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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靖心中一痛,轻轻地拢过司徒情被汗湿的长发,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司徒情放到了床上躺下。
司徒情这时虽然被折磨地十分难受,但神智还算清醒,在醒悟过来自己方才居然没有拒绝唐靖的拥抱时,他有些难堪地默默别过了头。
而唐靖此刻想的却不是这些。
他想起方才楚怀景交给自己的解药。
唐靖伸手探进怀里,摸到了那个已经被自己体温温得温热的瓷瓶,正想掏出来,可突然,他默默扭头看了一眼。
司徒情此时半闭着眸子躺在床上,黑发披散,神情苍白脆弱,似乎一碰就会碎掉,但唐靖知道,司徒情骨子里有一种极其坚实的韧性在支撑着他。
即便是服下了散功丸,也才仅仅在自己面前流露出那么一点依赖的模样。
如果给了他解药——
只是这么一想,某种阴暗隐晦且见不得光的情绪便在唐靖脑海里疯长起来。
想要眼前这个人。
想把他留在身边。
想他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凭着心底那一点疯狂的想法,唐靖第一次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拿着瓷瓶的手,然后低下头,就在司徒情毫无防备之时,迅速地点下了司徒情身上的几处穴道。
司徒情其实一直在静静听着唐靖的动作,而在这一刻他便蓦然睁开眼,接着他便看到唐靖掏出了一条雪白的手帕,俯下身,开始将他额头上的冷汗仔仔细细地尽数擦去。
司徒情平生最畏惧的便是这种缱绻到骨子里的温柔,他嘴唇颤了颤,却发现自己话也说不出来了,最后便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
看到司徒情闭上眼时流露出的那一丝神情,唐靖目光暗了暗,但随后便恢复了淡然的神情,他慢条斯理地把手帕叠好,然后珍而重之地放进了怀里。
然后唐靖回过眼,默默端详了一会司徒情闭着眼睫毛微微颤动却仍故作淡定的神情,忽然微微笑了笑。
”教主。”
唐靖缓缓地俯下|身,伸手有些缱绻地抚上了司徒情的眉眼,呼吸间温热的鼻息尽数吐在司徒情面部的肌肤上。
他能够感觉到司徒情的紧张。
从身体到内心。
于是唐靖停下了手,他就这么静静看着眼前那近在咫尺如水墨画一般俊美的容颜。
良久,唐靖微微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我走了,你休息吧。”
说完这句话,唐靖便收回了自己的手,默默起身,转头离开了房间。
司徒情在听到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声轻响时,他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唐靖居然就这么放弃了。
司徒情方才的内心是一度大起大落且极尽煎熬的,他甚至在某一秒想过要不要咬舌自尽。
可真正的当唐靖那生着薄茧微微发凉的手指离开的时候,司徒情的心居然颤了一颤。
还有那一句带了七分落寞三分无奈的'我走了,你休息吧'。
司徒情无法避免地发觉,唐靖没有叫他'教主'了。
对旁人而言,'教主'是个高高在上,充满威严的词,而到了唐靖这里却没来由的生出几分亲昵和小心机。
——教主你生得可真好看。
——教主别来无恙。
——我很欣赏教主,想亲近教主。
——教主你好香……
那种懒洋洋的,带着笑意却又十分阳光活泼的语气,是司徒情下意识地排斥却又向往的存在。
毕竟他自己从出生以来,就是一个见不得光的人。
见不得光……
司徒情忽然猛的惊醒,然后出了一身的冷汗。
对,他这一生的命运都已经在纸上写好了,无从更改,无论他是不是教主,有些东西都已经注定了。
前世司徒情恣意妄为,遇到喜欢的东西便巧取豪夺,就是因为他命数已定,不挥霍便是浪费。
这辈子,司徒情本来想活的更放肆些,可他却忽然发现有些感情似乎并不适合用来挥霍……
就像……
唔。
司徒情猛地咬紧了牙关,散功丸的又一重药性再次涌了上来,这一次比前几次更为猛烈而突然,司徒情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人放在火堆上剥皮抽骨,然后又一下子浸入寒冷的冰水里。
