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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军营,苏九不在营帐里,不知道去哪帮忙了。
萧冽让亲兵将糖葫芦留下一串,其他的都东西都送进做饭的营帐里。
刚换了衣服,士兵来报,南宫将军回大营了。
南宫恕从燕云关回来,自然先来拜见萧冽,两人一直在大帐里谈到天黑才走出来。
暮色将晚,篝火已经熊熊燃起,南宫碧在账外等了许久,见南宫恕出来忙上欢喜的喊道,“哥哥!”
南宫恕面容冷峻,淡淡一笑,“有没有胡闹?”
“没有!”南宫碧立刻回了一声,笑道,“不信,你问殿下!”
苏九从后面跟上来,见到南宫恕展颜一笑,“见过将军!”
南宫恕抬头看过来,一双冷目染了火光,变的柔和,轻轻点头,“苏九,多谢你帮我照顾碧儿!”
“将军客气!”苏九笑颜清卓。
萧冽上前一步,握住苏九的手,语气带着亲昵的轻斥,“去哪儿了?也不穿件披风,手这样冷!”
苏九耸肩,“不冷!”
南宫恕看着两人,冷眸微微一深。
“禀殿下,将军,黄太守进营了!”
士兵话音刚落,黄太守已经快步走到了跟前,躬身请安,“下官见过睿王殿下,南宫大将军!”
黄太守身后跟着他的女儿黄盈,亦对着两人见礼,低着头,一双眼睛向着四周乱瞄,似在寻找什么。
南宫碧看到黄盈的刹那,本娇俏含笑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下官带了酒菜来此,和殿下将军一同过年!”黄太守道。
“黄大人有心了!”萧冽淡淡点头。
众人已到,宴席备好,纷纷入座。
萧冽坐在首位上,左侧往下依次坐了南宫恕、南宫碧、苏九长欢阿树等人,右侧坐着胡大炮和黄太守及黄盈。
篝火上烤着整只的羊,烫了酒,酒肉飘香,过年的气氛便在这肉香里氤氲出来。
除了值守的士兵,其他的将士也都围火而坐,吃酒喝肉。
有肉无酒不欢,然而现在又在打仗,即便因为年节停战,也时刻不能放松,所以士兵的酒里都搀了大半的水,不过喝个味道罢了。
酒宴开始,萧冽起身,一身玄色锦衣,眸黑似墨,尊贵如神邸,淡声道,“外族虎视眈眈,大梁子民责无旁贷,众将士不畏生死,驱外敌,保疆土,护万里河山,本王代圣上,代大梁百姓,敬各位勇士!”
他声音虽淡,却穿透夜色寒风,清晰的传至每个人的耳中。
南宫恕为首,全部将士起身,齐声喊道,“驱外敌,护大梁万里江山,敬殿下!”
呐喊声震耳欲聋,直冲云霄,震撼心底!
苏九站在人群之中,向着萧冽敬酒,这一刻心潮澎湃,激越难平,从盛京到幽州,她只是为了营救胡大炮,可是此时被众将士铿锵坚定的呼喊声震动,方明白,驱除外敌,是每一个大梁人必须扛起的责任!
外敌不除,国无宁,民无安!
一寸江山,万骨堆,这些将士背井离乡,生死抛之身外,才是大梁盛世最坚固的屏障!
众人将酒饮下,在这北风呼啸的原野上,正式开始了他们的除夕宴。
黄太守出席向萧冽和南宫恕敬酒,后面众副将也纷纷上前,欢笑声四起,气氛热烈,虽无歌舞丝竹,战士的笑声却更加热闹喜庆。
苏九南宫碧和长欢阿树四人喝酒划拳,南宫碧输了由苏九代她喝,长欢每每和南宫碧遇到,总是故意输拳,南宫碧自得,高喊自己天下无敌。
南宫恕看着几人,唇角勾笑,一身军袍冷峻,面容上却因为热闹的气氛多了些烟火气。
坐在上位的萧冽来者不拒,一杯杯饮下,俊容不变,依旧雍容冷贵,时时挑眸向着苏九几人看过来。
远处有士兵在唱家乡的歌,随着风吹过来,一直吹过幽州,吹过哈拉山,越吹越远,吹的人心底都软软的。
苏九枕在长欢肩膀上,眯着眼睛跟着低唱,自己也不知道唱的是什么,仿佛是记忆深处的歌,一直都在心里。
这一晚酒不醉人,人自醉,自律中带着放纵,笑声癫狂。
胡大炮看着苏九几人坐在一起喝酒眼馋,当着黄太守和自己手下的副将不敢乱动,只自斟自饮。
黄盈起身走到他身后坐下,伸臂按住他倒酒的手臂,佯怒道,“你伤口刚好,不能多喝!”
