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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元青陷入了过去的回忆,既然开了头便不打算继续隐瞒。他淡淡开口,像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
“我五岁就被养父从大街上捡回院子,他很有钱,也很强大。他的院子里还有上百个像我一样无家可归的小孩子。直到八岁,我才知道他并非慈善之人,聪明伶俐又得到他赏识的,会被派去替他管理的产业。天资好的……就被炼成药人,供他人提升修为。”
“我就是后者,每隔一段时间就被扔去药池里承受冰寒之苦,我身体冰冷这病大概有一半是因为这药池的吧。”
宫元青说话时眼神深沉,漆黑如墨的眸色让萧岳情不自禁地入了神,说到这里时,他忽然顿住了,仿佛好奇萧岳会有何看法一般,等待着什么。
原本右手托腮,认真听故事的萧岳像被老师点名的学生,绞尽脑汁,接话道:“那你养父应该是个挺厉害的人,你怎么成功……”
萧岳也不敢再称呼宫元青的养父为爷爷了,连说话都小心翼翼的,杀掉这个词都不敢说出口,只隐隐做了一个割喉的小动作示意宫元青。
听了萧岳的问话,宫元青道:“我八岁就知道他的不良企图,花了五年时间接近他获取他信任,在他松懈的时候……就成功了。”
萧岳怔愣了一下,八岁就看出养父的异样心思?从此就谋划杀害对方?十三岁,毛都没长齐的青涩少年就能对他人痛下杀手?
这心思未免太深沉了,他家富富到底经历了什么?
何况养父的修为怎么会让他得手?哪怕信任,刹那间的杀意还是感受到的,养父怎么会……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萧岳心中带着质疑。
正当萧岳纠结要不要问出口,宫元青仿佛已听到他的心声,却并未解答。他没办法告诉对方自己哪止八岁,况且还有系统帮忙。
于是宫元青避重就轻说道:“那晚是我亲手给他做的饭,下了药,当时他对我动机不纯,一时没有察觉,我便成功了。”
宫元青口中的“动机不纯”让萧岳心尖一颤,一股寒意从脚底传上了心头。这特么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对一个十三岁少年动歪念头,这养父也太丧心病狂,丧尽天良了!
萧岳眼里满到溢出来的怜惜之情让宫元青浑身恶寒,一种不妙感涌上心头,恶狠狠道:“你是不是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萧岳认为宫元青这是被自己猜出了真相而恼羞成怒,眼中怜惜立即转为天真无邪,一片纯净无暇,“听闻你的遭遇,我深感同情。就算你把养父杀了,你仍旧是个好人。”
可以,这话很官方。
被莫名其妙发好人卡的宫元青:“……”
忽然一个不好的念头撞入萧岳脑海,他眨了眨眼睛,无辜问道:“富富,你不会像你养父那样,故意认我当儿子,然后想……”糟蹋我!
宫元青心中涌起无力感,懒得回答萧岳这问题。因为本命契约的存在,他和萧岳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发生相杀这种事。
当时院中上百个孩子,能活下来只有十几个,如果不是养父手段太过凶残,为了提升修为,视他人命如草芥,宫元青也不会下定决心,顺应系统要求,对养父痛下杀手。
宫元青低头,举起白皙修长的手开始收拾碗筷,那么简单的动作,也带着特有的优雅气质,养眼至极。
萧岳见宫元青避而不答,淡漠的眼神得让他有些发毛。莫非刚刚自己想多了?
对方这架势是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了,萧岳只好乖乖帮着收拾碗筷,诺诺道:“那后来呢?又为什么要戴面具?”
其实萧岳最想问你怎么成为帝国首富的,然而,这种氛围下,他真不敢问出口。
宫元青淡淡道:“你以后就知道了。”
萧岳看出他现在兴致缺缺,没有倾诉的*了,只好乖乖闭上嘴巴。
关于面具,萧岳带着些恶趣味地猜想他家富富容貌倾国倾城,被养父看上了,于是非常厌恶自己这脸,后来干脆就自己毁容。
一个个脑洞只在萧岳的脑中飘过,很快就消失了,过一两天大概就完全记不起来。
等两人收拾好一切,重新洗漱一番,再次躺回床上的时候,淡淡的晨光已经燃亮了东方的天际,将漆黑夜色驱赶到远方。
萧岳知道宫元青向来起得早,估计这会儿也差不多可以起来了,有些纠结地抱着人不愿撒手,“要不多睡一会儿?”
