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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歌是被争吵声吵醒的,朦胧中,那声音格外熟悉。
“麒麟。”弦歌小声的呢喃,清醒过来才发现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被人敲碎了重新拼装起来的,没有一个地方不在叫嚣,尤其是头,疼的像是要炸开。
“无欢,你醒了。”萧湛将她扶起来在她身后放了个靠枕。
“我头疼。”弦歌用力敲了敲头,但被萧湛抓住手腕,“你先忍忍,一会便好。”
“哦。”对萧湛的话,弦歌向来深信不疑。
“外面是谁在吵?”弦歌朝门口的地方看了看,偏过头问萧湛,由于才醒过来,漆黑的眸子泛着水漾的朦胧。
萧湛沉吟片刻,还是据实以告:“齐贵妃。”
“齐贵妃?”弦歌脑子没转过来。
“齐舒。”萧湛补充了一句,弦歌这才恍然大悟,随即惊道,“她怎么会来!她来做什么?她是不是认出我了!”
见弦歌惊慌失措的样子,萧湛握住她的手安抚道:“不用怕,有我在,没人会伤害你。”
“可是齐舒若是”
“你落水,是齐商救的你,当时齐恒也在。”
“!!!!!”弦歌彻底惊呆了,过了许久才结结巴巴的问道,“就是说,就是说……”
“嗯。”萧湛点头,“你的身份,他们都知道了。”
弦歌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摊在绣床床架上,心乱如麻。
萧湛也不说话,安静的坐在一旁。
外面齐舒的声音越来越大:“放肆,连本宫都敢拦,瞎了你的狗眼吗!再不让开,本宫砍了你的狗头!”
“让她进来吧。”弦歌深吸一口气,复又睁开眼,眸子亮的惊人。
“好。”萧湛起身开门,“齐贵妃请。”
齐舒盯着门口的萧湛,眉头微蹙,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冷笑着踏进了弦歌的房间。
一眼便看见了靠坐在绣床上的弦歌,后者微微一笑,道:“见过贵妃娘娘,民女有病在身不便起身,请贵妃娘娘见谅。”
齐舒脸色不大好,冷笑:“哼,还是这般装腔作势。”
弦歌笑而不语。
见齐舒是这样的态度,不知为何,方才的心慌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竟是莫名的亲切。
齐舒坐在方才萧湛坐的位置,张了张嘴刚想说话,随即想到屋子里另外一个人,扭过头去狠狠的瞪了一眼坐在大门对着的太师椅上,且并没有要走的意思的萧湛,颐指气使开口道:“本宫有话和她讲,闲杂人等速速滚开!”
怎料萧湛也并非好想与之人,不但对齐舒的话充耳不闻,甚至还慢条斯理的倒了杯茶细细的品着。
就这样被无视了,齐舒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萧湛怒道:“麒麟,说你呢!”
这句话,像是一枚石子投进了湖里,在弦歌心中漾起了一丝涟漪。
“萧湛,要不你先出去?”弦歌终于开口了,但心里却没什么底气,因为莫名的她觉得萧湛仿佛在生气,这种感觉甚至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齐舒的性子萧湛当然知道,不至于为这点子事和她置气不是?
许是弦歌的话起了作用,萧湛终于慢悠悠的放下手中的茶杯,略带深意的朝弦歌望了一眼,竟真的起身离开了。
看着被萧湛带上的房门,齐舒磨牙:“哼,这么多年不见,还是随时一副棺材脸,活像谁欠他银子似的。”说着,便转过头瞪着弦歌,“能耐啊你,齐商哥哥找了你这么多年都没能找到,都道你是死了,想不到竟还活着。”齐舒语气僵硬,可是细听之下,竟让弦歌听出了一丝欢喜的意味在里面。
“还真是让你失望,我还活着,真是抱歉得很。”弦歌笑道。
“你!”齐舒气结,“信不信我让皇兄立马砍了你!”
“要砍便砍吧,所幸我已经多活了这么多年,已经是赚到的了,死了也无憾了。”弦歌笑道,可是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齐舒顿时觉得心里堵得慌,分明自己要说的不是这个,怎么一说出口味道就变了呢。
当年,她和顾弦歌虽然总是吵架拌嘴,可是她知道自己是真的把她当朋友的。
可是他们却告诉她,顾相此人罪大恶极,弹劾他的朝臣上奏的折子写了十几本,将顾相的罪行一一举证可谓罄竹难书,父皇直接将顾相五马分尸,头颅悬于城门口三日。顾家上下被满门抄斩,顾夫人曝尸荒野,三日后才被人发现,唯独顾家独女顾弦歌杳无音信。
后来又有人说,顾弦歌死了,尸体被扔在野外被野狗撕的四分五裂。
当她听说这些时,哭了好几日。
顾弦歌是唯一一个不惧她长公主身份不阿谀奉承处处讨好甚至还总是与她作对的人,和她一起玩时虽然不时被她气的暴跳如雷,可是她却觉得很轻松,不用随时顾及长公主的身份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小口吃饭小声说话……
可是,顾弦歌死了。
以后便再没人和她拌嘴和她置气了……
而且,她最好的朋友的一家满门,是被她的父皇杀的……
每每思及此事,齐舒都是一阵后怕,若是顾弦歌还活着,那她一定恨死自己了……所以刚开始的那段时间,她总是惶惶不可终日,经常做梦梦见顾弦歌流着血泪站在她面前,掐着她的脖子问:“为什么你爹要杀了我全家!为什么!!我杀了你!!!”
