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今轲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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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四节课,谭佑被罚站了四节课。

    原因很简单,班主任本来就在气头上,她还改变了站的位置,一个人躲去了角落里。

    罗威太烦了,她跟幸嘉心放完话以后,他就一直在她耳边叨叨,问她是不是恶龙觉醒,打完王子奇准备欺负恐龙了。

    罗威个头大,谭佑干不过他,只能躲。

    然后就被班主任抓个正着,两个男生都进去了,一巴掌挥在谭佑背上道:“喜欢面壁吗!喜欢就给我站着!”

    就这么站了很久,连厕所都没去过一趟。

    中午放学铃响的时候,谭佑觉得她已经变成了一块石头。一块中通外硬的石头,中通是因为肚子饿,外硬是因为她已经僵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较劲,罚个站认真得不得了。

    同学们陆陆续续走出了教室,虽然背对着他们,谭佑还是可以感受到那些望过来的目光。

    她倒是不在乎,今天她能动手打王子奇,这点目光算得了什么。

    但有些人就不一样了,有些人可能蹲在墙角里哭。

    谭佑突然想,早上幸嘉心藏着哭的墙角,是不是她现在站的这一个。

    等同学走得差不多了,谭佑终于转了身,她准备去看看幸嘉心还在不在教室。

    以这人的性格,平时大概会留到最后再回家,就像是每天她都是最早到学校一样。

    今天要是故意放了谭佑鸽子,呵呵,谭佑心里升起无数小恶魔的想法,那她以后可就倒霉了……

    刚走了两步,无数酸麻突然从脚尖蹿起,电击一般,让她停住了步子。

    这感觉太酸爽了,密密麻麻,就像是身体里有虫子在爬、在咬,从脚尖开始,一路向上,蔓延速度极快地跑完了大半个身子。

    连头皮都在发麻,谭佑杵在原地,表情扭曲地等麻劲过去。

    教室里好像已经没有人了,从她现在的角度望过去,只能看到一个清静的角落。

    门却突然Duang地被打开了,毫无征兆也没有脚步声,吓了谭佑一跳。

    一只脚迈出来,再另外一只,幸嘉心站在了距离她三大步远的地方,低着头。

    呦,居然没跑,胆没有她想得那么小嘛!

    谭佑突然很开心。

    但她现在还不能动,但她不能输了早上刚打过架的大佬的气势。

    于是她还是那样僵直地站在原地,控制了表情,尽量让自己显得冷漠又冷酷。

    她不动幸嘉心不动,两人就跟被定住了一般,在寂寥的校园里上演一场寂寥的对峙。

    是谭佑的肚子打破了这沉默,“咕咕……咕~~~~”叫得响亮又有节奏。

    谭佑控制得了表情,控制得了动作,控制不了肚子饥饿的尖叫。

    幸嘉心抬起了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她,然后突然把身上的书包拉到了身前。

    她从书包里掏出了张百元大钞,递到了谭佑面前。

    谭佑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喊道:“谁要你的钱了?!”

    幸嘉心的表情终于变了变,但手还支棱着。

    谭佑一抬手,打到了她手上:“拿回去!”

    幸嘉心拿回去了,这下不低头了,直直地盯着谭佑。

    “你等我会!”谭佑满肚子都是火气,每句话都是用喊的。

    幸嘉心没反应,继续盯着她。

    这也算是等了吧,谭佑在心底安慰自己道。

    身上的麻劲终于过去了,谭佑龇牙咧嘴地甩甩胳膊甩甩腿,然后大刀阔斧往前走:“跟我来。”

    结果她都走到楼梯上面准备下了,一回头,幸嘉心还站在原地,只是转了个身而已。

    嘿,这个傻子。

    谭佑跑回去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二话不说就往外拖。

    幸嘉心又开始有些发抖,脚步踉跄,下楼的时候差点摔到谭佑身上。

    谭佑没管她,就这样一直拉着她到了学校门口的标兵栏前。

    标兵栏上贴的那张纸还在,被人花花绿绿地加了不少笔,看着十分刺眼。

    谭佑松开了攥着幸嘉心的手,对她道:“去撕。”

    幸嘉心愣愣的,她没有看标兵栏,她看的谭佑。

    谭佑望见那双眼睛,明明一个十分聪明的女生,谭佑搞不懂为什么她可以把自己弄得跟个傻子一样。

    “撕!”她又吼了一声。

    女生肉眼可见地浑身抖了一下,还是没动。

    “我让你撕掉你听见没?”谭佑的火上了头,“你他妈早都看见了为什么不撕掉?!你指望别人帮你撕?我告诉你……”

    谭佑抬手指着她的鼻尖,骂得惊天动地:“人他妈要是被欺负自己都不知道反抗,那就活该被人踩在脚底下,谁都靠不住!谁都靠不住你听见了吗!”

    女生皱起了眉,谭佑抬手想呼她脑袋一巴掌,不会使劲,就像平时呼自己弟弟那样,就是个等得不耐烦催促的意思。

    但幸嘉心躲开了,幸嘉心偏了下脑袋,还真是又快又精准。

    “我草……”谭佑很惊奇,“你他妈这是被人打多了练出来身体反应了?!”

    幸嘉心没说话,她转身,抬手撕掉了那张纸。

    谭佑:“早撕了多好,人就要靠自己。”

    幸嘉心对她说了第一句话:“但是他们还会再贴上去。”

    “再贴上去你再撕啊!”谭佑喊,“你还要给他们省纸吗?”