面对黏糊的萧岳,宫元青轻轻嗯了一声,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抚着趴自己胸膛上的小孩,像是安抚他入睡一般,动作轻柔。
萧岳的修为有了量的提升,身体仿佛也充满了能量。平时被对方拍抚几下就立即陷入睡眠,现在他却还挺精神的,抱着宫元青蹭来蹭去。
宫元青闭着眼睛,感受到身体传来的异样,有些不悦道:“不睡就起来。”
萧岳没什么想法,唯有赖床,这训斥下立即乖乖趴对方身上不动了。
一刻钟过去了,天已经蒙蒙亮了。
萧岳被那温和的光线刺激得更加没有睡意,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问出一句话。
“富富,你面具下怎么虚无一片?”
这声问话大概只有非常贴近的人才能听清楚,如果宫元青睡着,估计不会听到萧岳说了什么。
实际上,宫元青睡得很不稳,脑袋里乱七八糟。过去的记忆纷乱繁杂,如同散落的雪花将他淹没。
有个小小的身影向自己走来,从怀中掏出几颗糖,递过来,用软糯的孩童声问:“大哥哥,你要吃吗?”
那小孩就像个瓷娃娃,白皙光滑的脸蛋透着微微的粉色,在晨光的照耀下似乎会泛着莹光一般,那双漆黑的眼睛又大又圆,纯澈干净,煞是好看。
宫元青浑身一震,忽然醒来,好像听到趴自己怀里的孩子说了句什么,也没听清,第一时间是抓住萧岳的小胳膊,将人拉到自己眼皮底下,左右打量这张与梦中瓷娃娃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心里的震惊更盛三分。
沉寂在记忆深处,被埋葬将近三四十年的尘封画面蓦然进入了梦境。
宫元青曾想,这孩子怎么那么合他眼缘,总能带起他一种难言的喜爱之情。敢情是因为这娃娃脸早就刻进自己的骨子里,甚至影响了自己的下意识行为?
萧岳软趴趴被宫元青半举起来,两只小短腿还贴在对方胸膛前,被这样定定地注视着的感觉并不好,甚至有些诡异。
萧岳眨眨眼,心道自己是不是又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了?
宫元青冒出轻飘飘的一句:“居然这么像。”
萧岳不解地看向底下之人,终于忍不住一巴掌盖在对方脸上,“你干嘛呢?”
宫元青被打得有些懵,萧岳的举止将他完全唤醒了,咬牙切齿地唤道:“宫月!”
一听对方语气萧岳就知道自己可能要遭殃了,急忙补救道:“我以为你梦游!吓死我了!”
伴随着话语,萧岳露出了害怕的神色,还拿小手掌拍拍自己胸膛,深深呼出一口气。
宫元青刚刚冒出的一丝怒气立即被浇灭,认命地将小孩重新按进怀中,低头亲了亲他的发顶,问:“你这人形的容貌是固定的吗?一化形就是这样了?”
萧岳心里暗叫不好,却眨巴着清澈明亮的双眸,天真无辜道:“对啊,固定的,怎么了?”
宫元青内心有点乱,感觉这个世界对他充满恶意,让他去哪都看到这张面孔。是他思念过度所以想多了吗?
宫元青拍拍萧岳的背,试探道:“你能化少年形态的人形吗?”
萧岳从宫元青问自己容貌时就开始准备,现在听到对方这么一说,毫不意外。努力压制心底的惊慌失措,他镇定道:“我也想变啊,年龄大一点,行动能方便很多呢!可是灵力不够呀,大一点的人形需要很多很多灵力才能维持,我的经脉还承受不了。”
宫元青看不出端倪,萧岳的话也没有破绽,表情更是无懈可击,心中一丝失落闪过。
也是,怎么可能这么巧?