黄太守不胜酒力,虽喝的是搀了水的酒,依旧喝的醉眼朦胧,和一副将聊天,声音模糊,似马上就要睡过去。
胡大炮忙抽出手,憨笑道,“无妨,这酒和水没什么区别!”
黄盈干脆坐在他旁边,穿着红色的斗篷,明艳的容颜越发光彩照人,“这样喝有什么意思,我们也划拳,我输了喝酒,你输了,认打认罚,怎么样?”
胡大炮吃惊的看着她,“你会喝酒?”
“你那是什么眼神,论酒量,我未必输你!”
“那不行,别人还以为我一个大男人欺负女人!”胡大炮笑道。
“我看你是不敢吧?”黄盈不屑的轻哼一声。
“谁说我不敢!”
“那来啊!”
“来就来!”
两人将酒杯倒满,开始划拳。
第一局,黄盈输了,二话不说,拿起酒碗一饮而尽。
胡大炮忙道,“没事,喝不了就别喝!”
“再来!”黄盈痛快的把酒碗一放,再次伸出手。
第二局胡大炮输了,黄盈眼睛一转,笑道,“我要你唱歌给我听!”
“啊?”胡大炮皱眉,“为啥你输了喝酒,我输了就要唱喝?”
“方才我们明明说好的,你输了认打认罚!”黄盈挑眉。
胡大炮摇头,“不行,我不会唱喝!”
“那哼两句也行,快唱,快唱!不许耍赖!”黄盈摇着胡大炮的手臂。
胡大炮满脸尴尬,摇头失笑。
对面苏九发觉南宫碧神色有些不对,顺着她目光看去,正好看到胡大炮和黄盈正纠缠不休。
南宫碧早已没了方才嬉笑的模样,眼睛发红,冷冷的瞪着胡大炮,猛的灌了一口酒,顿时呛了出来。
“咳咳咳!”
南宫恕回过头来,一把将她手里的酒夺过去,斥道,“怎么又喝酒,自己不能喝不知道吗?”
被南宫恕一训,南宫碧更加委屈,红着眼道,“我回去睡觉了!”
说罢起身向着营帐跑去。
苏九起身,“怎么了?”
南宫恕眸色微沉,“被我说了两句不高兴了,我去看看!”
“好!”苏九点头,意味深长的看着南宫碧跑去的方向,又转头看向胡大炮,见他正望过来,目光担忧。
似乎有些不对啊!
胡大炮见南宫碧突然走了,再无心思划拳喝酒,只不断的向着远处张望。
南宫恕在帐门外追上南宫碧,一把将她拉住,“碧儿,怎么了?”
就算被他训了两句,也不至于这样。
南宫碧低着头道,“没事,困了,想睡觉。”
南宫恕皱眉,明明方才还和苏九玩的很高兴。
“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有!”南宫碧咬着唇,声音倔强。
“好吧,那你早点休息!等下宴席散了以后我就回燕云关,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胡大炮已经没事了,等年后,就和苏九一起回盛京去,不要让父亲和母亲担心!”南宫恕嘱咐道。
南宫碧沉默了片刻,轻轻点头,“是!”
“进去吧!”南宫恕宠溺的抚了一下她的头发。
少女鼻子一酸,抬头道,“刀剑无眼,哥哥也要保重!”
“嗯!”南宫恕轻笑点头。
宴席上,苏九只喝了几杯酒,眼前却模糊起来,靠在长欢身上,听着周围的喧嚣声,突然想起去年过年的时候,她还是纪府少夫人,和纪余弦一起过除夕夜、看烟花,他说以后两人都要一起过年。
转瞬间一年过去,没了烟花,他也已经不在她身边。
苏九心口突然沉闷,揪的胸口发疼,她说去茅厕,起身向着人群外走去。
北风清寒,天上星光疏落,苏九不知走了多久,渐渐听不到身后的欢笑声,抬头看着幽州城的万家灯火,才发现自己走到了之前和胡大炮望向盛京的地方。
苏九席地而坐,目光悠远,前面哈拉山脉漆黑的轮廓向着远处蔓延,遮挡了视线,根本看不到盛京城。
胡大炮骗她,这里根本看不到盛京。
少女哂笑一声,双臂抱住屈膝的双腿,任风吹散长发,依旧望着盛京的方向。
她在思念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萧冽走到她身侧,一撩衣摆坐下,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给你的!”
