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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征怔怔的,从她平静的眼神里,仿佛看到了别的。
仿佛是他伤害了她,而不是她欺骗了他。
两人互相看着,久久不曾出声。
魏达看看戚杨,伸手在他腿上掐了一下。戚杨恍过神来,问道:“主子,走不走?”
魏梁昂起头:“走。”
李征伸手再次拦住她:“蒙哥在哪?”
魏梁:“送走了。”
“送去哪里了?”李征急问,生怕她说什么送上天,送下地狱之类的。
魏梁笑了:“你猜啊,你们不是喜欢猜吗?别再说我误导,你自己去想吧!”
“驾。”马鞭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马儿嘶鸣,四蹄甩开,扬长而去。轰隆隆马蹄声起,又有十几骑跑去追随魏梁。
魏达觉得这样看人家笑话不好,无声无息的招呼上守门的士兵退了。
李征一人在门外的街上站着。
这就是自己马不停蹄跑了半天一夜得到的结果?
……
“将军,将军……”一直尾随在后面的大周士兵终于赶上来了。跟他一样风尘仆仆,发髻散乱。
李征闷声,道:“走,回去。”
“啊?”马不停蹄跑了半天一夜,什么也不干,刚到就走?
这是李将军,不是陈将军?
“李将军!大驾光临,稀客,稀客!”一群人快步走来,为首一人大笑着说话,正是东占镇守将军石岚,魏达的顶头上司。
“瞧将军这样儿定是刚来,快快下马,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又担忧问道:“不会耽误将军的大事吧?”
大事,还有什么大事,人都走了。
石岚左右看看,喊道:“魏将军呢,怎么把贵客晾在家门口啊!人呢,一个个的,都哪去了?”
李征挤出一个微笑:“事已办完了,不打扰石将军和诸位了。”
“那怎么行,要让大将军知道了李将军过家门而不入,不说将军着急,倒要说我怠慢,会打我军棍的!”石岚夸张的说。
李征是真笑了,大将军魏源,从来不待见周人,这是谁都知道的,石岚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可跟魏梁媲美了,还是梁人都是这样,说一套做一套!
“将军?”身旁跟来的周军叫了一声。
不回头也知道他们的狼狈样儿,算了,先让兄弟们休息休息,跟着自己发疯,挺不容易的。
“也好,那就叨扰了。”李征下马,笑着走近石岚等人。
沿着官道,魏梁等人跑的很快。她一句话不说,只是专注的驾马。但不管再怎么跑,也不可能一日之内到达锦城,这么快,只是不想想多余的事情。
但有些事是根本没办法控制的,聪明如她也一样。而且因为聪明,免不了多思多虑,想的更多更远。
李征说的没错,她就是故意接近他的。她想去找那个人,总要先找个熟悉的人多少了解一下吧。他是他唯一的弟子,不找他找谁?不让他发现她的身份,他会跟着去北原吗?万一陈寻不愿出这个力呢?这事成了,是惠泽两国的大事,凭什么只他大梁出力,他大周坐享其成?这几年若不是他们乌云百骑出的力,哪里来的那么多流民去他们城外聚集,让他们即得了名声又得了好处?
这些事说不得,你们就不会想一想吗?天上哪来那么多馅饼都掉到你大周?
嫌我冷血?嫌我杀人?虚伪,无耻,假仁假义!
都不是好东西!
魏梁愤愤的想着,马鞭挥的更响。
说我骗人,我就骗了,不止是骗了,我还要接着骗,骗到你家门,看你能奈我何!
全赖梁军的热情接待,李征等人酒足饭饱,又安安稳稳的睡了一夜,次日一早才往回返。回程不着急,第二天下午才到,陈崇早急了。听说他回营的消息,手下正打着的包袱都顾不上了,一溜烟跑出去迎接。李征下马走过来,陈崇抱着他的肩膀上下左右细看。李征不解,推开他道:“看什么!”
陈崇关切的:“看你有没有被梁人揍一顿,哪不舒服一定要说啊,可不能怕丢人不说,万一留下什么暗伤可就不好了。”
“滚!”李征绕过他大步走向自己的营帐。陈崇自然紧跟着。
“大将军那里回禀了吗?”
“当然,我把这一路的艰辛如实给大将军讲述了一番……”
“如实?没添油加醋?”
“还用添油加醋?实话实说就足够惊心动魄了!”
“有什么奖赏?”
