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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苏九到了阜阳。
阜阳城历史悠久,几百年的古城,靠山傍水,蜿蜒的酌江穿城而过,河畔古色古香的吊脚楼风韵雅致,景色优美。
城中民风淳朴,人文文化底蕴深厚,是历代文人骚客赞美和逗留的地方。
苏九坐着马车进了城,看着街道两侧酒肆云门林立,繁华热闹,虽不若盛京城大气磅礴,但另有一番婉约灵动的江南韵味。
已是傍晚,天色将暗,二毛将马车停在一处客栈外,苏九下了马车。
“北客居”苏九看着这样文雅的客栈名字,抿唇一乐,转头四周望去,看着喧闹的街道,心中突然漾起一抹熟悉感,好似自己曾经来过。
她怎么会来过阜阳?
苏九嗤笑一声,抬步进了客栈。
“客官里面请!”小二大声唱喝,热情的迎上来。
苏九看了看大堂,十分干净明亮,笑道,“来两间上房!”
“好咧!客官楼上请!”
小二带着苏九上楼,吩咐其他人备茶水,殷勤而周到。
阜阳气候温和适宜,苏九第一次住在这里并没有任何不适,几乎一夜无梦。
次日一早,苏九去拜会阜阳的大户葛岐山。
萧冽给她的名单里,阜阳太守便是和此人勾结,在阜阳欺行霸市,垄断物价,替昭王萧敬敛财。
萧敬为何要这么多银子?
苏九去见葛岐山的路上,沉眉思忖此事。
萧敬要拉拢朝臣,所以需要银子,但是像他这般疯狂几乎没有底线的敛财,最大的可能就是他私下正招兵买马。
皇子暗中招兵买马,定然是要兴兵造反了,苏九眼中滑过一抹担忧,但想到萧冽既然知道萧敬私下的这些勾当,自然也会想到这里,应该会有准备。
想到这,苏九才稍稍安心。
葛府在城东,五进的院子,高门红瓦,墙外遍种杨柳,门前小厮穿着整齐,一见便知是富贵人家。
苏九送上拜帖,然后在门厅里等着下人去传话。
葛岐山正在陪着自己的小妾赏花作诗,看到拜帖,微微一皱眉,“盛京苏九?这人是谁?”
旁边管家道,“这个苏九爷在盛京颇有名气,是个商场新起之秀!”
“那他好好的盛京不呆,跑到阜阳来做什么?”葛岐山问道。
管家思忖道,“大概是想把生意做到阜阳来,所以按规矩先来拜见老爷!”
葛岐山挥了挥手,“不见!说我现在有事,无暇会客!”
“是!”管家应了声出去。
苏九听到葛岐山不见她,没有任何意外,只和管家道,她明日再来!
天色还早,苏九阜阳的街上逛到天黑才让二毛赶着车慢悠悠的回去。
第二日,苏九照旧来葛府里拜访。
这一次管家甚至都没进去禀告,直接道他们葛老爷出门了。
出门了?
苏九冷笑一声,回到马车上,让二毛把马车赶到隐蔽的柳树下等着,她不信这位葛老爷不出来!
五月的天气,太阳正毒,苏九和二毛两人倚在车辕上,等的太久,不知道什么竟然睡着了。
忽然听到有人说话,苏九猛然惊醒,回头看去,只见葛家门外聚了不少人,中间簇拥着一人往葛家院子里走。
离的远,看不清中间是何人。
但是,葛岐山一定在家里。
苏九跳下马车,往大门里走。
小厮将苏九拦下,“你怎么又来了,都告诉你了,我们家老爷不在家!”
“不在家?”苏九瞥他一眼,懒得废话,抬手在他面门上一拍,那小厮顿时两眼发黑,踉跄后退。
苏九抬步进了院门。
进了前门,苏九看着一群人进了前院的花厅,管家看到苏九,立刻又拦了上来,“这位苏公子请慢,我们老爷不在家,苏公子改日再来吧!”
见葛家的的人都敷衍她,苏九生了不耐烦,伸手将管家一推,径直往花厅里走。
管家见苏九年纪轻轻,身体瘦削,没想到被她随意一推,竟推了个跟头,重重翻到在地。
“管家!”几个下人忙过来搀扶。
管家拂了拂身上的土,气急败坏的指着苏九的背影,“赶紧把他给我抓回来,竟敢到葛府撒野,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众人呼啦围上去,去抓苏九。
“站住!”
