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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红豆鎏金漆在古籍之中的记载只有一句话--"其色仿若相思之人心头之血。"
"谁挖出相思之人的心看过啊?"十年前贺小满曾经说,"没影子的东西,也就你成天着魔。"
"我觉得我知道那种颜色是什么样的,所以我一定能配出来!"十年前的萧晨,对生漆过敏的程度很重,肿胀的两只手爬满了红色小疙瘩,发着高烧还在亲手用白棉布滤净生漆。
至臻手艺、配上天下第一的大漆,才能称得上绝世剔红。萧晨坚信自己就是那个命定之人,一定能调配出她思念某人时胸腔里的那抹热烈红色。
"可是会不会等到我配出红豆鎏金漆、你还是个跑龙套的?"萧晨突然停下来,苦恼地问。贺小满被她气得眼睛都鼓起来了,美则美矣、像只青蛙。
后来在美国治疗子宫癌的时候小满瘦了太多,眼睛不瞪也像只青蛙,那晚她拉着萧晨的手苦苦哀求,那双眼睛曾经一度让萧晨心软。
可那是红豆鎏金漆啊--"贺小满,别的就算了,专利归贺家山也可以!但她居然胆敢把红豆鎏金漆拿给柳家?!"萧晨硬着心肠拨开她的手,"我绝对不会放过她!"
"晨晨你听我说!小雪她经营理念跟我们不一样,她希望联合柳家的规模打响南国雕漆整体……晨晨!昨天我爸已经被她气得住院了,你现在回去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你别走你冷静一下!晨晨……"
"晨晨……晨晨?"
"起来了,晨晨。"
是小满的声音,带着笑意,一定是又带了好吃的回来,或者是她这次要拍一个不被打耳光的女配角了--等等!萧晨半梦半醒地睁开眼,费力回想:小满的病治好了吗?
小满她不是……她不是死了吗?那时候乌拉乌拉响着的救护车从远处开过来,她抱着小满往救护车跑去,小满四肢像面条一样垂着、好像骨头都已经一节节断了,她额头瘪下去很大一块,但她还有呼吸!血泡泡从她嘴巴里不断冒出来……
对啊她那时候有呼吸,所以她没有死,她被救活了吧?!
萧晨在黑暗中的客厅沙发里猛然坐起来,下地时踩到了安眠药瓶子差点摔倒,她踉踉跄跄地扑到门口,开门走了出去。
小满没有死啊,萧晨微笑着按下电梯,那我去找她!
"萧晨?"走廊那一头好像有人开门走出来,也是个很熟悉的声音,但不是小满。
我要去找小满,我很久没有见她,她还不知道我跟裴知重逢了……萧晨按下电梯一楼按钮,门缓缓关上的时刻外面传来激烈的拍门声,但萧晨管不了那么多,她靠在电梯冰凉的镜子上、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我去找你,小满!红豆鎏金漆就给小雪吧,她愿意做什么行业整合、让她去,我只要找到你、看你还活着,或者……走出公寓大门,街上呼啸来去的车流越来越近,夜风吹起萧晨睡裙的裙摆,她笑着流下眼泪、心情愉快解脱地走向那车流--或者我陪你一起死吧。
前方路口绿灯还有最后五秒,一辆白色轿车飞驰赶去,萧晨歪着头看那刺目灯光越来越近,她心里迷迷糊糊又很坚定地知道:小满来接她了。
走吧,晨晨,你放过自己吧。
白色轿车高速驶近,萧晨神情安然、带着笑意,从路牙上迈了出去。
车头刚硬的撞击感几乎已经临近了,可身后有人逮住了她右边肩膀,随后她腰间一紧、被抱得腾空而起!瞬间她与抱她的人换了方向,萧晨迷茫看着眼前的公寓大楼,耳边听到男人急促到无法控制的粗喘声。
裴、知!