“糖葫芦?哪里来的?”苏九接过来,惊愕的问道。
“很多女子喜欢吃,今日进城正好看到。”一向冷沉的男人耳根微红,假装淡定的道。
苏九笑了笑,“我算是女子吗?”
她好像从来没有普通女子的喜好。
萧冽点头,“当然!”
在他心里,她和母妃一样,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
苏九拿着糖葫芦,笑道,“这东西我只吃过一次,是我们刚进京的那一日!那个时候我们已经饿了很多了天,只啃了几个玉米,后来劫了苏家小姐进京的马车,却已经被人捷足先登,金银财宝早就被人劫空了,所以我们只劫了一个奶娘和一个苏家小姐的身份。”
萧冽转头,淡淡的看着她。
“进城后,还是奶娘给了我们两钱银子,买了包子,吃了个饱饭。后来在街上看到卖糖葫芦的,看着好看,就用两个包子换了一串糖葫芦。”
萧冽长眸中闪过心疼,低声问道,“好吃吗?”
“还行!”苏九还记得这味道,张嘴咬了一个。
也许是因为幽州的天气更冷,所以糖葫芦外面的糖皮也更脆甜,山楂里填了糯米,十分可口。
“你也吃!”苏九将糖葫芦举到萧冽面前。
男人看着女子白皙的手腕一怔,薄唇轻勾,张嘴咬住。
的确很好吃!
“宴席上很热闹,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萧冽问道。
“喝多了,头有点晕,来这里吹吹风!”苏九嘎嘣嘎嘣嚼着冰糖,看着远处的灯火。
萧冽展开自己身上的大裘,裹在少女的肩膀上,稍稍离她更近些,挺拔的身体几乎将少女整个笼在身下。
苏九唇边沾了冰糖,萧冽想也未想,抬手去给她抿。
糖化在唇角黏住,一时竟抿不下来。
萧冽眸光一深,俯身下去,吻在她唇角上,唇瓣触到她微凉柔软的肌肤,呼吸一顿,胸口剧烈的跳动起来。
这一刻,他似已经想了许久。
只片刻的停顿,含住化了的糖,男人喉咙一滚,缓缓吻在苏九的唇上。
苏九呆呆的拿着剩下一半的糖葫芦,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大,愣怔的看着男人。
萧冽揽着苏九的肩膀,眸光深邃如夜,今晚无月,他眸中却有月华闪动,深深的看着她,将她吃惊的表情倒影在瞳孔中,张口欲深吻。
苏九手中的糖葫芦掉在地上,伸手推住男人肩膀,身体后仰吃惊的看着他,“萧冽?”
男人抬手抚着她精致的面孔,眉宇间沉淀着压抑已久的深情,“阿九,你感觉不出来吗?我喜欢你,很喜欢!”
苏九瞪大了眼,眼睛里都是惊讶,“喜欢?”
“对,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想要你属于我,只属于我!”男人声音暗哑低沉,
“这样的心思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等到发觉已来不及遏止。知道你是纪府少夫人的时候,我很痛苦,想要把你忘记,甚至远离。可是后来你离开纪府,我心里又有了希望,这种希望似火燎原一样燃烧起来,要将我整个人焚灭,阿九,我必须让你知道这些。”
他甚至不在乎苏九和纪余弦之间发生过什么,只要她以后的生命是属于他的!
苏九炯黑的眼珠转了转,轻轻摇头,“可是,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
她一直把他当做朋友,可以信任、生死可托的那种朋友,就像长欢,阿树他们,彼此之间没有忌讳。
萧冽眼中的光华微微一暗,低声问道,“那你讨厌我吗?”
