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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中仁这次没开口,他身后的刑名师爷吴子实从县丞身后站了出来,摇头晃脑地说着,“王四,公堂之上可容不得半句虚言,包庇也是要吃官司的,上个月之事,你为何记得如此清楚,刚才你想都没想就回答了,说,是不是在说谎”边说着声音便利害起来。
王四惊吓之下,浑身哆嗦,“大...大老爷,小人,说的都是真话,上个月初六是我兄弟媳妇过门的日子,小人在胡家酒肆订了几桌饭菜,用作酒席,当时只付了些定钱,约好第二天他上门来取,所以小人才记得这样清楚,小人哪里敢在公堂之上说假话”
“那好”刑名师爷吴子实围着站在地上的两人打着转,“那晚你一共给了胡大毛多少钱”
王四还是张口就来,“一共是五两七钱”
这时汪中仁眼前一亮,随手拍起了惊堂木,‘啪’,“带呀,将物证呈上”
一名衙役手捧托盘,托盘上码放着一个灰色的巴掌大的布袋,汪中仁示意衙役端到胡大毛跟前。
“胡大毛,这是不是你的东西?”汪中仁问道。
衙役弯下腰,胡大毛看了一眼盘中之物,便说,“是的,这是草民的钱袋子”
衙役转身把托盘放在案桌上,然后将袋子口上的绳子给解开了,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的给倒了出来,一时托盘中满是碎银,还有几十枚铜钱,另外还有一枚戒指,衙役清点了一番然后对县丞说道,“老爷,一共有碎银十八两,铜钱三十七枚,另有镶玉金戒指一枚”
汪中仁摸了摸胡须,问道,“胡大毛,这些东西可是你的随身之物?”
胡大毛木纳地点点头,“回大人,是的”
‘啪’一声惊堂木。
“好你个毛贼,如今物证都在你面前,你还有何话说,本官早就派人问询过你的家人,你那日出门前身上就带了这三十七枚铜钱,本官已查明,这金戒指和多出来的银两正和李家那晚被盗之物如出一辙,还不将如何勾当的事实一一招来”
胡大毛惊慌失措,连连摆手,“大人,不不,不是偷的,真的不是偷的,那晚,草民离开王四家时,走到街角,见有个黑影从草民对面的李家的院墙上翻下来,草民就轻轻喊了句,那人没说话,一阵风似的跑开了,后来,我就发现地上有这些东西,许是那人掉的,当时我也没多想,白得了这些钱,往家走的时候突然冲出一班衙役,把小人给抓了”
“可有人证?”汪中仁端起茶杯,慢腾腾地喝了一口。
胡大毛想了想,缓缓地摇了摇头,“当时已是亥时(晚上9-11点)初刻,街上没人”
‘啪’惊堂木响起。
“好你个胡大毛,在公堂之上你也敢信口雌黄,说,你是如何潜入李家偷盗”
陆飞听到这,不尽眉头一皱,暗想这王八蛋县丞审案倒也有条有理,并无出格,胡大毛也确有作案的嫌疑,捡来的东西虽然不能治罪,但拿不住真犯那也没法洗脱嫌疑,看来自己还是操之过急了,这县丞并不是想像中的那么混蛋。
堂下胡大毛还在连连申辩,一口咬定那些就是捡来的,但又拿出不证据。
刑名师爷吴子实俯下身子在汪中仁说道,“老爷,对付这种刁钻的毛贼,非动大刑不可”
汪中仁早就不耐烦了,从签筒里抽出一根筹子往堂下一扔,“来呀,用刑,先打他三十大板,看他开不开口”
几个衙役一涌而上,将胡大毛按倒在地,扒下他的裤子,露出那还带着棒伤的红肿屁股。
一通劈哩啪啦的板子下去,胡大毛那原本就挨过板子的屁股已经血红一片,皮开肉绽了,胡大毛杀猪般的狂叫着。
李顺轻轻捅了陆飞一把,意思是是不是要制止一下。
陆飞没理他,他认为这个胡大毛不管有没有作案,这通板子也不冤枉,涨涨记性,得知道不义之财不是那么好拿的,这县城日后在他新任知县的带领下那得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不过接下来的一幕却让陆飞吃惊不小,堂下胡大毛已经被打晕了过去,趴在那一动不动,这时汪中仁朝师爷吴子实始了个眼色,师爷会意,从案桌上取下一张早就写好的供词,朝胡大毛走了过去,立时便有一群衙役给围了上来,将吴子实和胡大毛包裹在里面,陆飞变换着位置,想看看他们在干什么,但衙役们包裹严实,他什么也没看清。
俗话说好事不背人,背人没好事,想必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猫腻。
不一会,众衙役重新站立两旁,师爷吴子实将手中的供词递给汪县丞。
汪县丞一拍惊堂木,“好,犯人胡大毛对其犯罪事实供认不讳,现已当堂画押,本官现判决如下,胡大毛入监一年,罚银五十两,退堂”
正在这时,衙门口传来一个声音,“且慢,大人就这样结案了?”
