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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步步攻克
千里之外,随州城中。
艳阳高照,残破的城墙之上一抹玄黑锦袍身影久久凝望北方,身边是张扬的龙纹旗幡,绣黑龙张亚舞爪,一个大大的“殷”字,若他永恒不变的身影看着这一片狼藉残破之地。他眯起深眸,看着猎猎而来的北风,秋意已浓,空气中带来干爽的气息吹散了这城中的潮湿之气与无处不在的死气。
他缓缓低眉,触目所见,往昔繁华的随州城泥沼遍地,泛黄的泥土中隐隐有发白的尸体,秋日艳阳,若不及早把死尸处置妥当,极有可能引来瘟疫。所以一连几日士兵们忙忙碌碌,只为把尸体从泥土中挖出然后搬到城外一把火烧了。
随州城,成了一座空城死城。慕容修再能征善战也料不到他能这般攻城掠地,使他十几万精兵连溃百里。殷凌澜看着北汉士兵木然推着一车子尸体缓缓走向城外,低了眉,捂住唇轻咳起来。风,似更紧了。
此时,身后传来一阵喧闹声。殷凌澜淡淡回头,只见华泉挡着一身泥土的东方晴,正在激烈地争辩着什么。
东方晴绕不过华泉,看见殷凌澜的身影,忍不住怒道:“殷凌澜!你给我滚出来看看,你看看你做的好事!你看看-…”
殷凌澜慢慢走了过去,轻咳一声,一双清冷漆黑的眸子只是冷冷看着她,沉默不语。
东方晴眼红如血,清丽的面上皆是憔悴,一身的泥浆点点早就看不出她的裙裾是什么颜色,一双颤抖的手中还有血迹。她一把推开华泉,上前狠狠揪住殷凌澜,声嘶力竭:“你好好看看这随州城的百姓,你去看看你做了什么好事。殷凌澜,你……你不是人!你不是人1
她说着脸上两行清泪滚落。从未上过战场的她被这人间炼狱情景生生震撼,日日夜夜,心中只有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惧。处处是死人,处处是她回天乏术的伤者。她一个人加上军中几位军医根本救不来,救不来-…
华泉看着几近癫狂的东方晴,眼中掠过不忍,上前拉住她:“东方小姐,公子他……有苦衷的。”
东方晴冷冷笑了起来,她看着面前万年冰冷的殷凌澜,退后一步,咬牙道:“他有什么苦衷?炸坝水淹随州,殷凌澜,你的下场不会好的!你生生世世都要被随州城的百姓,被南楚的百姓诅咒!我救的是什么样的一个恶魔!我牺牲名节,成全的是怎么样一个险恶自私的魔鬼1
她脸上泪水涟涟,却不是为了他而哭,而是为了无辜而死的随州百姓而哭。她恨恨地看着他,冷笑:“殷凌澜,你今后休想我东方晴为你开半张药方1
她说着转身便走。华泉急红了眼,想去拦。殷凌澜淡淡道:“让她去吧。”
“公子1华泉心如焚,噗通一声单膝跪下,带了疲惫沙哑:“公子为何不解释。公子……”
“我做的事从不需要解释。”殷凌澜眯着眼,最后一眼看了北方,声音飘渺:“成王败寇,一将功成万骨枯,若是今日之杀能换百年兴盛,这也是值得的。”
“报——”底下传令兵飞快步上城楼,递上一封金漆信封,他声音颤抖:“禀报征南王,南楚皇帝求和1
殷凌澜低头看着那一封沉甸甸的金漆信封,忽地一笑,手中一扬,丢在地上,顷刻间国书掉在地上,沾染了肮脏的泥土。传令兵看得愕然不已。
“求和?”他轻轻嗤笑,漆黑的深眸中掠过深深的嘲讽:“这一切才刚开始,传本王命令,向前布兵三十里1
“是1传令兵肃然低头应声。
殷凌澜看着眼前浩浩千里的河山,苍白的唇微微一勾,眼底无限笑意,胸臆间翻滚的几句话,随着长风猎猎,风云涌动,飞翔天地间。
云兮,这被慕容家夺走的大好河山是我送你新婚的贺礼,我平生所愿只为你余生不用再颠沛流离。
不会再有臣叛君,子杀父,兄夺弟,不会再有青梅别了竹马,相见不能相认。不会再有相爱两人被命运捉弄,生死相离,鸳鸯离殇。
云兮,我的杀,为了天下百年的不战不杀,你可会明白?你可会明白?……
……
随州大捷。慕容修连下三道国书求和均被征南王殷凌澜丢弃一旁,置之不理。帐中将士不解询问,殷凌澜头也不抬:“本王只遵从圣旨征南讨伐慕容氏,没有接到议和旨意。”
左右闻言皆不敢反驳。随州大捷,紧随其后随州周边皆被北汉骑兵踏破关口,尽收囊中。殷凌澜征南大军一路挺进,势不可挡。
慕容修的求和国书终于绕过殷凌澜呈送到了萧世行的龙案前。一字一句皆是慕容修亲自所写。卫云兮自是认得他的字,一笔一划,凌厉而力透纸背。一如他的人犀利霸道。如今再见他的笔迹却是这样的情形,只堪令人默然。
求和国书上的条件很诱人,割三十郡,泗水边城皆是北汉所有,南楚岁贡八十万两,还有进献各色南楚丝绸茶叶等特产。这等于是南楚向北汉称臣。北汉朝中皆震惊,谁也不曾想到一向强硬的慕容修能如此放低姿态。难道是这战局已令这年轻的帝王身心俱疲了不成?
