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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叫做阴阳结,据传……是古时道侣双修所常用的法宝之一。”
“法宝?”夜璞皱眉。
“道者双双修仙之时,为防进度相差过大,便用这法宝绑定两人,只要一日绳结不断,此结从此便能罔顾阴阳、均衡二人乾坤命数。”
“师父,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若用这东西绑在我同他之间,我的寿数……我的寿数就可以分他一半!他多活一年,我少活一年而已,只要不到我寿尽,只要我还活着,他就不会死!”
夜璞闻言,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阴阳结!师父,您急疯了不成?什么修仙?凡人哪里听过有人能修仙的?那种流言,这种骗人的玩意儿怎么能信?”
“……凡人不能修仙是吗?呵,可凡人的话,也不该能呼风唤雨的吧?”
夜璞登时结舌。
“夜璞你有所不知打。我师父卫散宜,就是你师祖,那人……神鬼莫测,远非一般人可想,所持宝物也绝非俗物。我当年甚至还曾亲眼见他令白骨生肉、叫人死又复生,也曾见他为一对愿意同生共死的患难夫妇,绑过这阴阳结。”
“‘阴阳结起,再不分离。’若是、若是我也能用这个……就此绑住那个人的性命,若是真的可以……”
慕容纸将那黑白分半的绳结捧在手中,喃喃自语。
若真能如此,从此,那个人是不是……便彻底是他的了?
人是他的,命也是他的。再也不必担心、再也不必怀疑。
毕竟他才是长命的那个,而谢律是短命的那个,所以一旦结缘,从今往后,谢律的命便全仰仗着他。他活着一天,谢律就得陪他一天;活着一年,谢律就要陪他一年。
便是再想走,再想要回到那个什么宁王身边,亦走不了了。
因为,若你再敢骗我……大不了同归于尽?
反正我是不怕。
正想着,忽而迎面一阵黑风袭来,慕容纸未及闪避,手中的绳结便落入了夜璞手中。
“夜璞,你做什么——!”
那少年不语,只往后一跃,点起轻功便从窗而出。慕容纸忙追赶着他,一直追到自己寝宫。就见那少年竟已骑坐在谢律床上,双手则紧紧扼在床上双目紧闭之颈项之上。
“若这……若这镜子真有师父说的奇效,夜璞便更不能让师父用它了!师父若是一意孤行,徒儿不如先扯断这绳子,先杀了这人!”
“夜璞,你疯了?!你下来!你若敢动他一根手指,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
“师父,夜璞不明白!他到底有什么好?!当年负你骗你,何以值得你这般待他?甚至要你不惜损自己寿数,去换他多活几年?师父,你好糊涂啊!”
糊涂?是吧,我应该是老糊涂了。
……有什么好,你问他有什么好?
不知道。慕容纸自己也觉得荒谬。
我若知道他有什么好,我又如何会如今这般憎恶自己的无用和怯懦?明知道他整日笑嘻嘻也不知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若是不死将来可能还是要逃,明知道这般用自己的寿命束缚着他,到头来仍旧可能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
却还是……舍不得他,放不下他。
还是想要他活着,想要他待在身边,像是中了无药可解的相思蛊一般。哪怕之后每天他还是总惹自己生气也好,哪怕他被绑着不得自由,最后两看相厌、双双不得好死也罢。
总归,只是放不开他。
在一起的日子,这些年来始终忘不掉;而分开之后,日子则变得无比漫长。
喜欢过他,痛恨过他。期待过,绝望过,麻木过,亦遗忘过。明明最该不能忘的是一夜一夜的孤冷衾寒、长灯难眠,可是在那样的夜里,为了让自己能安然入睡,总是会爱哼着以前哄谢律入睡时候的小曲,假装他还在自己身边。
于是,一夜一夜,都还是前尘旧梦。痴痴想着的,都还是那孩子当年在身边时的心花怒放,都是他可爱灿烂的笑颜,还有都自己时那促狭的表情。
明明,我也想忘的。
比谁都想要憎恨他,比谁都想要再不想起他。
可是,可是。
也还是比谁都要喜欢他,比谁都要深爱着他。
夜璞毕竟才上山大半年,根本没有慕容纸武功的一半,被他轻轻一扫,就拂下了床跪在了地上。
“给我。”慕容纸向那孩子伸出了手。
“师父,若、若真要分一半,若非要分他一半——把徒儿的命分他一半就好了!师父!徒儿还年轻!徒儿不想师父为这种人糟蹋自己啊!”