“站住!”
苏九充耳不闻,到了花厅外,一推房门,问道,“哪位是葛老爷?”
花厅里站了不少人,熙熙攘攘,其中一穿着蝠纹锦服的男人转过头来,皱眉问道,“你是谁?”
“老爷,她就是苏九,奴才不让她进,她硬要闯进来!”管家气喘吁吁的追上来,带着身后的几个下人!
“好大的胆子,我葛府也是你随便闯的吗?”葛岐山冷声喝道。
“不是苏某要闯,是你这府里的下人撒谎说葛掌柜不在府里。苏某是来找葛掌柜谈生意的,说白了就是给葛掌柜送银子的,这个狗奴才拦着苏某,就是拦着葛掌柜挣银子,这样欺上瞒下的奴才还不推出去打死,留着何用?”少女声音清澈,吐字清晰,缓缓道来,说的后面管家和葛岐山脸色一阵阵青白交替。
“苏九?”磁性悦耳的一声自众人前方传过来。
人群顿时向两侧退去,苏九抬头,一眼看到穿着深紫色长袍,身形风流,正转身看过来的男人。
纪余弦!
他怎么会在这儿?
苏九瞪大了眼!
男人一出声,花厅里便静了下来,他妙目闪烁,一张薄唇色淡如水,缓步走过来,目光浅浅的落在苏九身上,莞尔笑道,“苏公子是跟着本公子一起来的阜阳吗?”
苏九挑眉,“我以为,纪长公子是跟着我后面来的!”
周围响起一片倒吸气声,这少年好大的口气,竟敢如何和长公子说话。
纪余弦神色却越发的温和,“不管我们谁跟着谁来的,能在千里外相遇,就是缘分,苏公子说对不对?”
见纪余弦如此神情,众人恍然,原来是旧识。
葛岐山也立刻换了副态度,和气笑道,“原来是长公子的朋友,葛某糊涂,苏公子莫怪!”
在花厅里的人都是阜阳的商户,知道纪余弦来了阜阳,特意在葛家相聚,一同邀请长公子来商谈和纪府商铺的合作。
此时纷纷上前和苏九见礼,甚是客气。
众人寒暄一阵,这么多人,苏九的事自然也不好提起,和葛岐山约好明日再来。
至少有了今日的见面以后,葛岐山不可能再躲着不见她了。
最终又是纪余弦帮了她。
苏九出了葛府,见纪余弦也跟了出来,葛岐山和其他人一起送出门,异常的客气热情。
纪余弦直接走到苏九面前,看了看远处的马车,淡声道,“别坐马车了,我们走走吧,我有话问你!”
苏九微一点头,让二毛自己先回客栈。
葛府外风景极好,前面便是穿过阜阳城的酌江,河岸垂柳成荫,水面波光粼粼,清风湿润,一走过去,夏日的燥热顿时被一扫而空。
两人沿着河岸慢行,半晌无人开口。
淡淡的青草香在鼻间环绕,苏九突然觉得心中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平静了。
整个人被包裹在阳光里,舒适的安逸。
捡起一粒石子,打了一个水漂出去,苏九回头道,“想和我说什么?”
男人一身紫袍,少了穿红衣的妖娆,更多了几分贵气,妙目玲珑剔透,绝世无双。
他淡淡的看着苏九,问道,“为何来阜阳?”
苏九眸子一转,淡声道,“商行想开分行,我来阜阳考察这边的行情。”
“那为何来见葛岐山?”
“我们伏龙帮在阜阳这里人生地不熟,想通过葛岐山让太守大人照应一下。”苏九淡定道。
纪余弦美目一眨,映着水光,波光潋滟,低笑道,“我看你开商行是假,想要接触阜阳太守是真!”
苏九倏然转头,目光由惊愕到佩服,笑道,“纪余弦,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纪余弦幽幽的看着她,“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就不知道!”
苏九一怔,垂眸看向河面。
气氛沉默下来,苏九抬头,精致的面孔上露出几分疑惑,嘀咕道,“我好像、来过这里!”