朝堂上各种意见纷纷,无法统一,想要乘胜追击的有之,想要见好就收的也有不少声音。毕竟这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对哪一方都承受不易。萧世行在御书房中召来群臣彻夜商议都无法拿出一个决定。卫云兮站在露华宫前看着那寂寂夜色下的御书房,轻声叹息。
身边有黑影缓缓而来,低头道:“娘娘。”
卫云兮轻吁一口气:“那边是如何情形?”
秦七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纸条,恭谨奉到了她的跟前:“这是那个人给娘娘的消息。”
卫云兮心中重重一颤,半晌才接过。纸条缓缓打开,昏黄的宫灯下,那一行清冷的字迹跃然纸上,只一行字:“劝君莫惜金缕衣。”字迹漫不经心,一笔一划中仿佛能看见他倦意深深的眉眼。
卫云兮合上纸条,心中砰砰,半晌才问道:“他只给了这张密信?”
秦七点了点头,他从卫云兮手中接过纸条吞了去,这才道:“娘娘明白那个人想要说的意思吗?”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少年时最是鸿鹄之志,壮志满胸,不为任何而羁绊。少年时最是短暂,千金难买。此时战局时间便是一切,不可浪费在无所谓的求和商议中。他的意思就是这样吧。
卫云兮长叹一声,清丽的眉眼中皆是黯然:“本宫明白了,会去劝皇上议和之议不可龋”
秦七点头,半晌才决定说出道:“娘娘,这件事娘娘不好置身其中。”
卫云兮沉默良久才缓缓点了点头:“这本宫自有分寸。”她顿了顿,又低声道:“若你能带出消息,劝他深秋南楚湿寒,他多多保重……”
她还未说完,不由苦笑:“罢了,他身边有东方姑娘照顾,本宫多此一举了。万一被人误解了便是事端。”
她说着默默回转了殿中,秦七心中叹息一声,悄然退下。
宫灯明灭,卫云兮枯坐殿中,挑着烛火竟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觉。手中拨子一抖,落在了她的手腕上,顿时烫红了一小片,她这才惊起。
“怎么这么不小心1方进内殿中来的萧世行恰好看见这一幕,不禁疾走几步上前抬起她的手,眉头深皱,回头对宫人道:“快传太医1
他拿来一旁的冷茶为她洗去手中的蜡油。卫云兮看着他低头的俊颜,收回了手,安慰一笑:“没事的皇上,不用宣太医了。”
萧世行看着她雪白的皓腕上一小片殷红的烫伤痕迹,深眸中流露疼惜:“怎么会这么不小心?”他仔细看着她的脸色,顿了顿,又问:“有心事?”
他这么轻易就窥破了她的心事,卫云兮面上陡然黯然:“是的。”
萧世行轻叹一声:“别想了,此事朝臣们都无法统一意见。”
卫云兮心中思绪复杂,慢慢道:“臣妾很担心。”
“别担心。一切都有解决的办法。”萧世看着她幽深的美眸,许久才道:“殷凌澜送来密信,他认为慕容修这是缓兵之计,他力主再战。”
卫云兮闻言心中一颤,想起方才纸条上那一句话,心中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说起。她张了张口,半晌才道:“他便是这样的人。”
“是,他就是这样的人。他的意思朕也明白。可是……”萧世行拧紧剑眉,沉思不语。可是他是皇帝,他要考量全局,他不可能如殷凌澜这般不计后果举全部兵力只为一场胜利。
萧世行沉思许久,终于下定决心看着卫云兮的眼,缓缓问道:“云兮,若朕问你,若是你来选,是战还是和?”
