾的人,两次啊,连续两次都是他把银尾制住。这一次更厉害,为了让银尾安静下来,他居然喂它吃火炭……”
“你说,韦恩队长怎么下得去手?那可是烧得红通通的炭块啊,碰一下都能掉层皮,长出老大的水泡。可是,他居然让别人硬掰开它的嘴巴,直接把火炭硬塞进去,强逼它吞下去!恶……不行了,光在嘴上说说,我都觉得受不了。”
“你只是听听而已,我当时可是站在它的旁边好吧!你知道我当时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什……什么味道?”
“我闻到肉烧焦了的味道……就好像我们平时烤肉一样,肉块放在铁架上时,发出的油滋滋的响声。当时,当火炭穿过它的喉咙时,我就,我就闻到了这个味道……但是,更加,更加……我说不好,反正我觉得,好像是自己柔软的喉咙也被强塞了炭火……反正从那一天开始,一闻到烤肉味,我就没办法吃下任何东西。”
“你快别说了,”另外一个守卫赶紧打断他,他听得毛骨悚然,只觉得跟做了噩梦似得。“你说得我都要吐了。一想到当时那个场景,恶……”
两个人竟然同时都忍不住摆出干呕的姿势。
守卫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骂了一句:“操!真他妈的太变态了。你说,韦恩队长是不是和那个怪物有仇?”
“不知道,但是他这次不是受了很重的伤吗,听说和银尾有关系。更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守卫队的人嘴巴严得很,都不肯说。”
“所以韦恩队长是觉得自己丢了面子,故意找银尾的麻烦吗?我还以为他不是这种小心眼的人。他可是贵族家族的后代,我以为他会更加……”
“算了算了,他那种贵人,咱们有什么资格评论呢。要知道,他可是全国前五十的高手,韦恩家族的后人呢。你就少说两句吧。”
“好吧。哎哎哎!你!说你呢!你这个讨厌的臭虫,里头不是有尿壶吗,干嘛尿在墙上,小心我揍你。你,你又在干嘛,给我老实点……”
二人的脚步声渐渐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