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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的后院,堆了一座不高的假山,山上有亭子,有回廊通到山下。山坡上种满了梅树,花开之时,坐在亭中可俯瞰一片花海。夏日午后,长公主常待在亭中纳凉,一待就是几个时辰。安澜回来了,不出门的时候,不是在自己的屋子就是在这亭中歇着。让侍女们不由得嘀咕:这要多烧多少炭!
安澜喜欢待在这里,乃是因为它的通透,一眼看过去,无遮无挡。还因为这一处侍女少,戚杨等人进出不用等通报不用回避。当然他们是不会经正常途径入府的,这也是安澜待在这里的原因:下了山,拐几个小弯,翻墙就是大街。
安澜听着戚杨的汇报,一边在亭子里走动活动筋骨。
“……小周帝心血来潮要搞个全军大比,还要文武百官带家眷观看比试。这样一来,三军都憋足了劲要夺魁,加紧训练呢!”
“这是要给各家公开挑女婿吗?”
戚杨笑着:“倒像这么回事儿,不然为什么特意提到家眷呢?”
安澜道:“原本只有新兵大比,突然叫大家都去比试,定有人反对。军士们懈怠久了,每天应付差事,本事都荒废了。这样比一比,给大家提提神,挺好的。赢了比试,若能得个媳妇儿,倒也值得一拼。”
戚杨笑着:“就他们?不过若是让兄弟们也去……”
魏梁笑道:“想都别想,就算我愿意,周帝不反对,皇舅舅也不会让你们去的!”
“属下就随口一说,不是真想去。”戚杨脸上堆笑。
“哼,不就是娶媳妇吗?说,你看上谁了,本公主给你掌掌眼。”
戚杨忙摇头:“不用,属下自己慢慢找。”看安澜露出一副给她猜中了的表情,笑着解释:“一般来说,男人嘛,也就那么几个想法:升官,发财,娶媳妇儿。”
安澜惋惜道:“可是你们跟着我,什么都捞不着,不如,另谋高就吧?”
戚杨站直,挺胸抬头,严肃认真说道:“属下说的,是一般庸俗市侩无国无家胸无大志的市井小人,不是我们这般以国家大事为己任为国为民无惧牺牲的特殊战斗水平军人!”
“说的一套一套的,确实有水平。”安澜笑着。
戚杨立马又松懈下来:“您听着高兴就行。”
安澜坐下,随口问道:“那两个人呢,也忙着比试?”
“是,很认真的模样,折腾的那几百人鬼哭狼嚎的。”戚杨夸张的说,跟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一般。
安澜歪着头:“他也缺媳妇儿?”
“这个属下不清楚,这就吩咐他们打探清楚。”
“去吧,去吧。”
“属下告退。”
安澜坐不住了,一想到他可能为了获得某个女人的青睐拼命地流汗出力,她心里就不痛快,再也不能安稳的坐着了,随便找点事做也好。
锦绣织,城中最负盛名的布庄。
公主府的马车停在门外不远处,一人路过瞧了两眼,转身走进对面不远处的茶楼。
安澜喝着掌柜亲自奉上来的茶,默不作声,等着柔娘将店里最上等的布料一一看过。“如何,可有中意的?”
柔娘轻轻一笑,摇头。
掌柜不愿意了,心想自己的店铺在京中屹立十几年不倒,收获了无数官家小姐太太的芳心,怎么会没有你们能看上的?不会是虚张声势,买不起吧!
再看那位坐着的小姐,穿着一身长公主带动起来的宜男宜女的“公主装”,做工还算精致。一张小巧俊雅却英气十足的脸,淡淡的神色看不出喜怒。小口抿着茶水,动作亦得体优雅,不像骗子。只是看着脸生的很,或者是刚进京的外地勋贵家的女儿?