    幸嘉心揉了那张纸,扔进了垃圾桶,然后转身就走。

    “哎,你不说点……”谭佑准备追上去,突然弯下了腰。

    胃一阵绞痛,跟刀子剜似的,疼得她硬是没吸上一口气。

    幸嘉心回头看了她一眼,谭佑觉得她刚才的举动至少能换来一句关心的话,但没有。

    幸嘉心一个字都没给她,转身走了。

    “哎,我去,白眼狼。”谭佑坐到地上,缓了很久。

    她这是饿的,等疼劲过去之后,一块钱去门口小摊上买两个蒸馍夹菜,边走边吃,到教室门口就吃完了。

    中午她不打算回家里去了,她妈昨晚刚吵完,今天肯定没做饭。

    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谭佑想起了幸嘉心。

    切,怪不得没人和她玩,白眼狼。

    今天天气好,还挺热的,谭佑脱了校服外套盖在身上,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睡了一觉。

    等醒来的时候,口水淌了半个胳膊,脸上压得红印子跟被人打了似的。

    她扯了张本子纸抹了下嘴,然后眯着眼睛扫视着教室。

    来了挺多人了,但是幸嘉心的位子居然是空着的。

    中午刺激受大发了?谭佑朝后重重地靠了下桌子。

    后排的王子奇抬脚就踹到了她凳子上:“靠个屁。”

    “草他妈再说一遍?”谭佑转头就是一个玩命的瞪眼。

    王子奇翻了她个白眼,没再说话。谭佑转过身,挺畅快,就像罗威说的,莫名其妙地干过那一架之后,她身体里的某些东西好像觉醒了一样,可以不找理由就去打架,不用考虑后果地放狠话。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谭佑突然这样想。

    其后的日子里,她打架的技术突飞猛进,和王子奇又干了一架,跟着罗威跟外班的干过一架,很快把名声混了起来。

    谭佑觉得这可能得益于她家里也越来越猛烈的争吵打架,有些东西是遗传的,有基因的,她爸能下去多大的手,她就能玩出去多大的命。

    脸上挂彩的时候,她妈不会问,她爸也不会管,她弟倒是会傻逼地问她一句:“你怎么骑车又摔了?”

    “摔个屁。”她回答道。

    人堕落起来真快,谭佑觉得自己跟满嘴脏话的罗威已经没什么两样了。

    但很快,现实当头一棒,把她敲得四处晃悠。

    那是一个普通的下午放学,罗威约了一场普通的群架,不用真打,主要看谁叫的人多,手上拿的家伙看起来恐怖。

    互相骂几句,推几把,用气势压死对方,吓他个屁滚尿流。

    谭佑今天提的是她的新武器,学校组织活动修花坛时剩下的铁锨,她把头给卸了,就剩下个棍。

    长棍,拿着特别有架势,跟孙悟空似的。

    她提着棍跟在罗威身边,进了熟悉的黑巷子,就在学校旁边,极窄的路,两边房屋的居民总是紧闭着门。

    还没到目的地,就听到了吵闹声。

    谭佑仔细听了听,骂声是挺大的,但是动静不大,说明没几个人。

    “就两三个?”谭佑皱着眉问罗威。

    “他们这么小瞧我们吗?”罗威不可思议地撇撇嘴,笑着朝身后的人群挥手,“待会五个打一个啊,大家注意不要出人命啊!”

    身后舞拖把的舞拖把,敲簸箕的敲簸箕,跟锣鼓队似的。

    “我上去看一眼。”谭佑自发当了先锋,摆足了老子天下第一的架势,棍子扛在肩上,踱着外八字,拐过了弯。

    然后她愣了。

    在那个肮脏的,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打倒的角落里,幸嘉心挨着墙,紧紧地抱着手里的书包。

    围着她的人有四个,一个正在扯她的书包,另一个边骂边挥手打在她胳膊上。

    每打一下,幸嘉心就会抖一下,那种因为害怕不由自主的抖。

    欺辱的笑声和骂声谭佑很熟悉,都是罗威的常用词和语调。

    但不一样的是,罗威打架不为钱,也不会去打女生。

    这群小杂碎,人身攻击一套一套,就是想抢幸嘉心包里的钱。

    谭佑突然想起挺久前的那个中午,她的肚子叫了一声,幸嘉心随手就从包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

    既然那时能给钱给得那么利索,现在为什么不可以。

    谭佑头皮一麻,这傻子不会是因为我跟她说了要反抗吧?!

    卧槽啊……

    谭佑觉得自己头上的圣母光辉万丈,感化了一个懦弱的人,让她在不该坚强的时候变得死倔。

    就像那张贴在标兵栏上的纸,因为她前一晚没有撕,所以第二天幸嘉心的哭就杵在了她心上。

    现在,因为她那一段励志的话,所有幸嘉心此刻受的苦,也杵在了她心上。

    “靠!”谭佑大喊了一声,“你个傻逼!”

    也不知道骂谁,反正成功地吸引了那四个小杂碎的注意力。

    双方见面,谭佑一句走流程的狠话都不想放,提着棍子就冲了上去。

    “啪!”棍子敲在人身上的脆响,惊天霹雳一般。

    幸嘉心终于得以解脱。

    而谭佑,被四个比她壮的男生围住,却蓦地觉得胸口的浊气一扫而空,汹涌着向上翻滚的,是除暴安良的骄傲和爽快。

    她彻底地和这低俗的世界拉开了距离,和她愚蠢虚伪的父亲,和她傻逼懦弱的同学。

    妈的,这个人我罩了。她在心底大声地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