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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时局不稳,叛乱才平,京城各处城门设了关卡,出入皆难。
那人去东城买酥油饼的时候,珍嫂正站在摊子旁,镇国公府的事城中多半都知道了,她跟沈栖有过几回交情,自然是比旁人更多了几分唏嘘。可一听拿了来买油酥饼的姑娘指定说是要现做,里头还要小撒几粒葱花,珍嫂便有些诧异,心思一转想到当日那裴三少奶奶不也提了这样的要求。她素来是谨慎之人,转过眼一面打量来人,一面故作随意的闲聊。那姑娘丫鬟打扮,不肯多说话,不过等她伸手接油酥饼的时候,珍嫂眼尖瞧见了她那手腕上套着的一只手镯。做她们牙侩这一行当哪有不眼尖的,虽然不过是掩在袖子底下的小小一脚,珍嫂也看得确凿无疑——是那位裴三少奶奶的。
怎么……这是怎么回事?
珍嫂起先也是疑心这是镇国公府的丫鬟,买了来当祭品搁在灵堂上的,可这转念一想又旋即觉得不对劲。再有怎么说,也不可能哪个丫鬟拿了刚离世主子的东西待在手上的,大户人家更是没这个规矩。
何况珍嫂看她脸上丝毫没有什么忧伤神色,反而时时将视线落在自己那只带着镯子的手腕上,好似十分在意一样。再看这人什么都不肯说,诸多谨慎,越发可疑。珍嫂也不表露,只等了人离开了之后,她就小心跟在了后面。
可珍嫂瞧见这丫鬟偷偷摸摸拐进了一处大宅子的后门,她顺着走了一圈摸到门口才发觉——这原来是赵王府。她深知事情古怪,又紧忙去了一趟镇国公府,想将这事情告之。可门房仆役不认得她,自然不肯通传,好在后来好歹是她说动了,这才告之说裴三少爷并不在府中。
珍嫂总觉得她先前发现的那事情紧要得很,立即去城中各处联络了相熟的人打探裴棠的下落。若是细算起来,她也算是给裴棠办差事的人。早在去年中秋之后,当时还未嫁入镇国公府的沈栖让自己同她去暗庄典当东西之后,这位裴少爷就叫人找来了自己,询问了沈栖的那些事。自此之后,她就帮着裴三少爷做了不少差事。
珍嫂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那消息确凿——有人瞧见了裴三少爷还在城外没进城。她立即雇了辆马车打算去找,可这出入京都都要一一过盘问,珍嫂看着眼前长长的队伍不由心急如焚。
却说正当这时候,有一骑人马策马而来,也不下马只是稍稍勒住了马的缰绳没再往前直冲,看守此处的守城将士大喝了一声:“什么人!任你是谁,出入都得下马接受检查。”
为首的是个衣着华丽的少女,面容明艳嘴角微微噙着,偏偏是在那笑着,却叫人觉得浑身都透着疏淡冷意。她并未开口说话,反而是她身后的一个护卫高声道:“瞎了你的狗眼!这是安绥郡主!是前日平叛有功的安绥郡主,今儿皇上都亲口嘉许了,难道你们胆敢说郡主是叛逆不成?”
“安绥……安绥郡主?”那守城的将士晃了晃神,显然也是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遭,但这安绥郡主的名号这两日响彻京都,又哪里会有人胆子这样大的冒充,随即见了礼叫人搬开路障放行了。
等那一队人马扬尘而去,城门口的议论还没消停,皆是夸赞安绥郡主年纪虽小可智勇双全的,也有暗中谈及她对裴三少爷一片深情、堪称绝配的,只有那么一个人还记得镇国公的三少奶奶还未出殡。
珍嫂的车夫也是相熟的人,叹着气略带了惋惜道:“看这安绥郡主指不定也是去找裴三少爷的,她既然出入这样方便,倒不如咱们刚才跟她说明了意图,也好叫咱们早些出城……”
还不等他话说完,珍嫂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她总觉得这安绥不是什么好人,哪里又什么正经贵女会让人流传出这种传闻来的,倒是有种上赶着的急相。珍嫂混迹市井,见惯了人心险恶,这会恶意的猜想了一下——不定这一切背后就有这个安绥郡主的心机,不然哪里能安排的这么巧。珍嫂越想越是心慌,神色又肃然了许多,“闭紧了你的嘴巴,不定今儿是件要紧的事情,容不得半点差错。”
车夫少见珍嫂这样辞严厉色,随即点着头应了下来。
等两人出城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车子一路往城郊去,还未多远就瞧见十几骑人马迎面而来。珍嫂谨慎,从头至尾都没坐在车厢中,是跟着车夫一道坐在前头驾马的,故而早早就看清了那几人,随即叫停了马车,自己去挡在路当中。
“裴少爷!”珍嫂神情急切的高喊了一声。
裴棠的确坐在马上,旋即勒停了身底下的坐骑,“珍嫂?”