是浑身大汗淋漓、整件黑色衬衫湿透的裴知,脚上只穿着袜子,拖鞋在他从安全通道一路冲下来的过程里不知掉落哪一层。他紧紧将萧晨抱在怀里,路过的人们向他们投来奇怪打量的目光,有热心人打电话报警了……都不重要,裴知将怀抱收得更紧,确定萧晨真的真的在他怀里、安然无恙。
"萧、晨!"他咬牙切齿却又呼吸滚烫地叫出她的名字。
"小满……"萧晨喃喃,她被裴知抱得双脚悬空离地,可是一瞬间她的痛苦绝望让她瘦小身体迸发惊人力量,她几乎从裴知手臂的禁锢之中挣脱!"小满!"她撕心裂肺地长声痛呼:"不、要、啊!"
不要把我独自留在这残酷人间,求求你了,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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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急诊病房里,明弋悠悠转醒。
脑袋里懵懵的,费力回忆就有恶心想吐的感觉,应该是轻微脑震荡--等等!妈的这是市一院?!
"哎哎哎哎!"展曜拿着毛巾和脸盆进来,恰巧看到明弋挣扎着坐起来,他连忙过去按住她,"你不能乱动,医生说你要平躺静养,你轻微脑震荡了!"
"怎么把我送到这儿了?"明弋痛苦地抚着额头,叹着气问:"你怎么来了呢?"
"我……我被命运派来的!"展大状深情款款地说。
其实他是打电话约明弋今晚共度春宵,没想到手机被陌生人接起、告诉他明弋出了车祸。那总得过来看看吧?否则她醒了以后看到通话记录却没看到他人,显得他拔那啥无情啊。
明弋晕乎乎躺回病床,人很难受,但男人深情带笑的眼神专注盯着她,颇有治愈效果。她伸手给他,展大状温柔笑着在她手背上轻轻地吻。
"把我手机拿给我。"明弋反手捏住他嘴角的肉,"快、点!"
"你手机屏幕碎了。"展曜噘着嘴吧吻她手指,"宝贝儿,这儿的护士怎么都认识你?你在这个医院上过班?"
明弋看起来毫无心情跟他调情,皱着眉头催他:"用你手机,打给裴知!"
"嗯?"展大状惊了,"打给裴知干嘛?"
"快点啊!"明弋强忍着头晕恶心坐起来。展曜看她样子确实有急事,他拨通裴知电话,目光一直在明弋脸上怀疑地巡游着,听到电话里裴知声音格外低沉,他也没多想:"明弋叫我打电话给你。"
"明弋在你身边吗?"萧晨房间里,裴知守着熟睡中的人,低声说:"让我直接跟她说。"
电话那端好像一阵争抢,然后换成了明弋急切的声音:"晨晨出门了吗?!"
"嗯,"裴知艰难地斟酌词汇:"她刚才迷迷糊糊地下楼,差点被车撞了……我在客厅发现一瓶安眠药,她可能吃了一到两颗,加上中午她喝了酒,所以应该是药物反应、产生幻觉了。我给她喝了半升牛奶,她吐了两次,现在睡得很熟。"
"哦……那就好,你处理得很妥当了。"明弋的声音哑了一度,"不好意思,我这里出了点意外,今晚能不能拜托你--"
"交给我。"裴知笃定地说,"我能确保她安全。"
安眠药上写了处方量,他刚才数过,只少了两颗,也就是说萧晨今天最多也只吃了两颗药。所以她并不是存心寻死,她只是……裴知挂断电话,看向床上熟睡中微微皱着眉的人--她只是太痛苦了。
酒后的安眠药会令人产生幻觉,也会令平日里坚强的人心理防线崩溃,裴知从前也有过这样的时刻。所以他知道过了今晚她就会好的,会照旧嘻嘻哈哈、拽不拉几地做她的南国雕漆第一刀。
而也因为有过这样的时刻,所以裴知更加知道她的痛苦深重。
那个裂帛的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萧晨为什么卷入得如此之深?裴知在心里反复推演这其中的可能性,暂时猜不准过程,但结局却明明白白的:她的爱人叶怀远毫不知情地活着、娶妻生子,她的亲妹妹掌管贺家山、明知他为萧晨而去还对他展开攻势。
只有萧晨,在人间最美的四月天里、绝望地茫然地解脱一般地走向车流。
"呼……"裴知心中戾气难平,用手揉搓着脸、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昏暗的夜灯光里,他看萧晨眉头越皱越紧,额上浮出一层薄汗。裴知过去在她床边轻轻坐下,低声喊醒噩梦之中的她:"萧晨,萧晨。"
酒后的安眠药在令她出现幻觉之后,这会儿又令她困顿得无力挣脱噩梦。萧晨微微睁开眼、像是不认识他,迷惑地傻傻看着他。
裴知伸手在她头发上轻轻揉,"做噩梦了吗?"