县城中发生几起盗窃案原本就是小事一桩,其实也根本用不着县丞亲自出面审理,随便交到一地保手里便已经算是关心民间疾苦了,只不过这次案件比较特殊,两个月的时间里,东南西北城连接发生近三十起入室行窃,这在小县城里引起了很大的恐慌,一时家家自危,人人不安。
县丞汪中仁这才感觉压力山大,保不齐哪天这事要传到知府大人耳朵里,那来年的吏部考绩,那只会给自己平添上一抹劣绩,这宿松知县的位子那是空了有些日子,他还指望着能顺理成章混个七品正堂,这才不得不亲自出马,堂堂县丞,放下全县民政、税务等等一系列他的本职工作,亲自审理偷盗案。
狼行千里吃肉,狗走天下靠吃屎,这县丞那是棺材里伸手死要钱的主,做什么都不忘记捞一把,这可就苦了这些个白白被冤枉的县城老百姓了,凡是有过盗窃前科的,半夜还在街面上逗留的,还有衙役们随手抓来应付差事的,前前后后关了几十人,县衙大狱都快放不下了,谁想洗脱嫌疑那就得交保银,这一下县丞便有了大把银子的进项,一应牢子衙役也乐得分点萤头小利,捉捉放放,前后持续两个来月。
看来今天这汪县丞是感觉捞得差不多了,细水才能长流,日后如果主了县政,便不愁银子不到自己碗里来,于是找了个替罪羊把这案子给结了,安安民心。
这时汪县丞正打算退堂回家清点银两,一听衙门口有人喊话便朝外间看去,打着官腔大声说着,“何人在外喧哗?”
陆飞晃了晃脖子,对着挡在他前面的两衙役拔了拔手掌,“嘿嘿,哥们,借过,你们县丞老爷叫我呢”
两衙役正在面面相觑,李顺已经伸手将两名衙役从中分开,不屑地说着,“躲开躲开,听见没,站得跟个桩似的,老爷请”
陆飞一步一晃地朝大堂里走着,见大堂门口两边的圆柱上雕刻有一幅对联,便装作古人读书的模样摇头晃脑地念了出来,“吃百姓之饭,穿百姓之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勿说一官无用,地方全靠一官”
刚念完,李顺忙凑了过来,指着左边的那根柱子,轻声提醒着,“老爷,你念反了,是从这边念”
陆飞见出了笑话,脑子一转,很快便给自己找到台阶下,“老爷我知道,我这故意这么念的,这县丞做的事不正和这幅对联相反吗”
李顺一竖大拇指,“老爷英明,随口念幅对联就能暗讽这种不正之风,佩服,佩服”
汪中仁见来人气定神闲,悠哉游哉,进入公堂犹如在自家后院,这也太不把这堂堂县丞老爷当回事了,抬手便拍响惊堂木,厉声嚷着,“哪里来的刁民,胆敢冲撞公堂”
陆飞已然来到堂下,这近距离听着惊堂木声还真有点震,便伸出无名指不紧不慢地掏着耳朵,随手将掏出来的杂碎在大堂上乱弹着,又对着手指轻轻吹了吹,等一切收拾干净了,县丞老爷已经青面獠牙,怒容满面了。
两排衙役一时个个发愣,不知道这唱的是哪出,一会看看汪县丞,一会看看陆飞,茫然不知所措。
汪县丞正要再次拍响惊堂木,陆飞忙快步过去按住他的手,嘻皮笑脸地说着,“别别,这东西挺能唬人的,别给你甩坏了,日后我还得使呢”
汪县丞这时已经怒火中天了,气得那撮山羊胡子直往脸上翻,他一把甩开陆飞的手,颤声说着,“反了,反了,来人,来人哪,将这两个扰乱公堂的刁民即刻收监,关起来”
众衙役被县丞一吼这才回过神来,呼喝着,挽袖子抬胳膊朝陆飞和李顺涌了上来。
李顺哪里见过这等阵式,吓得一缩脖子就钻到案桌底下去了,两个衙役已经将陆飞两手反背的押住了。
“哥们,轻点轻点,你哪个学校毕业的,知道什么是以下犯上不?”陆飞躬着身子低着头喊着。
李顺这时也被两个衙役从案桌低下给扯了出来,身上早就挨了几下,正吱哇乱叫。
“押走,押走”汪县丞一挥手,本来了结案子,打算去称银子的好兴致全被这两人打乱了。
陆飞趁两衙役不注意,用力一挣,挣脱开来,对两衙役一伸手直住他们再次扑过来的身形,回头对汪县丞说着,“慢着慢着,汪大人,刚才的案子你就这么了结了?”