“裴少爷——”珍嫂疾步上前到了裴棠跟前,见他神态憔悴、眉宇暗沉,“三少奶奶她——”她那话才说了一半倏然就停了下来,余光瞥见方才出城的安绥郡主一行人赫然在其中。珍嫂虽未正视她,可却也看出了这被自己拦下的一众人马都将目光落向了自己,她自然也不例外。
“三少奶奶去了……”话锋忽然一转,珍嫂的神情跟着哀戚了起来,眼角也已经湿润了起来。
安绥默了一下,忽然想起在城门口见到过这辆马车,意有所指的道了一声:“这消息……不值得这位夫人这么千难万难的出城来报,徒惹人再伤心。”
珍嫂闻言歉然,立即用袖子拭了拭脸上的泪痕,连连告罪道:“郡主说的对,民妇不该、不该如此。”她转过身对着裴棠越发语气恭敬道:“裴少爷,民妇跟三少奶娘颇有渊源,民妇想……想略尽一尽自己的心意,去三少奶奶的灵堂亲自上一炷香。只因先前去镇国公府不能入内,这才辗转来求三少爷。”
安绥这回没言语,只是将视线看向了裴棠,眼中多了探究。
裴棠自是神情寂落,从珍嫂身上挪开视线,“德临,你带她去。”他身后的一个青年人立即抱拳得令。
珍嫂吃了一惊,她先前这番话不过是想要单独跟裴棠说话而编排的,可……怎么裴少爷半点都未曾体会出来?她心中那事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忽而又触及裴棠的目光——心头猛然一颤,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方才想要吐露的真相也刹那憋了回去。
珍嫂垂头应了好,随即让开了口道,让一行人策马而去。
马车也是纳罕不已,跳下了自己那车下来问:“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自己有紧要的事跟裴三少爷说的?”
珍嫂揪着胸口衣裳不知是在凝神想着什么,忽而去身边被裴棠留下的年青人,“裴少爷这是要去哪里?还有什么事比……比现在个儿回府还紧要的?”
珍嫂给裴棠办事的时候也见过这随伺在侧的年轻人,所以径自问了起来。
“少爷……”德临犹豫了一下,模棱两可的说了句:“要给少夫人报仇。”
珍嫂一惊,越发理不清这事了,她是深知这人是裴棠心腹,这会也只能将发自己发现的这些事告知给此人转达了。
可哪知那人听闻之后却丝毫没有震惊之意:“珍嫂……你说的这些,少爷都知道了。”
“额……?”珍嫂愕然,等再回过头看着远去的那群人影,一瞬间像是领悟了其中关窍:“难道安绥郡主当真有问题?”
安绥郡主同赵王——珍嫂心里头打颤,倒不是她小瞧裴棠,而是这两人风头太盛,经前日那叛乱一事俨然都成了圣人跟前的忠勇之人,岂是随便可动摇的?
——
再说赵王府。
自那叛乱之事已有两日,赵王才从外头回府,此番他种种令他的皇位更加稳固、得了圣人嘉许不说,更让宋焕章下了天牢,心中很是得意,才刚一入府就出手阔绰的赏赐全府上下。
菖蒲早就候着他,此时随着一众人拥着赵王入了中堂便挤了上前。他在府中近年来原本就不得宠了,前阵子又遭了的薛年玉的打压折磨,更是被人轻贱,这会往前挤让其余人嗤之以鼻。
“王爷,您这两日外头辛苦了,不如去菖蒲那喝杯茶解解乏。”
赵王睨了他一眼,方才好愉悦的神色当即阴郁了起来,“喝茶?你们几个不去侧妃跟前守灵,一个个倒这么急着争起宠来了!”
那日晚上薛年玉的尸体就被送了回来,可这赵王不在,灵堂该如何布置如何规制下人们都拿不了主。更何况,府中明眼人也早看出了这赵王对薛年玉早就冷淡,这回死了只怕更是人走茶凉。再则死之前事态不明赵王府如立针尖竟没一个外人敢来吊唁,故而灵堂虽是设了,府中也就只有几个丫鬟在守着。
赵王此话一出,叫众人心中打了个激灵。
要说只有赵王自己才清楚,他今日能受褒奖,这其中也多亏了这位死得不清不楚却正合事宜的侧妃。既然圣人也认同了他的薛侧妃是叛贼所掳并杀害,他总归给自己这个好侧妃以要风光厚葬。可偏偏就有人不知好歹,这个时候来邀宠献媚!
菖蒲受了训斥,心中暗暗发愤,回去时候隔着帘子远远朝着里屋看了眼,对个小丫鬟问道:“怎么样了?”
小丫鬟的声音怯弱,“回、回公子,像是在柜子里头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