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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以菲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她是主刀医生,没有化妆的习惯,一直都是素颜,此刻脸色苍白无比。
他终于想起来了,他睡过自己。
他终于发现了自己喜欢他。
可是他却这样冷酷无情地践踏着自己。
杨震南突然冲进来,拉着她就出了病房。
他一直将她带下楼,来到花园里,在长椅上坐下。
这个时候,花园里没有人,安静极了,夜空里不时有烟花绽放,映照着两人的面容。
她擦干了脸上的眼泪,她以为自己不会哭,这段时间以来,顾沉动不动就对她发脾气,砸东西,拒绝治疗,恶言相向,她以为自己都能够忍受,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没出息,真的哭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顾沉说她的那些话,他都听到了吧?
杨震南一脸闷气,“原来,你心里的那个人是他。”没想到她这样高傲高冷的性格,会在顾沉的面前如此低三下四,忍受着屈辱。
她惊愕地看着他。
他一脸受伤,“你不说并不能代表别人看不出来。”
她转过头来,一脸认命,“我想,他只是因为身体很糟糕,一时接受不了,他需要时间来康复。”
“以菲姐,”他心疼地看着她,“你要是撑不住了,还有我。”
她愣看着他,然后就是一脸拒绝。
他从来都没有掩饰过喜欢自己,自己现在的情况,就像现在的夜一样,仰头一看,什么都看不清,他还这么年轻,自己不能耽误他。
她摇摇头,“我自己可以应付的。”不用你管。
“我今天来,是为了顾沉。”
她诧异地看着他。
他解释道:“他是银王资产的创始人兼执行总裁,现在江慕华要把公司变成她自己的,我来找他谈谈。”
她不由一惊,“江慕华要他的公司?虎毒还不食子,她……”简直比老虎都禽兽。
但顾沉现在的情况……他根本没有放弃自杀的念头,他不会管这些的,说不定知道这个消息,他只会更消沉。
“他现在病成这样,那个恶毒女人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杨震南知道她是怎么样的。
“以菲姐,顾沉的医院费用就是个无底洞,你现在还能撑,但是你能撑多久?”
她的脸一寸一寸发白,她曾经是有些钱的,但那些钱都借给沈念深了,她的积蓄也没多少了,积蓄用完之后,她根本供应不起顾沉的日常医药费,更别提给他进行治疗。
知道她意识到这个问题,他说道:“顾沉需要更先进的治疗,会需要很多钱,你放心吧,我会帮他,起码拿回他的医疗费。”
叶以菲看着他,一时五味掺杂,以前总觉得他太小没什么用,现在能够给自己依靠的,只有他了。
病房里,满地的饭菜依然堆在地上,顾沉又坐回阳台里,面对着黑夜。
他听到身后有声响,毫不留情地说道:“你还真是够贱的,都这样了还想要缠着我。”
他刚说完,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身旁,黑色的风衣将其身材拉得格外修长,他转过头来,仰头一看,是顾奕。
顾奕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和他一起看着黑夜里的城市,夜空里的烟花此起彼伏。
“听说你一直在自杀,为她殉情,很可笑是不是?”