“回京。”
李征停步:“这不是早就定好的吗,当做奖赏?”
陈崇略有些愧意:“我二叔他啊,人越老越吝啬,不过他帮我们准备了很多土产带回家馈赠亲朋。”
李征指着陈崇:“回去做东,替你二叔补偿我。”
“没问题。”
“一个月。”
“我也没捞到好处,凭什么啊?”
……
次日两人到潼城,交割了印信,便成了这大周北境新晋的无业人员。陈寻再次夸奖了两人,说已经写了请功的折子送进京了,又耳提面命一番,告诫两人回京后谦恭谨慎,不可鲁莽行事。随后又给二人各一百两银子,打发了出去。两人随即溜达进城东的集市。
陈崇一边左右看着,一边说道:“唉,第一次啊,这么悠闲的逛集市,这感觉就是不一样!”双臂大幅摆动着,似要刻意显出跟常人的不同。
“别说你是京城来的,给京城的百姓丢人。”
“怎么丢人了,我这叫随性,叫自在,穿着军服,哪能这样放纵?”
李征摇摇头,快走两步拉开距离,免得让人瞧出来他们是一起的。
“唉,还买什么啊,二叔给的我都看了,都是些狐皮,草药,狼牙,都是这里的特产,别的也没什么了吧。”
“大将军确实好意,送给一般亲友不错,不过,最关心最想念的人,还是自己挑最好。”
陈崇几步上来勾着他肩膀:“比如,方家表妹?”
李征长出一口气:“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和方家表妹没什么。这话在这里说只当是玩笑了,回了京城,切不可再乱说了,万一方家表妹已经议亲,你这话说出去,不是害了人家吗!”
“哦,知道了。”陈崇虽爱闹,也是明白事理的。又道:“我回去先问清楚,如果还没定人家,再撮合你们俩。”
两人说着走着,不时拿起路边摊贩的东西看看,询问价钱。李征想给师父选个别致些的礼物,总没何意的。
走着,对面过来两人边走边说话,一人说道:“问询了那么久,怎么不买呢?那可是海东青啊,可遇不可求!”
海东青!还有卖的!
两人不由竖起耳朵听着。
只听另一人说道:“你没看到那么多人都是只看不买吗?这玩意儿,不好养!又那么小,不好说能养大啊。”
另一人道:“那是,若是大的,就不是这个价儿了!”
“小的也不便宜啊!三十两银子,买回去几天死了,那不都没了。不行,可不能占小便宜吃大亏。”
幼鸟?
两人对视一眼,去看看。
朝着那两人走来的方向,两人走了有段距离,期间又听到不少人在议论,两人走的更快了,唯恐被人抢先买走了。又走了近百步,看到一大堆人围着一个摊位,猜着这就是了,两人挤了进去。
摊位前挡着个女人,背影有些眼熟,声音也熟。她说着:“……我就只带了二十两,求求你了,卖给我吧,我真的没有更多了!”
卖家是个三四十岁的猎人,双手插进袖口,不耐烦道:“不能再便宜了,它毕竟是只海东青啊,毛色也是这般稀罕,你不能侮辱它的身份。”
“我知道,可是我只有这么多了,我很需要它,求求你帮个忙吧!你还来嘛,不然我下次给你送过来。”
“哈哈,我从来不赊账。”卖家一口回绝。
“阿莫娅?”陈崇叫道。
前面的女人回头,正是阿莫娅。“陈大哥,李大哥!”阿莫娅惊喜的叫着。
她一转身,两人看到那只被围观的海东青幼鸟。它应该只有几个月大,羽毛还没长丰满,但已可看出雏形,是一只天蓝色的珍稀海东青。它缩着脖子,怏怏的站在笼子里。
陈崇笑着打招呼:“就你一个人吗?又要送礼了?”
阿莫娅脸色微红,低头道:“不是,是来买些东西,偶然看到它了。想着还欠乌云百骑一只海东青,便想带回去养大,还给他们。”
两人不禁高看阿莫娅一眼,这事儿早过去了,便是乌云百骑也不会再计较,她还惦记着。这东西可不是什么便宜的,她家又不富裕。
人群中又挤进来一人,也是熟人,布奇。看到两人布奇也很高兴:“听说两位要回去了,还想着回去时去营中跟二位道个别,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了。一定要喝一杯,我请,两位万不可推辞!”
陈崇笑道:“好说,正想着中午这顿饭还没着落,就是你了!”