如此反复几次,司徒情便是咬紧牙关的力气都没有了,最后他默默睁着眼,脸色苍白如纸,额前的碎发尽数被冷汗打湿,整个人毫无生气。
司徒情就这么瞳光涣散地看着头顶摇摇欲坠地的天花板,在最后一秒失去意识之前,他脑中冒出了一个念头。
如果那个人在就好了……
·
唐靖在离开卧室关上门的那一秒便后悔了,但他害怕,自己如果继续下去,恐怕某些东西就真的会失去控制了。
低下头,唐靖默默从怀里掏出了那瓶散功丸的解药,他晃了晃瓷瓶,听到里面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不由得心中一动,然后便轻轻拔掉那个白瓷瓶上朱红色的瓶塞。
透着光,唐靖能看到,里面有十几颗药丸。
一粒解药对一粒散功丸,楚怀景给了他这么多解药究竟是太过信任他还是……
握着瓷瓶默默思索了片刻,唐靖做了一件事。
他从束袖中掏出了炭笔和布条,写上了几个字,然后唤来唐门专门用来传递密信的鸽子,将信送了出去。
做完这件事以后,唐靖默默笑了笑,在原地站了一会,转身离去了。
·
天牢里
虽然是夏季,但关押着重犯的牢房里却生起了几个极旺的火盆,几个看守牢房的狱卒都热得袒胸露腹,一边大口喝水打扇子,一边抱怨这个苦差事。
牢房正中,卓云被粗长的铁链束着手腕吊了起来,脚尖略略点地却又不能完全踏上,这样他整个人便处于不上不下,极其难受的状态。
而且卓云,已经整整五个时辰没有沾一滴水了。
此刻他嘴唇干裂无比,脸色纸白,身上的衣裳汗湿了又被烤干,手腕上早就被铁链勒出几道深紫色的淤痕,随时处在即将虚脱的边缘。
从头到尾白易水都并没有对卓云动什么大刑,他只是命人将卓云吊在这,然后生起火盆不给卓云水喝。
一开始那些狱卒还有些不以为然,只觉得白易水是看着卓云年纪小发了慈悲。
可当狱卒们真的在这目不转睛地盯着卓云,陪卓云一起烤了这么久的火盆,他们才真正意识到白易水的心狠手辣之处。
脱水的痛苦,还有那种令人窒息的热度,都不是寻常人能够忍受的,尤其是,卓云还被那样吊了起来。
不过更令他们惊奇的是,卓云即便是把嘴唇咬到出血,也没有向他们求过饶,而卓云现在的状态分明就是快要晕过去了。
这就很让狱卒们头痛,毕竟白易水要的是卓云身上的消息,而又不许他们擅自动用私刑……
”老大……”终于有个狱卒忍不住开口道:”我们是不是该通知白大人一声,这小子看起来像是要不行了。”
其中那个看起来像是狱卒头头的胖壮男子听到这话,皱眉思索了一下,点点头,正准备起身。
而就在这时,门外好巧不巧传来一声守门人高亢的通传。
”白侍卫长到——”
这几个狱卒闻言皆是精神一振,起身便急急忙忙地应了上去。
与此同时,牢中原本已经摇摇欲坠的卓云在听到这一声通传时,忽然惊醒过来,然后他猛的狠咬了一口自己的下唇,咬得鲜血淋漓,这便终于清醒了一点。
他绝不会在那个衣冠禽兽面前示弱!
白易水似乎是去什么地方办了公务,除去那身朱红色的官服,他还披了一身黑色的披风,戴了高冠,看起来愈发冷峻威严。
而从白易水走进牢房的那一刻起,卓云便一直用自己狠毒怨恨地目光死死盯着他,如果目光可以杀死人,那白易水早就已经死了一万次。
白易水一言不发,被狱卒们簇拥着快步走进了牢房,在走到离卓云还有几步之遥时,白易水停住步子,解下了身上的披风系带,扔给了一边的狱卒,然后略略抬了抬手。
很快的,那些狱卒便都低着头,迅速地退了下去。
此时,牢房中寂静无比,只能听到火盆哔卜燃烧的声音和卓云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看着卓云的目光,白易水略略挑眉,淡淡道:”看来你还很有精神。”
回答他的,是卓云的一声冷哼。
白易水目光微微一动,忽然淡笑道:”是我亲手把散功丸喂给你们教主的。”
白易水话音未落,便听到哐啷一声,卓云疯狂地挣动着锁链,目光宛如淬了剧毒的箭矢般射向眼前这个昂然而立,神情却凉薄无比的男子。
白易水对于卓云的反应简直是满意非常,他微微勾了勾唇角,缓步走了上来。
然后看着下意识警惕后缩的卓云,白易水微微一笑,然后轻而易举地就抬手捏住了卓云的下巴,强迫卓云看着他的眼睛。
”不要挑战我——”
”白大人!有紧急线报——”
白易水还未说完的话被闯进来的侍卫猛的打断,他脸色微有不悦,但还是很快便松开了卓云的下巴。
接着白易水转过身,负手看着眼前单膝跪下的侍卫,冷冷道:”什么事这么慌张?”
那侍卫举起双手,手中托着一个竹制的小圆筒,朝白易水奉了上来,低声道:”这是王爷传给唐门那边被我们截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