顾沉侧看着他,他的变化也很大,瘦了,脸颊显高,脸上还有胡渣,尽管才修过,但掩不住他那深入骨髓的颓废。
他冷笑了一声,“你最没资格提起她。”
“你也没资格。”
他的目光看着前方,远处的楼房,灯火辉煌,霓虹闪烁。
“你知道我以前为什么那么讨厌她吗?因为在我看来,你和她有私情,你们一起学习,一起吃饭,一起工作,这些年来,我一直觉得,她的出现,是为了你,你故意制造这样的假象误导我。”
“如果你真的爱她,就应该成全她。”
他自嘲地扬起嘴角,笑容惨烈,“我知道我是自负的人,从来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你抹杀了她告诉我真相的机会。”
这些日子以来,他总是想起沈念深一次又一次含情脉脉地地看着自己,满脸期待乞求、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其实是想告诉自己她就是他记忆里的那个人。
她也曾提起一些,可他从来没有相信她。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爱,我只知道,只有她在我的身边,我才愿意继续生活下去。”
“我的人生有多么的残酷和肮脏,我只是江慕华的傀儡,和她谋取利益的工具,我生活的点点滴滴都如履薄冰,走一步算三步,我常常在半夜惊醒。”
反正他已经知道了一切,他也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
“她就像一束光照进我的人生,只有她在我身边,我才有前进的力量。”
她陪着他的那段光阴,他运筹帷幄,让自己身世被发现的情况下还能全身而退。
“我曾为她制造机会,所以我结婚了。”
两人陷入漫长的沉默。
叶以菲回到病房的时候,房间里亮着灯,她朝里面看了看,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正在收拾着地上摔碎的盘子和饭菜,顾沉坐在一边,还算有耐心。
“大少爷,以前每年的除夕,你都吃我给你做的饺子,我想你是喜欢吃饺子的,今天就给你送来。”
原来是顾家的保姆,她想了想,就离开了,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顾沉看着容嫂,虽然没有热情,但也没有拒绝。
看她满脸堆笑,还像以前的样子,就变得有耐心起来。
看来那个老头子没有公布自己的身世,他一向维护家族利益,而自己的身世就是丑闻,所以他没有让外界知道,容嫂还当自己是顾家的大少爷。
容嫂把病房收拾干净,把自己带来的饺子拿出来,还有几个精致的炒菜和炖的红烧肉。
他看着桌上的菜,准备得很用心。
“都是热的,大少爷,你吃点吧。”
他早就饿了,上前来,拿起筷子,吃力地夹了一个饺子。
“大少爷,您小的时候,对我可好了,有好吃的,都会记得我,冬天还给我买衣服……”说他对她的好,她才有借口对他好。
顾沉将饺子放入口中,慢慢地吃着,整个人不冷不热。
容嫂看着他,眼底泪光闪闪。
一级VIP病房里,温暖穿着一件藕粉色皮草,气呼呼地轰着来接她出院的保镖和助理,“你们都给我滚,我要顾奕来接我。”
助理江澜是江慕华的助理,是一位身经百战的职场助理。
她开口道:“你已经康复一个月了,他要来接你,早就来了。”
“不会的,我不信……”她美目瞪大,眼中染着泪花,歇斯底里道:“他一定会来接我的,他不会不管我的,他只是在忙……对,他只是在忙。”
“他心里是有我的,他最在乎我了,他送我来医院……”
想着他当时抱着自己狂奔到医院时的情形,他的心跳有多快,他有多么着急,他心里是有自己的,就像他第一次把自己当成他的女朋友一样,那种爱,不是假的。
江助理接了个电话,然后向她说道:“他们找不到顾奕,他已经不在江市了。”
“不会的!”她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床上,“不会的,他不会丢下我的……他还要跟我结婚的……”她还会是顾夫人,他还会像以往一样,对她百依百顺,给她想要的一切。
这已经是他们第十次来医院接温暖出院了,如果今晚不是除夕夜,他们也不会来。
“温小姐,如果你不跟我们走的话,你就只能在这里过除夕夜了。”
半晌,她抬起头来,不甘心地问道:“他真的已经不在江市了吗?”