是的--萧晨想回答,可是舌头不听她的。困意像凶猛的龙、卷着她走。
"放心睡,再做噩梦,我叫醒你。"她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这样温柔又笃定地说。
很像当年的她的裴知。
裴知,萧晨在陷入昏睡前一闪而过地想起,他说我轻浮,我讨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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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知在静谧暗夜里守护萧晨身旁的时刻,展大状蹲在明医生病床边耍赖,像个多疑的丈夫那样盘问着明医生:"你和裴知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裴、知、哎!我们裴知从来不跟不相干的人多说话的,尤其是女人,他很烦女人倒贴他的!"
"你能别吵了么?"明弋又想笑、又头晕得不敢笑,"你放心,裴知不是我的菜。"
"你以为我吃你醋啊?拜托!"展曜贱兮兮凑近,英俊的下巴搁在明医生枕头边,"我吃我家裴知的醋呢--我必须是暴君唯一的宠臣。"
"……"明弋笑得、果然头更晕了!枕边的人见她笑,他一双桃花眼更是流光溢彩一般。
这家伙是真的可爱,与她志趣相投,而且体力充沛又器大活好,事业有成、家世显赫--
明弋不再放纵自己继续往下想,她闭上眼睛,劝自己只活当下。可唇上突然软软地一热,她的小狼狗亲了上来,介于欲望和安慰之间的一个吻,他轻轻在她唇上辗转着吮。
"乖乖睡哦,我不跟你说话了,我看着你睡……"展大状温柔地哄她。
"老婆……"急诊的病房门就在这时被人匆匆推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医生惊慌失措地跑进来,等定睛一看病床上的明弋正被人吻着,他眼中燃烧起熊熊两团火焰:"老、婆!"
明弋和展曜都是一愣,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一道转头看向中年男医生。
"……"明弋头疼地呻吟,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展曜瞠目结舌,老、老婆?!明弋是人妻?!
通奸罪的法律条款、疯狂地在展大状脑内旋转跳跃!
中年男医生蹿到了明弋病床边,展曜看到他工作牌上写着"脑外科主治医生、祝袁"的字样。而祝医生本人,正用一种徒手开瓢的眼神仇视着他。
"喂?"展曜严肃地、突兀地将手机贴在了自己耳朵上,黑漆漆的屏幕对着外面也没关系,他认真演戏:"噢噢噢噢,好的,我马上过来!"
三十秒之前还是温柔小狼狗的展曜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而祝袁,几个月没见了,还是像离婚前那样、一脸偏执地瞪着她,明弋这个时候才感觉到身体是真的虚弱,她懒洋洋躺在那里闭上眼睛,管他们谁走谁留呢。
祝医生握紧拳头站在病床前,气呼呼半天,床上的前妻连看他一眼都不曾,刚才她却被那个狗男人亲嘴巴!
咽不下这口气,祝医生握着拳头转身加速跑出病房!
急诊大厅里,逃出来的展曜正揉着自己的狗头懊恼、这睡了人妻可是犯法的!突然后方传来一阵杂乱脚步声,有护士惊呼着"祝医生!",展曜尾巴骨头那儿一紧,怯生生转头看去--
只见祝袁涨红了脸,双手高举一只半人高的不锈钢垃圾桶,像托塔李天王那样怒目而视展曜!展大状目瞪口呆,等到他想起来逃跑,眼前黑影已如泰山压顶!
Bang!垃圾四溅,展大状应声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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