“当然不讨厌!”苏九眸光清澈。
“那便好!那试着喜欢我,好不好?我也会努力,让你喜欢上我!”男人微微靠近,声音低哑坚定。
温热带着酒香的呼吸拂在脸上,苏九心头有些乱,垂眸道,“萧冽,我不想喜欢上任何人了,我正努力的忘记纪余弦。”
听了少女单纯的话,萧冽有些想笑,抬起她的下巴,垂眸思忖一瞬,低笑道,“我听人说,想要忘记忘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喜欢上另外一个人,要不要试试,我帮你!”
苏九眉梢微微挑起,“你说的是真的?”
男人点头,幽沉的长眸带着诱哄的柔情,“我相信是真的,所以要不要试着喜欢我?我没有一个定了亲的未婚妻子,所以喜欢上我,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苏九低下头去,身体稍稍远离,淡声道,“萧冽,我心里有些乱,这件事在我意料之外,我现在不能答应你任何事。”
“我知道,你不用急着回应我,只要你不推开我,其他的事都由我来做!”萧冽并不气馁,眸底沁着难掩的风华,薄唇勾笑,只觉自己似离她又靠近了一步。
冷风拂过,带着营帐的酒香和欢笑,这寂静的山坡上,唯有他两人,却胜过万千繁华喧嚣。
苏九抬头一笑,笑容清澈纯净,“我以为,你会娶玉珑郡主。”
“不!我心底早已有了一个人,每时每刻都想着她,无法再容纳她人。”男人幽眸灼灼,紧紧的锁着她眼眸,忍不住低头在她眉心轻轻一吻,“阿九、”
男人低柔的声音和心底最深处那个声音重合,脑子里猛然闪出那人邪肆幽深的凤眸,苏九微微一颤,噌的站起身来,“萧冽,我回去了!”
说罢转身急急往回走。
萧冽缓缓站起来,寒风吹着他的袍角,烈烈飞扬,他容颜清俊,没有如何失落。
这样的结果本在他预料之中,并不会让他退却。
苏九,他要定了!
苏九没有回宴席,直接回了营帐,胡乱的清洗后躺在床上,脑子里却仍旧纷乱如麻。
萧冽的话很让她意外,她和阿树长欢胡大炮他们在一起那么久了,比和萧冽之间更亲密,似乎也没发生过这样的事。
如果想要忘记纪余弦就要喜欢萧冽,可是她心底有些抵触,她不想忘记纪余弦,还是不想喜欢萧冽?
少女很茫然。
帐外欢笑声渐渐低下去,苏九翻来覆去,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迷迷糊糊中似听到萧冽进了大帐。
她觉得自己似有话想和他说,但是困意袭来,眼睛甚至都没睁开便又沉沉是睡了过去。
萧冽走到她床边,暗影下目光炙热而深邃,低低道,“阿九,我知道你的犹豫,你若没有嫁到纪府,若最先遇到的人是我,喜欢的人也定然会是我!虽然晚了一点,但是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将苏九的被子盖好,男人起身离开。
夜渐深,明日便是新的一年,很多人舍不得睡,仍旧在把酒言欢。
南宫恕已经离开,再次回燕云关,黄太守也已经带着女儿回幽州城,阿树和长欢半醉入眠,胡大炮一个人在营帐里辗转反侧。
夜渐渐静下来,迎接新的一年。
千里外,盛京,纪府
今年的除夕夜纪府似格外的安静,谢盈和任芷儿都已经化作芳魂消散,二夫人依旧被禁足,苏小姐也早就走了,只剩一个异常安分的陈玉婵,院子里的主子一下子少了大半。
没了主子,下人们似乎也没了过年的兴致,连放烟花炮仗的都少,入了夜,都早早的睡了。
纪余弦甚至都没在府里吃年夜饭,还在和城中的商户掌柜应酬,一直到深夜方回府。
马车在纪府门外停下,锦枫跳下车,回身打开车门想要扶着纪余弦下车。
今日纪余弦喝了不少酒,远远超出平时的酒量,此时定然已经醉了。
纪余弦一身绣着墨莲的红袍,一双妙目有些恍惚,身形却还稳,拂开锦枫的手,一个人往大门里走。
锦枫立刻跟在他身后。
府中红灯蜿蜒,张灯结彩,却一片寂静。
路过栖凤苑时,纪余弦脚步微微一顿,淡声问道,“今日是除夕夜?”
“是!”锦枫低头道。
“为什么没有人放烟花?”男人声音暗哑,带着几分模糊。
锦枫默了一瞬,才道,“大概已经放过了,下人们累了一天,都去休息了!”