前面是一处大户人家的宅院,白墙红瓦,掩映在绿柳中间。
“顺着河拐过去,前面是一座木桥,桥头是一颗红豆树。”苏九低低的道。
纪余弦不解的看着她,两人走过去,果然前面是一座古旧的木桥,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木桥两侧都生满了红豆。
苏九笑道,“原来,我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你来过阜阳?”纪余弦问道。
“没有!”苏九摇头,“我去盛京之前,从来没有离开过玉壶山!”
苏九只当是巧合,并未往心里去,继续往前走。
两人走到宅院正门的地方,纪余弦下意识的回头看去,顿时一怔。
“苏府”
哪个苏府?
纪余弦心头砰然一跳,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快的让他无法抓住。
送苏九回到客栈,纪余弦道,“阜阳酌江的夜景非常好,晚上我来接你去游船。”
苏九犹豫一瞬,客气道,“不用了,我有些累了,晚上不想出去!”
纪余弦笑容淡淡,“好,那早点休息,明日一早我来带你去见葛岐山。”
苏九本不想再麻烦纪余弦,刚要出口拒绝,就听男人道,“我带你去,事情会更顺利!”
苏九只得点头,“好,劳烦了!”
“至于同我这般生疏客气吗?我们之前若要分的清楚,有多少要清算?”纪余弦淡淡的看着少女,暮色下,模糊的俊脸神色莫测。
苏九咬着下唇,微一点头,“我知道了!”
纪余弦唇角勾了抹似有似无的弧度,似自嘲,似悲伤,似无奈,转身向着马车走去。
苏九看着他的孤傲的背影,突然想起他曾经受过的那些磨难,自己答应过他陪着他,却最终没做到。
他现在仍旧每月发作半月噬吗?
每晚看账本熬到很晚吗?
仍旧一个人吃饭吗?
苏九鼻子一酸,猛然转身向着客栈走去。
这一切都和她没关系了!
情爱一事,她不擅长,却也懂了一些,既然选择和萧冽在一起,就不能三心二意。
锦枫正将马车停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等着纪余弦,他也好奇苏九怎么会来阜阳,忍住没问。
“查一下我们今日经过的苏府是哪个苏家?”纪余弦上了马车,低声吩咐道。
“是!”锦枫应声。
“再查一下当年苏家大小姐失踪的时候,在河里翻掉的船还有没有幸存者,若是有,务必找到!还有,当年和奶娘一起把苏家大小姐弄丢的那个下人叫什么,也一并全部查出来。”
有传言苏家大小姐掉了河,他恍惚想起,苏九醉梦中极怕水,喊过要她娘亲救她,还喊过几次秦嬷嬷。
二夫人也曾经说苏九很像苏府的大夫人。
苏九也姓苏,她没有父母,小时候的记忆都是在玉壶山上,但是她记得她自己叫九儿。
是哪个九?
今日路过那宅院时,苏九竟然对那里的景致十分熟悉。
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纪余弦心头跳的厉害,似是自己发现了隐藏很深的秘密,又怕是自己因为期待某种结果才胡思乱想。
在事情没有查清之前,他极力的压制着那些念头。
次日,纪余弦来客栈接苏九,见到她后,目光颇深的看了她一眼。
路上,纪余弦轻懒的靠在软枕上,淡声问道,“苏九,你小时候落过水?”
苏九一怔,摇头,“没有!”
“仔细想想!”纪余弦目光幽深的睨着她。
苏九不解纪余弦为什么突然问她这个,努力回忆了一下,道,“我实在记不清了,但是之前经常做梦梦到自己在水里,很、恐惧的感觉!”
纪余弦妙眸渐深,“苏九,把你进伏龙帮之前的事再和我说一遍,能想起来的都要说!”
“为什么想起来问这个?”苏九疑惑的看着他。
“你只要告诉我就好。”纪余弦倒了一杯茶放在苏九面前,语气低柔。
苏九握着茶杯,仔细的思索还能记得起的事,缓缓道,“我之前好像在一个姓陈的婆子家里,但是她家里很穷,还有很多还多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那时候我好像脑子有些不清楚,很多事已经记不清了,在之后陈婆婆将我送给了她的亲戚,到了那,那人经常打我,我就跑了出来、”
苏九皱眉,用力的回想,“我逃出来之后,跑了很远的路,后来又被一乞讨的妇人捡到。她说要带着我去盛京投奔亲戚,我们一路乞讨,到了玉壶山下,她突然就病了。”
“她死了之后,我一个人在山里流浪,喝雨水吃果子为生,再后来遇到伏龙帮的人,他们遭到野狼袭击,我用自己做的火箭帮他们赶跑了狼群,他们问我要不要加入伏龙帮,说可以让我吃饱饭。所以,从那以后,我就成了伏龙帮的人。”
纪余弦已经听她说过很多在伏龙帮的事,可是此时听了仍旧忍不住的心疼。
那时候她还只是个五六岁的孩子!