江澜点点头。
她扶着床栏站起来,眼中含着泪水,跟着他们离开。
顾承司开着兰博基尼来到顾奕的别墅,过年了,他来看看这个自己不知道该叫二哥还是叫小叔的亲人。
他进了门,在屋子里搜了一圈,发现人不见了。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疾驰在高速公路上。
车上,顾奕双方握着方向盘,路灯照进车里,有光影落在他的脸上,他的目光深沉如海。
霓虹闪耀的城市渐渐远去,夜幕里,又是一片盛放的烟花。
前方,漆黑的夜里,白色的公路绵延向前,没有尽头。
他不停地往前开。
他已经毁了自己的一切,只想永远地离开。
他绝望着,回忆着,挣扎着——
四个月后,美国,罗切斯特,梅奥诊所。
夜里,一间加护病房里,婴儿的哭声回荡在整个房间里。
刚刚做完剖腹产的医生刚好离开,医护人员去药房取物品。
沈念深听到婴儿的哭声,她幽幽醒来,掀开被子,下了床,向婴儿走去,光着的脚走在地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她看着婴儿车里的婴儿,刚刚出生的婴儿还没有洗干净,用柔软的毛巾包着。
因为婴儿的母亲已经昏迷了半年,母体一直活着,直到婴儿出生,医院确诊,母体活着是因为婴儿,他们把婴儿一直留在母体的身边,刺激着母体。
沈念深见婴儿哭得厉害,慢慢将他抱起,轻轻晃着,孩子的哭声小了些。
她看着病床上的女子,现在的她大脑一片空白,认不出她就是阎莱。
她抱着孩子,出了病房,一直往外走,离开了医院。
医护人员回来,发现她和孩子都不见了,立刻通过相关部门,通过监视摄像头,发现是她把孩子抱走了。
沈念深抱着孩子上了公路,走了几步,就闯了红灯,不时有车向她发出鸣笛声,她吓得将孩子抱得紧紧的,惊慌失措地让开,就撞在一辆车的车头上,司机早就发现了她,停得及时,没有伤害她。
夜间,小镇的车辆不多,大家都停下来。
她慌张地过马路,继续往前走,脚都磨破了,在流血,她仅有的注意力都在孩子的身上,浑然不知。
医院里的一群人追来,将她围住。
她吓得缩成一团,将怀里的孩子抱得更紧,她像只受伤的小鹿哀求着,“不要带走我的孩子,不要……”怀里的孩子在哭,她的心紧紧地揪在一起,她的眼睛全湿了,乞求地看着他们。
“沈小姐,你别紧张,别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孩子。”给阎莱做剖腹产的黑人女医生安抚着她。
另外一个医生解释道:“沈小姐,我是SF公司的人,我们会保护你。”
“不要抢走我的孩子……不要……”
不管他们说什么,沈念深都只是说着这几句话,他们这才发现,她的人虽然醒了,但她的神志还没清醒。
“好好好,”黑人医生温柔地答应她,“你看现在天已经黑了,还有风,孩子在哭,他一定饿了,咱们回去喂他吃的。”
她还是不依,警惕地抱着孩子。
“你看这样,你抱着孩子,我们回医院,你喂他,我们不会碰你的孩子。”
他们千哄万哄,才将沈念深哄回了医院,回到那间病房。
黑人医生指导她怎么给孩子喂奶,孩子一直由她自己抱着,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在做,喂着孩子吃着奶,孩子不哭了,她才稍稍安心下来,对这些人放松了警惕。
主治医生来为她做了复查,半年了,她能苏醒,简直就是个奇迹。
他们发现,她的神志还没有完全苏醒,情绪非常不稳定,最后,他们决定带她去华盛顿治疗。
同时,医院宣布了阎莱的死亡,她能够让孩子活下来,也是一个奇迹。
去华盛顿的专机上,沈念深一直抱着孩子,孩子一直睡着了,她却睁大着眼睛看着怀里的孩子,生怕一眨眼孩子就不见到了。
她的眼睛乌黑明亮,一瞬不瞬地张着,她的头发也长大了,直达腰际,像海澡一般披散着,她现在还感受不到外界,外面的世界,与她无关。
SF公司的华人女医生轻轻坐在她的对面,“你要不要睡一会儿?”
她摇了摇头,对她作了个禁声的手势,“好好还在睡觉。”
医生一愣,“好好?”她已经记起更多的东西,“他叫什么?”
“沈郝,好好。”
除了这一句,她就没有再跟他们说话。
医生们有些担心她,她醒来已经一天一夜,一直守着孩子,没有睡觉。
到了中途,她终于撑不住了,她刚刚醒来,体质很差,自己身上一身毛病,她睡着了,但她还稳稳地抱着孩子。
同行的人们都吃惊了,她是怎么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