纪余弦又站了一会,才转身向着主院走。
进了卧房,门关上,世间才彻底安静下来。
内室的桌案上放着一盏宫灯,暖黄色的灯罩将火光映的温暖琉璃,少女靠在矮榻上,身上随意的披着一件外衫,手里捧着一本戏折子,正半眯着眼睛翻看,一副慵懒的样子。
大概是等他等的困了。
听到脚步声,少女抬头,绝美的清颜一笑,“纪余弦,你总算回来了!”
男人喉咙干哑,双脚像是钉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欣长的身姿被烛火映在地上,明灭闪烁。
他心里似也有火光闪动,模糊而朦胧。
少女放下书,赤脚便下地跑过来,披散着长发,巴掌大的脸上映着火光,清澈的眸子里似坠了星辰,仰头看着他,“纪余弦,今晚是除夕夜,我和阿树他们喝完了酒就回来了,你怎么不在?”
纪余弦呆呆的看着她,想要说什么,却无法张口,只急促的喘息。
少女伸臂抱住他的腰身,“纪余弦,我想你了!”
我想你了!
纪余弦身体猛然一震,用力的抱住她,“苏九、”
怀里空空,什么都没有,深夜的卧房依旧寂静,只有他一人而已。
矮榻上放着一件女子的外衫,看到一半的折子戏散落在那,灯火幽幽,满室消寂。
纪余弦闭了闭眼睛,踉跄走到矮榻前躺下,他果然醉了!
大年初一的早晨,苏九早早起床,萧冽已经洗漱好,正在桌案后看行军图。
苏九穿好衣服,笑道,“新年好!”
萧冽忐忑了一夜的心终于缓缓落下去,还好,至少她没躲着他!
唇角缓缓勾开,男人温润轻笑,“新年好!”
士兵端了早饭进来,大概是因为过年,早饭比平时更丰富,苏九一边吃一边道,“我这是沾了你的光,每天享受亲王的待遇!”
萧冽抿唇淡笑,转身自书案上拿了一个东西过来,往苏九面前一递,“压岁的,送给你!”
他手上是一个像是琉璃的细圈,上面挂着一个雕刻了福纹的精致金玲,响声低沉悦耳。
“压岁的不是昨晚的糖葫芦吗?”苏九半开玩笑的道了一句。
她话音一落,猛然想起昨晚唇角的那一吻,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住。
萧冽却似没有发觉,将她手里的筷子放下,拉过她的手,将那细圈打开戴在她纤细白皙的手腕上,大小正好。
浅绿晶莹的琉璃衬着她柔嫩的肌肤,晨光一闪,精美绝伦。
萧冽握着她的手腕反复看了看,满意的点头。
这晶石细镯是进贡之物,听说上面的金玲还被得道高师开过光,父皇给了母妃,他第一眼看到,便觉得十分适合苏九。
母妃看他喜欢,笑的意味深长,以为他有了喜欢的女子,便将这细镯给了他。
他一直带在身上,想着有一日戴在她手腕上会如何的惊艳,今日终于如愿以偿。
除了在纪府时不得不梳妆待头饰,这是苏九第一次戴这样女气的东西,不过,的确很合眼缘。
苏九看了看自己身上,耸肩道,“我没有什么东西送给你压岁,身上只有你之前放在我这里的那块玉佩,现在要还给你吗?”
萧冽含笑摇头,“不,那块玉佩归你了!”
“归我了?”苏九惊愕的道了一声,话音未落,帐帘突然掀开,南宫碧跑进来,脆声笑道,“殿下,苏九,新年吉祥!”
说着坐在两人对面,拿起筷子就要吃饭。
目光落在苏九手腕上,南宫碧双目一亮,立刻握住苏九的手,“好漂亮,什么时候买的?”
苏九晃了晃手腕,铃声清越,“是萧冽给我做压岁的!”
“啊?”南宫碧看向萧冽,挑着眉狡黠的笑,“殿下,为何只有苏九有压岁礼物?要一视同仁,我也要!”
萧冽俊颜淡笑,“想要什么,等我进了城买了送你!”
“我才不要后补的,现在就要!”南宫碧不依不饶。
苏九伸手去解腕上的镯子,“这个送给你!”