汪县丞正在气头上,一拍惊堂木,“本县丞断案,岂容你这刁民在此饶舌,速速押走”
陆飞抖了抖被衙役们扯乱的衣服,派头十足地盯着正要再次上前的几个衙役。
几个衙役还真被他给唬住了,敢和县丞老爷顶嘴想必那也不是寻常人物。
“汪大人,你好大的官威呀,不过你这办案的能力和你这官威那就是恰恰相反了”陆飞走向李顺,把押着李顺的两衙役也一一推开。
汪县丞正又想发作,一旁的刑名师爷吴子实忙凑了过去,在他耳边轻声说着,“大人,这小子出言不逊,来者不善,可能有点来历,小心起见,不如先听听他如何说辞”
汪中仁眼珠转了几转,捏了捏山羊胡子,思量一番后朝堂下衙役挥了挥手,“你们暂且退下”
转眼间汪县丞已经变了个模样,说话也不再盛气凌人,看着陆飞说道,“堂下之人,莫非是胡大毛的家人?”
陆飞摇摇头,“不是”
汪县丞又问“莫非你是被盗的苦主?”
陆飞又摇头,“也不是”
汪县丞一簇眉,“难不成你是讼师?”
陆飞一时没听明白这‘讼师’是什么,李顺俯耳说着,“就是替人打官司的人”
“都不是,我说大人,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案子不能就这样判了”陆飞在大堂上来回走着。
汪县丞和师爷吴子实对视了一眼,都在猜想着这人到底是谁。
还是吴子实老道一些,带着几分恭敬说着,“这位公子看起来仪表堂堂,但说话得有根据,胡大毛勾当时被衙役们当场拿获,从他身上也搜出了脏物,况且他已当堂画押,伏法认罪,怎么就不能结案了”
陆飞哈哈一笑,用脚踢了踢还晕死在地上的胡大毛,“人都打成这样了,他还能画押吗?屈打成招得到的供词怕是有失公平吧”
汪县丞听得火起,怒目而视,一指陆飞,“你......”
吴子实忙伸手按住汪县丞,“大人,别急”
吴子实把案桌上胡大毛的供词拿了起来,“这位公子,人证物证都在这,你要想翻案是不是得拿出证据来”
陆飞不慌不忙,伸手把李顺腋下挂着的水壶取了下来,一饮而尽,清了清嗓子,四周看了一圈,“证据,这哪里用得着证据,胡大毛有没有罪这以后再论,但是,这案子里还有几个细节县丞大人并没有说清楚”
“你且说说”汪县丞轻蔑一笑。
“这第一,按大人所判,这胡大毛就是案犯,据我所知,这两个月以来,县城共有三十多起类似案件,其中只有一起被盗的脏物出现在他身上,大人为何不问其他被盗的脏物都藏在哪;第二,这胡大毛既是案犯,那么怎么解释他被收监之后城里发生的盗窃案,他是不是还有同伙,这个大人也没有问;第三......”
不等陆飞说完,汪县丞呼的一下站起来,“案子已经定了,你想怎样?”
“重---审!”陆飞也不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