“你还能想起来你的父母吗?”纪余弦哑声问道。
这一次苏九很确定的摇头,“记不得了!”
“是因为落水才不记得吗?”
那时候她太小,本就还不能记事,加上落水后发热,很可能烧迷糊了脑袋,将以前的事都忘记了。
“落水的事我只是经常做噩梦,到底有没有落水我实在没印象。”
纪余弦点了点头,“你唯一记得事是你姓苏,叫九儿?”
苏九咬了咬唇,道,“是!”
纪余弦目光越发的浓稠复杂,声音暗哑,“好,我知道了!”
此时马车停下,锦枫道,“公子,苏姑娘,葛府到了!”
这一次,门口小厮和管家态度大不相同,百般殷勤和谄媚,将两人带到花厅,送了茶水点心,时令瓜果。
葛岐山很快过来,笑道,“长公子和苏公子大驾光临,葛某未能远迎,实在是失礼!”
“葛掌柜客气!”纪余弦淡淡一笑,气场压人。
葛掌柜比纪余弦年长,在他面前却不敢上座,在对面端坐,笑道,“苏公子来了两日,葛某没有好好招待,实在有愧,听说苏公子在盛京开了清誉商行,生意奇好,公子这般年轻便有此作为,实在令人敬佩!”
苏九淡声一笑,“葛掌柜客气!以后苏某在阜阳落脚,还需要葛掌柜多多照顾?”
“哦?”葛掌柜惊讶道,“苏公子要在阜阳做生意?”
“是!苏某想在阜阳开第二家分行,只是初到贵宝地,还不懂此地的规矩,但是到了这里自然应该先拜访一下父母官。听说葛掌柜和刘太守关系深厚,才上门想请葛掌柜引荐一下。”苏九不急不缓的道。
葛岐山露出恍然之色,“原来如此!没问题,那葛某今日便去见太守大人,阜阳能吸纳苏公子这样的人才,太守大人一定会十分高兴!”
“那苏某回去等葛掌柜的消息,事成之后,苏某定有重谢!”苏九起身。
“苏公子客气!”
纪余弦和苏九一起告辞出来,坐在马车上,纪余弦目光深邃得仿若洞悉一切,“苏九,你想接触刘太守,然后得到他同葛岐山勾结的证据?”
苏九点头,“我查过这位刘太守,为人小心,做事谨慎,在阜阳任太守期间中规中矩,没有什么大的恶行,想要拿到他勾结商户敛财的证据,不会太容易。”
“既然刘太守这般谨慎,他怎么会轻易相信你,留下把柄在你手中?”
苏九清眸流光,“他爱银子,我恰恰有的是银子,不怕他不上勾。”
纪余弦勾唇凉薄轻笑,“为了他,你还真是舍得!”
苏九眸光隐去,垂眸饮茶,淡然不语。
“其实也不必如此周折,刘太守身边有个李师爷,如果说刘太守身上有什么破绽,那就在这位师爷身上。刘太守和葛岐山的勾当,都是通过他去做的,他不但是人证,手里说不定还握着物证,你可以直接找上他!”纪余弦淡声道。
“李师爷?”苏九眸子一转,立刻高兴道,“我知道了!纪余弦,多谢!”
“不用!”男人温柔轻笑。
苏九目光闪烁,转眸看向车窗外,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今日纪余弦似有什么不同?
转日傍晚时分,阜阳太守的师爷李融在外面喝了花酒回家,嘴里唱着小曲,一路踉跄歪斜。
他走的慢,到了家门口的胡同,天色已经暗了。
突然背后风一冷,身上汗毛一炸,李融眼珠左右一转,慢慢转身。
身后站着一少年,对着他咧嘴一笑,“李师爷?”