萧冽顿时皱眉看过来。
南宫碧睨了一眼萧冽紧张的神色,对自己之前的判断越发肯定,忙拦住苏九,转着眼睛娇俏笑道,“不要摘了,我才不要送过的东西,那这样吧,等殿下进城,给我买一份幽州正宗的竹筒饭就行了!”
萧冽浅浅勾唇,“好!”
三人用了饭出门,特准了休息一日的士兵面带欢笑三五成群的走过来,看到萧冽,忙躬身请安问候新年。
迎面胡大炮阿树长欢三人正走来,三人皆身材高大,面容不俗,走在一起,分外惹眼。
苏九目中骄傲,光芒闪烁。
南宫碧突然停下脚步,脸上的笑容收起,恨恨的瞪了胡大炮一眼,转身往回走。
胡大炮一愣,大步上前,皱眉看着少女的背影。
苏九亦不解的挠头,“方才还好好,这又怎么了?”
萧冽唇角勾了抹了然的笑,挑眉看向胡大炮,“还不赶紧去追!”
胡大炮顿时醒悟,抬步追上去。
“这两人怎么回事?”阿树挠着头道。
长欢目光闪烁,却似有些明白了,笑道,“昨晚宴席上大炮和黄小姐的确太亲热了些,不怪南宫小姐生气!”
苏九想了想,正色道,“南宫碧不喜欢大炮,为何还要管大炮和谁亲近?”
“就是!”阿树恨恨道,“难道她不要的,还不许别人喜欢?”
萧冽淡淡瞟了苏九一眼,意味深长的道,“以前不喜欢,不代表以后也不喜欢,男女之间的感情,是很难说的东西!”
苏九眸子一转,惊讶道,“你的意思是南宫碧现在喜欢上了大炮?”
萧冽点头,“不无可能!”
苏九却觉得不可能,南宫碧之前为了不嫁给大炮,闹的死去活来,来幽州不过半月,只不过照顾了胡大炮几日,难道就能喜欢上?
“不说他们了,幽州的习俗,初一这日要拜山神,我带你去看!”萧冽说着去拉苏九的手腕,旁边长欢却突然插在两人中间,客气笑道,“不劳烦殿下,我们带老大去就好了,殿下还忙,不敢打扰!”
说着,握着苏九的手便走,顺便喊了一句,“阿树!”
阿树还在想胡大炮的事,忙应了一声跟上去。
萧冽站在那,眸沉若井,并不见怒气,只淡淡沉沉的看着长欢护着苏九的身影。
看来,他想和苏九在一起,阻力不只那一个人!
南宫碧本来想回帐,回头看到胡大炮跟来,眉头一皱,向着营帐外走去。
“不要跟着我!”少女回头大喊。
“你要去哪儿?”胡大炮担忧的道。
“不要你管!”少女越跑越快,越跑越远,渐渐远离的营帐,周围是一望无尽的草原,长草没膝。
“南宫小姐!”胡大炮追上来,一把拉住她手臂,“不要再往前走了!”
南宫碧一把甩开他的手,冷声道,“不关你的事!”
胡大炮看着少女紧绷的侧颜,皱眉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之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又变成这个样子?
看着男人一副无辜的表情,南宫碧更加生气,紧咬着下唇,恨恨踢脚下的草。
胡大炮走到她对面,歪头看着她,猜测道,“为什么不高兴,因为将军走了?”
南宫碧抬头懊恼的瞪他一眼,愤愤转过身去。
就在此时,突然草丛中影子一闪,一条黑黄相间的细蛇快速的向着南宫碧冲过来。
她惊愕的瞪大了眼,来不及反应,身体却猛然被往旁边一推,跳起来的蛇咬在胡大炮的脖颈上,两条细细的黑色血痕顿时顺着脖颈流下去。
胡大炮面色不变,伸手抓住蛇尾,用力的往地上摔去,摔了几下,那蛇便一动不动了。
南宫碧脸色惨白,看着胡大炮冒着黑血的伤口,慌声道,“这蛇有毒!我去找军医!”
说着就要往营帐跑。
胡大炮一把抓住她,道,“别慌,我认识这种蛇,毒性不强,我自己挤出来就好!”