然后她便会在一身冷汗中惊醒。
后来她悄悄的问过齐商哥哥:“顾弦歌真的死了吗?”
她永远记得那时齐商哥哥的表情,似悲似怒,似恨似痛,那样的表情她从未在齐商哥哥的脸上见过。
后来齐商哥哥好像变了一个人,不再总与人嬉闹玩耍,说话也总是拿腔作势的假正经模样,还当真是侯门世子的做派。虽然父皇总是夸齐商哥哥有了乃父之风,沉稳大气,可是看着他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她却是突然怀念起那个放声大笑,眼睛微眯,露出一排漂亮整齐的白牙的那个齐商哥哥。
至少那样的他,要生动鲜活许多,不像现在这样,规行矩步处处透着一股教条的死气。
一晃八年过去,虽然顾弦歌在她的记忆中慢慢变淡,可是那支她缠着顾弦歌要了许久的镯子一直戴在她的腕上,不曾取下过。
可是今日却无意间撞见宫女闲磕牙,其中一个说:“宋尚书的公子调戏的那位姑娘是大梁世子的旧识,所以找皇上吵着要说法,所以皇上为了两国邦交,虽然没有砍了那宋公子的头,但还是将他打了一百大板,几乎去了半条命呢。”
当时她愣住了,到底是什么女子值得让齐商哥哥如此大动干戈?要知道,这些年齐商哥哥流连花丛,他招惹过的女子恰如过江之鲫,从来只听说有女子为她寻死觅活却从未听说过他为了哪个女子喊打喊杀的。
原本只是当笑话听了,可她出于好奇,还是跑去找齐商哥哥,怎料一问竟才知道,那人竟然是死而复生的顾弦歌!
她再三确认,得到的还是同一个答案。
慌乱中,她脑子里浮现的全是梦里血泪满面的顾弦歌的脸。
本想自欺欺人的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大半天过去,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跑到了瑶光殿的门口。
顾弦歌和她记忆中的不大一样了,她记忆中的顾弦歌总是一袭男装,雌雄莫辨的脸上英气逼人,恰如出鞘的剑锋芒毕露,让人不敢直视她的脸,当真好看得一塌糊涂。可现在的她,却没了当年那种张狂放肆目空无人的锐气,唯独那张脸,便是她一个女人看了也忍不住惊叹。
“我这张脸就这么好看?”弦歌的声音传来,齐舒这才回过神来,呆呆的“啊?”了一声。
弦歌好笑,“贵妃娘娘大老远的跑来,不会就是为了盯着我的脸看吧?”
齐舒嘴角抽了抽,啐道:“死丫头,还是这么得理不饶人。”果然骨子里的东西是改不掉的,亏得她还以为这些年过去了这丫头的嘴没那么厉了,想不到还是一如当初。
“好了不逗你了,说罢,什么事?”弦歌直接开门见山,反倒是把齐舒问住了。
对啊,有什么事呢?
质问她为何没死?这些年去了哪儿?还是问她,我父皇杀了你全家,你可会恨我?
这些话,教她如何问的出口?
“没什么,听齐商哥哥说你就在这皇宫中,便来看看你。”齐舒笑道。
“哦。”
“我听说,那个什么该死的宋公子对你图谋不轨?”话音落,齐舒便知说错话了,慌忙补了一句,“你放心,这口气我一定替你出!”
弦歌低了头,看不大清楚表情,见她不说话,齐舒悔得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嘴巴子。
长久的沉默后,弦歌终于开口道:“齐舒,我头疼得厉害,你帮我把萧湛叫进来可好?”
听到她喊的不再是“贵妃娘娘”而是“齐舒”后,齐舒微怔,再看弦歌脸色苍白,额上隐隐冒着细汗,顿时慌了手脚,问道:“怎么头疼?要不要传太医?”
弦歌摇头,“萧湛懂医,叫他就行。”
齐舒点头,慌忙跑去开门:“萧湛,她头疼,你快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