柔娘道:“不是不满意这些布料,只是许多年不曾动手,就算在心里想过个大概,也不知道做出来是不是那个样子。”
原来是这样。掌柜放下心来。
安澜放下茶盏:“选你看着还好的,多选一些回去做做看,试试手……”
这么好的料子拿去练手!掌柜心疼的眼珠子都瞪起来了。
“……定制来不及了,不好的话,再去母亲库里看看。时间不多,你辛苦一些。”
“不辛苦,这是柔娘喜欢做的事情。能够把心里勾画出的衣裙真的做出来,还要感谢公主成全!”
公主?掌柜看过去,宫里的几个公主不常出宫,但他也是见过的,最大的几个似乎也没有这个……等等,还有一个!难道是她?
柔娘也确实不客气,看向掌柜。掌柜意会忙凑过去。“这个,这个,还有这几个,都要。”
“是,是,”掌柜高兴的连连点头,“府上是……”
“送去公主府。”安澜站起来转身向外走去。
公主府,全京城只有那么一座公主府。
原来果真是她,早从来往的小姐太太口中知道回来了,一直没见过。也难怪,长公主向来深居简出,小公主五年前就离京,不怪他不认得。当下忙指挥伙计把柔娘指到的都放在一边,回头送过去。
买好了布料,两人出门,都没有坐马车。安澜对这样的生活十分陌生,问柔娘:“还去哪里?”柔娘道:“还需要一些配饰,我想去看看,最好是照我要的样子定制。”
安澜道:“这个不难,只要你画出样子,手艺好的工匠,用不了几天。”
正要走,便看到前方一人直冲着她们走过来:“公主留步。”
安澜看了看,道:“恢复的还挺快,不错,不错。”
面前站着的是不久前被她使人打的面目全非的郑国公次子,御前侍卫统领高岸。此时的高岸,脸上还有一些青黄的痕迹,不过于他俊朗的面貌影响不大。
他笑容可掬的出现在面前挡住去路,安澜第一反应是他来寻仇了,一手把柔娘拉到身后,戒备起来。
一直处于隐身状态的两名侍卫迅速闪现,一个站在她身后,一个出现在高岸身旁。
高岸突然哈哈大笑:“安澜公主,你也太高估在下了,在下纵使记仇报复,又怎敢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行凶?”
三对一,没危险。安澜看他确实只有一人,稍稍放松,挡在柔娘前的手臂放下来。
“高公子有事?”
“无事,巧遇而已。看到公主闲逛身边无人陪伴,毛遂自荐。”高岸穿的也是常服,应该也是出来闲逛的。
“高公子无事可做吗,皇宫不需要值守了?”
高岸一笑,十分真诚的给安澜作了一揖:“谢公主手下留情,也谢公主无心插柳成全了在下。”那日被打一顿,回家后大夫给检查了一番,除了脸上的伤吓人,身上只有几处淤青,连肋骨都没断一根。高岸便知道了安澜只是吓唬人,或者是杀鸡给猴看。而他好巧不巧的就是那只“鸡”。
安澜奇道:“成全你什么了?”
“由于在下容颜受损,不适合在御前值守,已经被调到东北军后备营中。”御前是权贵子弟最好的去处,能在皇上面前露脸,升职也快。东北军是作战部队,跟大周的南北大营一样,要经常派往各地驻守,辛苦不说,遇上战事第一个就轮到他们。魏源就是先入东北军,再调遣到北疆的。
安澜奇道:“御前多好,你竟然愿意去吃那个苦头!”心里不由高看他一眼。郑国公当年的窝囊事安澜没少听长公主提及,提一次骂一次,显然把长公主气的不轻。
高岸微笑:“公主做得,别人就做不得?高某不才,却也是堂堂男儿身,也想要建功立业沙场扬威。只可惜父母之命不可违。亏得公主这一顿好打,也让在下有机会说服父亲。”郑国公胆小怕事最善于明哲保身,所以在大梁最危急的时候选择了自保。不过受了这么多年的气,多少也有些懊悔当年的选择,想改变眼前的处境也不好下手,这才想着联姻长公主。他想的长远,知道安澜早晚会回京,便早早把儿子安排进御前侍卫中。安澜进皇宫跟进自己家门一样随便,定能碰上自己的儿子。他打算的好,却不知儿子志不在此。即便他知道,以他明哲保身的作风,也不会让儿子真正上战场。
安澜笑了:“你是故意讨打的吧。”
高岸笑而不语。
安澜道:‘何苦呢,你若一早明说,我保证结果会更合你心意!’
