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伤逝(二)

池暮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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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兮见他说的煞有介事,绝不似在欺瞒自己,刹那间,心下沉重不已,眼泪哗啦哗啦流淌不止,哭道:“林先生,不会的,不会的,你怎么会死呢?”

    林杏道:“常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这般哭哭啼啼的,像个小娘们一样,哪有半分男儿的样子?你若一直这般懦弱下去,如何替你大哥报仇?”他声音虽低,却自有一股威严。

    见他泪水仍旧不争气的落下来,却对自己说这般的话语,心中百感交集,不知说什么是好,忙收住哭声,强作欢笑,道:“是,我不哭便是。”

    林杏又道:“好孩子,你答应我,无论今后遇到什么大事,都不要轻易掉眼泪,你是堂堂七尺男儿,须得顶天立地,天塌下来头顶住,知道么?”

    云兮点了点头,道:“是,是!我答允你。林先生,那你也答允我,别……别死!”

    林杏脸上挤出僵硬的笑容,道:“古人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岂是说不死便能不死的?你过去把苻帝喾遗下的油布包裹拿过来吧。”

    云兮爬将起来,将那油布包裹捡起,只感沉甸甸的,里头包的好像是几本书。

    他回到林杏身旁,见他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脸上如沐春风,心头似乎明白了什么,脱口问道:“林先生,难道这东西能救你么?”

    林杏无力地摇了摇头,道:“不是。你听我说吧。”当下将自己如何居心叵测,欲将“千心碎”之毒度到他的身子上去,却不料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把一身内功传给了他之事一一说了出来。

    见他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又道:“你说你身子热种种状况,不过是内力在你体内作祟所致。好孩子,我居心不仁,你怨恨我么?”

    云兮道:“我现在已安然无恙,更何况你还把吴钩刀吴钩剑这等贵重之物送给了我,又教了我三十六路‘吴钩吟’的功夫,我感激你还来不及,怎会怨恨你?”

    林杏如释重负,道:“那便好。这苻帝喾位居**教的四使之位,武功之高,天下少有,先前若不是我抓住了他赣直的性格,以名头逼他承认自己是败了。否则他心机一变,此刻咱们都是他的掌下亡魂了。”

    顿了一顿,又道:“他的一身内功修为,皆源自‘太上罡气’,你不会内力运用之法,而我已无时日教你,这油布包裹之内的‘太上罡气’详细记载注释了内力的入门之法,我现在便送给了你吧。  中他日你翻阅之时,自会懂得。好孩子,我现在说一句话,便少一分力气,你万不可推脱。”

    云兮心底一痛,虽不知“太上罡气”是什么东西,也只好硬着头皮收将下了。

    林杏心中大是欣慰,又道:“我给你说的话,教你的功夫,你都不要忘了。常言道,宝刀配英雄,我把吴钩刀和吴钩剑赠给了你,你须得当得起它们的主人才是。”

    云兮道:“是,你叫我不要害怕,我日后都不害怕便是。你教我的功夫,我有空闲之时,便勤加练习,绝不让其生疏了。”

    林杏无力地点点头,赞许道:“不错。”看了云兮一眼,说道:“把那张信笺给我。”云兮递在他手里,看他伸出中指放在嘴中噬咬,吃了一惊,问道:“林先生,你……”

    林杏不答,咬破手指,在信笺上写起字来。但见他写的仍旧是《小山词》中的一《生查子》:

    关山魂梦长,鱼雁音尘少。两鬓可怜青,只为相思老。

    归梦碧纱窗,说与人人道。真个别离难,不似相逢好。

    落款之处,又写了“酒泉杏林”四个字,不知是何用意。

    这《生查子》,云兮曾在书上看过,词的大意是:荒漠凄凉的关山,常常令我魂牵梦萦,那远在塞外的亲人难以寄家信回来。可惜我两鬓秀美的青丝,只因为日日盼望、夜夜相思而渐渐变白了。到她回来的时候,我要将她拥入怀抱,傍着碧绿的纱窗共诉衷肠。一定要告诉她:“那别离的凄苦真是难耐,哪有团聚在一起好度时光?”

    刺眼的阳光之下,鲜红的笔迹让人看得眼睛生疼。云兮不知见林杏写过多少次字,但这一次却觉得最是悲凉。

    写着写着,林杏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他盯着鲜红的四行字看了许久,才悉心将其折好,道:“好孩子,我临死之前,还有这桩心愿未了,盼你能答应我。”

    云兮听他说得凄凉无比,只得点点头,道:“我答应你便是。”

    林杏道:“他日……他日……你若去庐山,还盼你将这信笺交还她的手里。我死了之后,你便将我葬在这里吧。”

    云兮道:“她?她是谁?”

    林杏剧烈咳嗽道:“她……她是……”突然声音从中间戛然而止,两行清泪潸然而下,脑袋歪歪斜斜地搭在木柱之上,就此不再做声。

    他吩咐皆罢,心中再无牵挂,直至死去,面上如沐春风,乃是无憾而终。

    春风静悄悄的,暖阳和煦地照在身子之上,云兮却连打寒颤。

    林先生为何在临死之前情绪激动?他口中的那个“她”,又是谁呢?诸此种种,云兮已无从得知,只怕都将要随林杏的死,而埋在这座姹紫嫣红的武昌城了。

    良久良久,云兮才想到林杏的嘱咐,解下吴钩刀,走到竹林南面,在一株柏树之下挖了个坑,将林杏那早已凉的尸身抱起,放入其中,亲手抄土掩盖上。

    长江之水呜呜咽咽,无休无止地向东流去,而就在长江北岸,平地里无端添了一座孤零零的坟。江水是不会停的,而人已经没了。这一刹,云兮似乎明白了不少人情之理。

    想到这里,云兮复捧两把新泥,放在林杏坟茔之上,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道:“林先生,你说的话,嘱咐我做的,我只要有一息尚存,一定做到,你泉下有知,便安息吧。”这一番折腾,直是眼冒金星,显已精疲力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