李融被少年清绝的面容晃花了眼,醉眼发愣,怔怔点头。
“那就对了!”苏九眯眼一笑,“有劳跟小爷走一趟吧!”
李融惊愕的想要问她去哪,颈上一痛,直直顺着墙壁倒了下去。
苏九对着身后的二毛道,“抬他到车上!”
“好咧!”二毛将晕过去的李融扛起来,出了胡同,往马车里一扔,两人驾车回客栈。
到了客栈,天色已经黑透了,两人自侧门进去,由二毛搀扶着李融进了院子往楼上走。
李融耷拉着头,酒气熏天,别人见了,也只以为是喝醉了。
进了客栈,将李融绑在椅子上,苏九笑道,“先吃饭,吃饱了慢慢审!”
“大堂里人多杂乱,公子在房间里稍等,小的让小二把饭菜送进来!”二毛道了一声,往外走。
苏九打量了李融两眼,见此人长的极瘦,看上去五旬左右,留着山羊胡,头上戴着文人喜欢的纶巾,一嘴的酒气,脸色发青,平时定是酒色放纵。
助纣为虐,和刘太守狼狈为奸,想必平时也得了不少好处!
苏九冷瞥他一眼,转身倒了一杯茶,等着小二送饭上来。
很快二毛回来,手里拿着一封书信,道,“公子,饭菜等下便来,有您的一封信,小的先给您送上来!”
苏九猛然想起自己答应萧冽到了以后给他写信,竟然忘了,不知道是谁给她到写了信。
苏九接过来,见信封上是长欢的字迹。
打开后就着桌案上的灯火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下去,苏九面色渐变,拿着信纸的手缓缓收紧。
“公子,出了什么事?”二毛见苏九神色不对,忙开口问道。
苏九算了一下日子,立刻起身道,“我们马上回盛京!今夜就走!”
“啊?”二毛惊愕的看着苏九,知道盛京定然是出事了,“公子,他怎么办?”
二毛一指还昏迷中的李融。
苏九想了想,李融对萧冽有用,将来是指证刘太守的重要人证,既然已经抓来了,就不能再放回去。
“一起带回盛京!”
极快的收拾好行李,晚饭也没吃,二毛将李融又架回马车上,和苏九两人连夜驾车出城。
今日是五月十五,城中百姓出城上香的日子,所以城门比平时晚关一个时辰,两人驾车出了出门,上了官道后,一路向着盛京的方向急奔。
次日早上,阜阳城纪府别苑内,纪余弦刚刚用了早饭,锦枫带了一个人进来。
进来的是个男子,四旬上下,大概生活困苦,头发已经花白,比实际年龄看上去更苍老些,瑟瑟的低着头跟在锦枫后面。
锦枫上前禀告,“公子,属下百般寻找,十二年前,酌江翻船事件中,只有此人活了下来。”
纪余弦微微点头,目光落在男子身上,问道,“十二年前船上的事你还记得吗?”
那人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低着头慢声回道,“是,小人当时三十岁,出门去睢庸县看望一个病重的亲戚,船行到一半,不知道撞上了什么,突然就翻了!小人是在江边长大的,会一点水,所以活了下来。”
“那当时,船上有什么人,还记得吗?”纪余弦问道。
那人努力回想了一下,点头道,“当时船上有二十多个人,在一起相处了一日,大概都还记得。”
“还里面有没有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纪余弦清越的声音因为紧张有些暗哑。
“有!”男人几乎没有考虑的点了点头,“有个四岁左右的小姑娘!”
“你确定?”纪余弦皱眉问道。
“是,因为那小姑娘一上船的时候被一个女人抱在怀里,身上蒙着衣服,半路上醒了,一直闹着找娘亲,还告诉船上的人,带她的女人不是她娘亲。抱她的女人说孩子不想出门才哭闹,后来抱着小姑娘去后仓,再回来,小姑娘便又睡着不动了,一直到船翻,都没醒!”
“小的落河以后,一下子被冲出去很远,似乎还看到了那个小姑娘在水里挣扎,想要去救她,不过河水太急,很快把她冲走,小的也晕了过去,等再醒的时候,已经在岸上了!”
纪余弦俊颜微白,“那你后来又见过她吗?”