几人都哈哈大笑。
布奇又道:“其实还有一事,我和阿莫娅,要成婚了。”
“是吗!恭喜,恭喜!”两人喜形于色。阿莫娅羞红了脸。
陈崇道:“你们俩这是来办嫁妆的吗?”
布奇点头。
李征看一眼陈崇,难怪她敢开口买这只海东青,大概想用她办嫁妆的钱吧。可这样一来,还有余钱吗?
此时那卖家不耐烦道:“买不买,不买让开地方,让懂行的买!”
李征道:“买,我买!”又对阿莫娅道:“正不知送你们什么贺礼,你喜欢它,就送它好了!”
布奇和阿莫娅忙拦着他,阿莫娅道:“怎么能收您这么重的礼呢!”
布奇也道:“本是要请您提前喝杯喜酒的,难道是向您索要礼物的吗!”
李征道:“别急,听我说完。你们想要致谢的那个人已经离开北疆了,何时再回来也不一定。正巧我们将来可能会遇到,不如暂时由我保管,将来见到她,再把你们的一番心意转交。”
这样?布奇和阿莫娅互相看着,这行吗!这算谁的?
陈崇微张着嘴,这是要干嘛?
阿莫娅反应过来,说道:“交给李大哥养着可以,但钱是我们来出!”
李征:“不行,我还是有私心的。我们也是奔着它过来的。如果将来遇不上你们要找的人,这鸟儿我可就自己留下了!”
这样?布奇看看阿莫娅,阿莫娅也有些为难。
陈崇已掏出银子数起来:“好了,就这样决定了,看到魏梁就给她,看不到,老李就昧下了。新婚贺礼也算给了,你们吃点亏,别跟他计较啊。”
这个,他们吃亏了?布奇和阿莫娅还是没想明白。
陈崇递给卖家三十两,卖家看来很喜欢陈崇的爽快,脸上终于露出点笑纹,说道:“大爷,有眼光!这海东青现在是小点,可是好驯养啊。您再养它几个月,那是一百两都买不到的!”说着不知从哪里摸出条细链子,拿着伸进笼子。
陈崇急道:“干嘛呀,还不连笼子拎走啊!”
卖家眼一瞪:“我是卖鸟呢,又不是卖笼子!看你们大方才白搭一条链子。我这笼子,是亲眼看着铁匠打磨编制的,专用来关这样的猛禽,结实的很,不卖的!”
“嗬!”陈崇呲牙,这老小子,三十两都给了,倒舍不得个破笼子。
李征已笑呵呵的接过幼鸟,两手小心抱着,链子末端绕在手指上。
布奇见他们执意如此,心里也怕办不成嫁妆不好跟族长交差,这倒是皆大欢喜了。
“两位将军,眼看就晌午了,咱们这就找个酒楼,喝他一顿!”
“好,就当提前喝你们的喜酒了!”
四人热热闹闹一桌,即像喜宴又像送别宴。
还有很多东西没买,布奇两人不敢多喝,李征怕喝多了跑了幼鸟,陈崇也惦记着给家人带礼物,喝了半醉,就换了茶继续,直到兴尽分别。
两人再次摇摇晃晃出现在街上已是午后,街上人少了许多,店家也蔫蔫的没精神。陈崇热情的帮李征选了个看上去结实又不那么粗犷的鸟笼。并且替他付了钱。李征向他表示感谢,陈崇鄙视道:“我实在看不惯你抱只鸟像抱娃娃一般!”
原来李征已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把幼鸟放在自己臂弯,另一只手还不时从头到尾的抚摸。这是要把猛禽抱成家猫吗!
李征笑:“它都没爹没娘了,多可怜。”
陈崇冷笑:“我看你是别有用心吧,人家要用来还给乌云百骑的,你转交?你去哪里找……”停顿片刻,又道:“原来你是打这个主意!打着送鸟的名头,去找那个女骗子吧!”
李征瞥他一眼:“胡说什么?我是真的打算将来给她的。你忘了,大梁的公主要来和亲,到时候,我托送亲的梁人给她带回去。”
陈崇不信:“真的?这么好心?”
李征认真道:“当然,我从来都是个端方的君子。不过……”
“什么?”陈崇对后面的转折十分期待。
“我要好好养着这只鸟,养的它只和我亲近。就算给带去大梁,它一样能飞回来找我。”李征仿佛看到了从天而降凯旋归来双翅大开的天蓝色猛禽,“你说那时候,魏梁该有多气闷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