宫元青打消心中设想,散漫道:“你之前问我什么?没听清。”
萧岳一时半刻也想不起自己一开始想问的是什么,看向宫元青的面具,好一会儿才忆起之前的问题,道:“就想问你为什么没有脸蛋。”
也不知道是萧岳好奇心重,还是自己表现得太过神秘,宫元青发现小孩对自己有无尽的问题,而且特别执着想知道答案。
宫元青轻轻叹息一声,揉了揉萧岳柔软的头发,开口道:“面具是表面遮挡,能力强大修为高的人能通过神识看出面具下的真面目。我杀了养父,惹来一些麻烦,不得不在脸上涂了些东西来阻挡神识的探查。这相当于一层空间隔断,类似于传送门,你的手伸进来,会从另一个地方穿出去。”
萧岳倒吸一口凉气,惊叹道:“真的假的?你也给我涂一些。”
宫元青脑门抽了抽,就知道这小屁孩对什么都好奇。他翻手变出一小坨黑乎乎的泥巴,毫不留情地压在萧岳脸上。顿时圆嘟嘟的小脸蛋立即变了形,引得宫元青心里一阵发笑。
萧岳感觉脸蛋凉凉的,像敷面膜一样!好!舒!服!
宫元青这时候还体贴地给他递过镜子,萧岳立即对着镜子照了照,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于是抬起手掌,用食指戳了戳黑色泥巴。
结果萧岳的手指直接穿过脸颊,整根手指都消失了!还真隔着一层黑泥戳进未知空间,却没有碰到脸蛋丝毫。
太神奇了,简直就像变魔术一样!
萧岳抽出食指,完好无缺,不死心地又换了一根手指,得到了一样的待遇。
“富富,我想戳你的脸试试!”
宫元青已经完全放弃抵抗,任由萧岳将自己的面具摘下,拼命戳戳戳,一边解说道:“它的功能由主人的意念来控制,也就是我。不但能阻挡任何神识探查,屏蔽气息,还能变色和隐形。”
这黑色泥巴居然还能认主!要是别人被这泥巴粘上了,岂不是永远都扯不下来?萧岳两眼亮晶晶,看到镜子中的自己,手指不停出现又消失,黑色泥巴如同连接未知空间的黑洞。他根本触摸不到泥巴,只能通过泥巴一直穿来穿去。
像要满足萧岳所有的好奇心一般,黑泥的颜色忽然改变,与萧岳的脸蛋颜色一样,脸温度都变得跟体表一样。萧岳左看右看,如果不是手指穿过去,脸蛋上还凉凉的,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脸上被沾了这黑泥。
而宫元青的脸蛋也不再是黑漆漆一片,像忽然隐形一般,消失不见了。
萧岳震惊不已,爱不释手地左摸右摸,不可置信道:“这东西也太逆天了吧!那你岂不是能随意变换容貌?还能隐身?还能保护自己!”
如果这泥巴能覆盖全身,别人的攻击岂不是会全部失效?全都穿过黑泥打向未知空间,而泥巴的主人却不伤分毫?
若是涂遍全身后隐藏自己的身形与他人打斗,敌在明我在暗,这不就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尤其是运用在暗器暗杀上,绝对能一击即中啊!
宫元青却摇头否定。要是还能防御他人攻击,拥有它的人岂不成为天下第一?谁也打不到他,他却能打到别人。
他从前未曾想过隐身这个问题,萧岳的想法给了他很多启发。过去泥巴最多运用在某些灵气波动特别强烈的灵宝上,尤其是历险探宝时,给天灵地宝涂上一些,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的东西带走。
至于涂在暗器上进行偷袭这点,宫元青也舍不得,泥巴就这么一点,如果对方察觉偷袭了,并且进行反击,以泥巴这么脆弱的存在,很容易化作尘埃消失。若非生死关头,宫元青不打算这样牺牲泥巴。
“不够,只有这一点点,最多能糊两个人的脸,而且还不能涂厚,否则不够用。它能承受的攻击很有限,一旦能量和空间不稳定,传送功能就会暂时被屏蔽。”
说着,宫元青抬起手回收贴在萧岳脸上的黑泥巴。
两个人的脸才多大?以这泥巴覆盖的面积,恐怕连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身体都盖不住。
萧岳依依不舍地抓住宫元青的手掌,执着说:“那你让我看看你真实的面容吧,我连我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别人会笑话我的。”并没有这回事,谁都知道宫元青时时刻刻戴着面具,面具就是他的象征,知不知道面具下的面容已经不重要了。
这借口都说得出来,宫元青有些佩服萧岳的厚脸皮,笑道:“听你说这话,我都忍不住想笑。”
萧岳瘪嘴,为自己拙劣的借口而心塞,一头扎进宫元青怀里,狠狠道:“我要睡觉。”
天都已经开始大亮了,哪怕昨晚几乎一夜未睡,宫元青也不打算将时间耗费在赖床上,将怀中小孩挪开,“那你继续,我就不陪|睡了。”
萧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