男人摇头,“没有了,下人被冲上岸,离睢庸县已经很近,醒了以后便进了城。”
“好,多谢!”纪余弦点了点头,吩咐锦枫道,“送他回去,另外拿一千两银子做谢礼!”
男人一惊,惶恐摆手,“不用,贵人不用这样客气,小的什么也没做!”
一千两银子?
他活了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纪余弦却什么都不再多说,只命锦枫拿了银子派人送他回家。
锦枫回来,纪余弦吩咐道,“派人去睢庸县,在周围寻找一户姓陈的人家,或者他家里的女人姓陈,十二年前在河边救过一个孩子。”
“是!”锦枫脸色凝重,“属下立刻派人下去!”
锦枫走后,纪余弦心中焦灼难安,似真相即将破水而出,反而一刻都不能再等待。
倏然起身,男人大步往外走,他现在就要见到苏九!
到了客栈,房间里空空,纪余弦皱眉,出门问小二道,“这里住的客人呢?”
小二见纪余弦穿着贵气,忙道,“回爷,房间里的客人昨晚上就离开了。”
“离开了?”纪余弦一怔,“有没有听说她要去哪里?”
苏九怎么会连夜退房?发生了什么事?
“小的不知!”小二摇了摇头。
锦枫突然疾步上楼,将一封信交到纪余弦手上,“公子,盛京里来信了!”
纪余弦打开,眉头紧紧皱起,睿王竟然和要玉珑郡主成亲了?
苏九是因为这个才连夜回京?
纪余弦突然想到什么,脸色大变,快步往外走,
“马上回京!”
五月二十一日,明日便是睿王同云南王府玉珑郡主大婚。
东郊宫苑暂时成为云南王府,从十日前便开始布置,里里外外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下人们进出,迎客送往,一派喜庆热闹。
南宫碧从门外经过,气的脸色发青,回府后按耐不住焦灼气恨的心情,让人备马出了城。
一直奔进军营内,南宫碧翻身下马,快步往里面。
“站住,军营重地,闲人莫入,赶紧离开!”守门的士兵挥矛将南宫碧拦住。
南宫碧抬手推开,二话不说,直接往里面闯。
“你到底是什么人,不说的话,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几个士兵再次将南宫碧拦住,长矛齐齐对准南宫碧。
“我找胡大炮!”南宫碧冷喝一声。
“胡将军,你是胡将军什么人?”
“将军夫人?”突然一认识南宫碧的士兵跑过来,将几个士兵推开,“赶快放下,别伤了胡将军夫人!”
几个拦路的士兵顿时一怔,原来是胡将军的夫人,他夫人可是南宫家的小姐,他们大将军的妹妹。
几人惶恐变色,单膝跪地道,“不知道是夫人,请夫人恕罪!”
南宫碧顾不上他们,急忙和认识她的士兵道,“我找胡大炮!”
“是,夫人请跟末将来!”
进了胡大炮营帐,胡大炮正在磨剑,一下下,用力将长剑磨的锃亮锋利。
帐帘突然被掀开,胡大炮转头见是南宫碧,愣怔道,“你怎么来了?”
南宫碧大步走进去,一张俏脸发白,气道,“你怎么还有闲情坐着,你知不知道睿王和玉珑快要成亲了?苏九呢?她怎么办?”
一边说着,南宫碧眼圈发红,就要哭出来。
“别这样!”胡大炮慌忙起身,拿袖子给女子擦泪,“我之前找过殿下和安爷了,形势所迫,才不得如此。殿下和郡主的成亲是假的,等事情过去,就会真相大白。殿下让大当家离开,就是不想让她误会。”
南宫碧泪眼朦胧,“你说的是真的?”
胡大炮重重点头,“殿下亲口和我说的,我相信他!睿王若真的背叛大当家,我们伏龙帮就算拼了谋逆之罪,也要为大当家讨个公道!”
“是,睿王那么喜欢苏九,怎么会背叛她?”南宫碧哽咽了一声,脸色依旧沉重,“可是我心里跳的厉害,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不会的!”胡大炮将南宫碧搂进怀里,“大当家还在阜阳,等她回来的时候,所有的事都已经解决。”
南宫碧含泪点头,“希望如此!”