高岸忙摆手:“谢公主好意,现在这个结果已经很好,暂时不需公主帮忙。”
“好说,再有此类需求,本公主定鼎力相助!”安澜豪爽的满口应承。身边几人,包括柔娘、两个侍卫和高岸,具都不知该怎么说,谁总是有被打的需求吗?
“公主从北境归来,有什么需要提点在下的吗?”高岸虚心求教。
“本公主跟随师太云游天下,倒也曾途径北境,略知一二,你若有兴趣,也可以点拨几句。”在北境军中的事不知有多少人知道,但安澜决计不会明面上承认。
高岸笑道:“也好,这茶楼还算清雅,公主不妨移步。”
正好安澜对这些衣服饰品没甚兴趣,便打发了一人随柔娘去银楼挑选,自己和高岸去了他刚刚待过的茶楼。
高岸的位置在二楼临街的位置,叫伙计又上了一壶茶,两人对坐。
安澜看着面前的高岸,仔细看看,也算得上剑眉星目,仪表堂堂,美男子一枚,只可惜摊上那么个不像样的爹,连带两个儿子都不招人待见,确实倒霉。难怪他要从军一雪前耻。
突然就感觉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再看过去,更加顺眼了。主动说道:“你想去北境?”
高岸道:“正是,放眼看去,也只有北境有机会上战场。就算一时没有,像公主一样追赶马匪也是不错的锻炼。”
安澜眯着眼看他:“你们在北境安排了多少探子?”
高岸没有紧张,坦然道:“北方游牧民族是我朝大敌,诸位王侯均放在心里时刻不敢放松,所以公主在北境的所作所为,大家都看的清楚。只因为公主的女儿身,又避讳长公主的关系,大家才闭口不谈。对于公主的才智勇悍,家父时常挂在嘴上提起,对长公主羡慕不已。这也是他安排我进御前侍卫的原因之一。”
说到底看上的还是才,难道我的貌就不值一提?安澜心里郁闷的想。
掌灯前,高岸才回到郑国公府,安澜只和他谈了不长的时间,两人便分开了,他又独自走里了很久。
郑国公人品不怎样,却生了一副好相貌,身高八尺,白面有须,近来迷上了求仙问道,不时换上道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架势,比那牛鼻子更像得道高人。郑国公夫人已年近不惑,却是天生媚骨,体态丰而不赘,媚而不妖,盈盈一笑,明眸惑人心魄,细看还透着几分狡黠。这样的一对夫妻,生出的孩子自然丑不了。高岸和兄长高崖,都是少有的美男子。
夫妻二人聚在一起,高岸一回来就被叫到跟前。郑国公一见到他就道:“你的侍卫说你遇到安澜公主了,还一起喝了茶,怎样,对你有没有好感?”捋捋胡子,又道:“为父真是白操心了,就凭我儿子这仪表堂堂的相貌,哪个女子不动心!”
国公夫人推他一把:“不要脸,哪有这样夸自己儿子的。”袅袅几步越过丈夫,说道:“有没有照母亲教你的说啊?管用吗?”
高岸低头应道:“是,那么一说,果然她的态度就好了许多,谢母亲提点。”
国公夫人得意的瞥了丈夫一眼,斜坐在太师椅上:“不管是男人女人,首先要投其所好,才好拉近关系。安澜公主自己就上战场,自然倾慕能上战场的真汉子,你把儿子放在皇宫看大门,她自然看不上!”
郑国公驱步上前,陪笑道:“夫人高论,小王受教了!”
“呵呵呵……”郑国公夫人掩面娇笑。
高岸受不了这二人一把年纪还如此打情骂俏,悄悄退了出去。
走到背光处,又回头看了一眼亮堂堂如白昼的殿宇,突然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不管你们是什么目的,至少我的目的达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