“……”
慕容纸有些恍惚,他呆呆看着那孩子此刻望着自己的眼神,心下一时说不出是惊异还是茫然。
他才终于发现自己过去,似乎从来不曾仔细看过夜璞这孩子。
而今,那少年眼中的泪光,□□裸闪着他从未留意过的愤怒、嫉妒和不甘,一瞬间像是一记重锤打在心底,叫人好生混乱。
夜璞,你……
你怎么会……怎么会……
是我,是我的错觉么?是了,一定是我想多了。这孩子不过是打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谢律而已,不过是心疼自己的执迷不悟而已。没有别的,师徒而已,怎么可能还有别的呢?
是了。想多了,肯定是这样的。
“夜璞,你是个好孩子。但这,是我同他之间的恩怨,前尘往事,你并不全知晓,还是让我自己……同他做个了结吧。”
……
阴阳结一旦绑住,需要过上整整一日,才能结成。
慕容纸躺在谢律身边,右手小指与其左手小指那绳结紧缚。别的都不怕,唯独怕的是谢律却连这区区一日都撑不过。
“……不准死。谢律,你听到没有?”
“一日就好,我只要你……撑上一日。”
“只要你能撑过一日,只要你能活着。无论前路如何,不管你待我是真心也罢假意也好,不管将来你后悔也罢恨我也罢,我都认了!你听到没有?我都认了!”
所以,别走。
此生,就让我再蠢这一次,再蠢这最后一次。
“你之前不是说过,无论我让你怎么做,都要依我的么?谢律,我没有旁的要求。只这一件,你要答应过。”
谢律沉沉躺在床上,已然意识游离,徘徊在阴阳之滨。甚至整个身子都轻了起来,碧落黄泉那惨白的路,已然铺就在面前。
“不准走。”
“谢律,你不准走。不准走——不准走!”
耳边回响着慕容纸时远时近的声音,一声一声拉着他阻着他的脚步。他怔怔看着无尽的前路,回首过去,却一片漆黑。
“你……你已负了我一次,怎可负再我第二次?”
“谢律,你听着,我慕容纸在此发誓,此生你若再度弃我而去,我绝不原谅你。”
“你若走了,我就把你的东西全烧了!那些你买的、你给我的、你碰过的、你用过的全烧了!把你的尸身也烧了,眼不见心不烦,永生永世不再想起你!”
“一天,一天就好!我只……只要你再多留一天就好!”
“小姜,一天,就一天……”
阿纸……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别哭。
我不走。我会我会撑住的,为了你。
我答应你。
……
房内昏暗,一灯如炬。
谢律只觉得喉中干渴异常。幽暗的床梁,不透风的房间,他真的不曾想过自己还能再度张开眼睛。
我还……还活着么?
这里……不是什么冥间,不是什么地府么?
床边坐着一个人,一个谢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出现在此处的人。锦衣华服,周身迷魅的幽香,轻轻掀开脸上盖着狐面,露出那双典型的丹凤眼妖丽的脸,以及狐狸般上勾的唇角。
谢律瞳孔骤然紧缩。
宁王府·影阁阁主,“狐面鬼魅”荀长。
关于荀长的事,谢律所知并不算多,只道他是贱籍奴隶出身,幼时便为宁王府影阁买下作为杀手训练。因天资过人、擅透人心而平步青云,年纪轻轻便成为宁王最信任的心腹。
当年在宁王身边做事,谢律在明,影阁在暗,但谢律看不惯荀长眼中的狡猾阴毒与平日里的神出鬼没,因而互相之间交集不多。
只道此人绝对惹不得。戴着个狐狸面具,还一身麝香,谢律总怀疑他是不是什么狐仙之类的修成了精的。
就因为这狐狸他太清楚了。所以他比谁都清楚,旁人都死得了,那狐仙也死不了!
所以此处绝对不是地府,毕竟地府里,是绝对遇不上妖精的。
“荀某见将军此状……真是甚为凄惨。呵呵,简直……快要不敢认将军了呢。”那人低笑着,表情颇为愉悦地摇了摇头。
谢律这才突然心中一动,下意识便向身旁看去,只见心里念着的那人,此刻睡在自己身边,双目紧闭,还能看得到胸口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