此时阿树正从乔安家里出来,亦是一脸的黑色,当初他便不看好睿王和大当家的事,如今果然出现了变故。
虽然安爷告诉他,这只是做的局,睿王不会真的和玉珑郡主成亲,可他仍然不放心。
一个亲王,和拥有属地的郡王联姻,能是儿戏吗?
能随便说和离就和离的吗?
重要的是,他们大当家还不在盛京。
明显这事是瞒着她的!
阿树深吸了几口气,大步往外走,他再等一日,明日以后,一切都即将见分晓,若睿王敢欺骗他们当家,他一点也不在意带领整个伏龙帮反叛杀进睿王府去。
他们伏龙帮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是夜,云南王府内,灯火通明,丝竹悦耳,穿着鲜亮整齐的下人前院后院的忙碌穿梭
,人人面上带着喜气。
云南王夏苍正在前厅里宴客,王妃和几个喜娘将明日要穿的凤冠霞帔都又拿出来检查了一遍,待下人退出去后,王妃才有机会和自己的女儿说上几句体己的话。
“明日的事,奶娘都和珑儿说了吗?”王妃看着自己的女儿,欢喜又心酸。
她失去桓儿十二年,都是玉珑陪在她身边,每日服侍她吃药、开解她的思子之痛。
如今自己的女儿就也要嫁做人妇,以后可能都要留在盛京,和滇南万里之隔,一生不知道还能见到几次?
她的女儿温柔大方,知书达理,堪比公主!为了滇南,没有半分怨言的进京和亲,心中大义,堪比男儿!
幸好,她嫁的人也是她喜欢的!
这让王妃心里稍稍安慰。
玉珑端坐在床上,想起奶娘说的那些事,和给她看的图画,即便再飒爽的性子,此时也不由的红了脸,垂眸缓缓点头。
“好,以后嫁入睿王府,不能和像家里一样了,要有个正妃的样子。”王妃抚着玉珑的墨发,哽声笑道。
“母亲!”玉珑枕在王妃肩膀上,“女儿只盼着和睿王殿下能像您和父亲一样,相敬如宾,白头偕老就可以了!”
“一定会的!”王妃安抚的拍着她的手。
“桓儿刚回府,有些事还不能完全接受,要慢慢来!”
“是,我知道,家里的事你不用担心。嫁入天家,你自己万事要小心谨慎!”王妃嘱咐道。
“女儿会的!”
“幸好容贵妃也是和气之人,以后想必也好相处。”
“嗯!女儿嫁人以后,不能再时时陪在您身边,您一定要多多保重身体!”
“好,只要你和桓儿两人好好的,母妃一切都好!”
母女两人又说了些贴心的话,见夜深了,王妃让下人进来侍奉玉珑沐浴,自己也回房去。
夜渐渐静下来,已将近子时,玉珑披了衣衫起身在矮榻上看书。
今日注定是个让人失眠之夜。
外面红灯高照,光线流转,预示着明日喜事将近。
玉珑唇角抿着笑,灯影下,姣好的面容美若芙蓉,缓缓翻着手中的书册。
突然窗外一声轻响。
玉珑眉梢一挑,将外衫穿好,缓步走了出去。
廊下灯影朦胧,穿着侍卫衣服的袁禄跪在那,低声道,“郡主,一切都布置好了!”
“很好!”玉珑淡淡一笑,“记住,不留活口,一定要万无一失!”
袁禄低着头,微微皱眉,“可是世子若是知道了、”
“他不会知道!所以才让你做的干净点,不要留下线索!只有她死了,桓儿才会跟着父亲回滇南,才不会对我们云南王府再有威胁。”
也只有她死了,自己才可以真的嫁给萧冽。
一劳永逸,值得冒险!
否则她将永远夹在自己和萧冽之间,纠缠不清!
“记住,成大事者,不能有任何妇人之仁!等她死了以后,我会多烧点纸钱,偿还她对桓儿的养成之恩!”玉珑微微抬着下巴,淡声说道。
“是,属下明白了!”
玉珑转身进房,拿了那把月华剑出来,交给袁禄,“她武功高强,一般人难敌。扰乱她心神,然后用这把剑杀了她,去吧!”
“是,属下告退!”
袁禄接过长剑,微一点头,转身而起,几个起落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玉珑站在那,仰头看着天上朦胧的钩月,一双眼睛里闪烁着决绝的狠色。
一切都在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