他一撩军袍坐在地上,双手去挤脖颈上的伤口。
南宫碧跪坐在他身前,一双琉璃般的眼睛紧张的看着。
然而这伤口若是在腿上还比较好挤,可是在脖颈上,胡大炮看不到,胡乱挤了一通,手上沾了血迹,却始终没将毒挤干净,脖颈上以蛇的牙印为中心,渐渐黑了一片,不断的在扩散。
南宫碧脸色发白,看着焦急,突然将他的手按下去,倾身上前,用嘴吸在那伤口上。
胡大炮一下子呆在那。
南宫碧极快的吸出一大口黑色,吐出去,继续吮吸。
胡大炮两只手无处安放,脖颈上那样清晰的感觉到少女柔软的唇瓣吸着他的血,颈脉剧烈的跳动,他一颗心似也要跳出来。
半晌,有鲜红的血流出来,少女用袖子擦了一下嘴,松了口气,“好了!”
胡大炮脖子僵硬的转头,待看到少女,顿时没忍住,噗嗤一笑。
“怎么了?”南宫碧以为脸上沾了什么东西,用手抹了一下,手指碰到唇瓣,才发现自己的唇瓣似乎肿了。
蛇毒沾在唇上,所以连唇瓣一起肿了。
南宫碧脸色通红,气恼的瞪着胡大炮,“你还敢笑我!”
双腿一抬就要起身。
胡大炮忙拽住她的手,双眼清亮,笑道,“没笑,很好看,你变成什么样子都好看!”
她不嫌弃他,用嘴给他吸毒血,让他心里说不出来的感动。
被男人炙热的目光看着,南宫碧脸上的红晕更重,咬唇转过身去。
两人背身坐在草地上,良久只有风声拂过草原。
“你方才怎么了?为啥不高兴?”胡大炮突然问道。
“我不高兴又怎样,你把那个黄小姐哄高兴就是了!”南宫碧脱口道。
胡大炮一怔,微微侧头,“你是因为昨晚我和她、”
南宫碧蹙额,急忙道,“你别误会,我才没有因为你们亲热生气,我、我们毕竟还有婚约在身,就算不会成亲,旁人也都是知道的,你这样和别的女子亲近,分明是让我们南宫府成为笑柄!”
“没有!”胡大炮慌忙解释,“昨晚我只是和她喝了几杯酒,什么都没有!”
南宫碧冷哼一声,“反正我不喜欢她,不许你接近她,也不许和她说话!”
“好!”胡大炮英俊的脸上带了一抹憨笑,轻轻点头。
两人不再说话,互相靠背坐着,各自想着心事。
南宫碧双腿曲起,手臂支在膝盖上,一手托腮,目光看着远方。
及膝的长草几乎将她淹没,她只看着眼前枯草无限蔓延,一直到天边,风一吹,高低起伏。
她突然想,自己不喜欢胡大炮,为何又不想他和别的女子亲近。
真的是因为南宫府的名声吗?
可是这样对胡大炮公平吗?
胡大炮为了她来到这样恶劣荒凉的地方,已经付出那么多,她还要任性的连他喜欢谁,和谁在一起的权利都剥夺。
她是不是太自私了?
明明不喜欢,还要霸占着。
少女清纯的目光带着迷茫,渐渐变的黯淡。
远处有无数人影从幽州城的方向出来,往哈拉山走去拜山神。
南宫碧起身,拍了拍军袍上的草屑,淡声道,“我们回去吧!”
“好!”胡大炮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南宫碧眼睛却极快的闪开,先一步向着营帐走去。
待进了营帐,除了值守的士兵,其他人都去看拜山神了,南宫碧却反常的没有看热闹的心思,回营帐前,突然喊道,“胡大炮!”
“怎么了?”胡大炮转身。
南宫碧踌躇了一下,道,“对不起,我不该向你发脾气。我想过了,我不该那么自私,所以以后不会阻止你和那个黄小姐在一起了,你若喜欢她、”
南宫碧语气一顿,紧紧咬住下唇,没再说下去,一撩帐帘,转身走了进去。
胡大炮还立在那,目光一点点暗下去,像是北漠的暮色,渐渐被黑暗吞噬,变成无边无尽的黑。
原来,还是这样。
他嗤笑一声,不是这样,能是怎样?
本来就不应该有奢望。
只是,不用她说,他心里只有一个人,再不会喜欢上别人。
男人深深吸了口气,踩着脚下枯草,大步往远处走去,脚步沉重,周围清寒,似永远都走不进阳光。
没关系,只要他喜欢她就好了!
咧嘴笑了笑,男人高大的身体挺直,什么都压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