卫云兮闻言一怔:“臣妾不能说。皇上又不是不知道臣妾的身世,以及臣妾为何逃到了北汉来。”
萧世行半晌才道:“是朕心里乱了。”
肯坦诚自己心事的男人已不多,更何况他还是皇帝。卫云兮心中一软,握紧了他的手:“皇上想想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就容易决断了。”
萧世行想了想,微微一笑:“朕明白了。”
卫云兮心中一松,对他嫣然一笑。萧世行心中郁结已解,眉间又恢复朗朗,握紧她的手看了看天色道:“随朕走一走。”
“去哪里?”卫云兮惊疑问道。
“去一个地方。”萧世行含笑拉了她起身走出殿外,殿外已是寂寂深夜,举目四顾只有重重宫阙伏在黑暗中。夜风中带来秋的初初寒意,她肩头一暖,萧世行已为她披上一件暖和的狐裘披风。
卫云兮回头感激笑了笑。他对她的好总是这般无微不至。
“走吧。”萧世行把她的手拢在自己的长袖中,慢慢走了出去。寂然的夜,沉寂的宫阙此时看起来竟别有滋味。他拢着她的手,气定神闲地走在笔直的宫道上,绕过一重又一重的楼阁宫阙,内侍引着昏黄的宫灯在前面带路,月色静洒,一切如在梦中。
他带着她走了许久,直上了高高的城楼。朗朗秋夜夜空下是沉睡中的京都,一眼望去,楼宇比邻,延绵无穷无荆
卫云兮静静看着,忽地心生感慨:“这便是皇上要臣妾看的?江山百姓?”
北汉京都比之南楚更俱苍茫雄浑,万里平原,风也凌厉,人也爽朗。她不由抬头看着身旁的萧世行。昏黄的灯下,他的俊颜神色平静,一双比夜还深邃的眸中熠熠有神。
他笑:“是,这是江山百姓,朕要给他们百年盛世,朕要让他们安居乐业,子孙永昌。朕这一辈子都带着这样的梦想而战。”
他回头看着她的眼,眼中刺目的神采令她无法躲避:“云兮,朕还找到了你。与朕共度一生的女人。”
卫云兮心中一窒,低下眼眸:“臣妾不配。”她不配他的情深如许,她不配他的殷殷期许,她的心已随着那人离京而去……
下颌一热,他已抬起她素白的脸,眼中脉脉柔光不言自明:“朕知道你心里还爱着他,但是朕可以等的,一直等到你回心转意,一直等到你愿意接受朕的心意。云兮,若你不在,朕的万千河山与谁共看?”
卫云兮心中一痛,原来他早就明白了她。
“对不起。”她反反复复只会说这一句。
“没有什么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朕,朕在娶你之时就知道你还爱着他。殷凌澜待你情深义重,忘掉这样的情意就不是你了。朕只愿你好好地在朕的身边,陪着朕。”
卫云兮缓缓投入他的怀中,闭上眼:“臣妾不是就在陪着皇上么?不会离开。”
萧世行轻叹一声,紧紧抱住她。这一句不会离开是她最好的诺言,是他千万期盼得来不易的话。……
……
萧世行对慕容修的议和提议心中虽有了决断,但是说服有异议的朝臣们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所以他轻易不肯表态。朝中朝臣们分成两派互相争执不下,而前边战事则依然有条不紊地进行中。殷凌澜发兵五万围困了埠城,于此同时南楚的饥荒开始逐渐蔓延开来,慕容修好不容易控制的局面渐渐又开始乱了起来。
他连发三道圣旨命各郡县开仓放粮,但是此时战时,各地州县各自为政,圣旨不遵行,只顾在这乱局中先保住自己再说。消息传回楚京,慕容修气急攻心,又病了一常
殷凌澜把埠城围得水泄不通,只守不攻。等到五日后,埠城粮食吃完,城中闹了饥荒。他便在城前命士兵烧饭做菜,声称投降者不但不杀还分足口粮,不到三日,便有饿得受不了的饥民趁夜逃出城投奔北汉军营而去。埠城县的督军下了严令也无法阻止大批的饥民逃出城。再过了五日,埠城粮绝兵疲,最后不得不出城投降。殷凌澜拿下埠城轻而易举得令所有人诧异。
慕容修这才陡然惊觉无论他承认还是不承认,败势已显。天灾人祸,加上殷凌澜各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手段,更是令整个南楚的局势雪上加霜。
殷凌澜拿下埠城,气势大振,他每进一寸,都为想要议和的臣子口中堵上一把。此时南楚大半土地已尽收北汉囊中比起慕容修想要割地的三十郡不知多了多少倍。随州与埠城攻克之后南楚除了最后决一死战,再也没有别的退路。
是战是和,此时再也任何意义。北汉京中想要议和的声音渐渐消失。
萧世行便下了圣旨,细数南楚慕容氏十大罪状,誓言坚决伐楚,一统南北。至此,议和之门关上,再也无人敢提及。
而势如破竹的殷凌澜却在这个时候停住进攻的步伐,安营扎寨,原地休养士兵。龙影司遍布南楚,此时正是从中发挥作用的好时候。他通过隐藏各地的龙影卫,向南楚百姓发出赏令,密报南楚兵力布防者,按消息重要重赏。此时南楚人心浮动,再加上自从慕容拔夺取前朝江山之后不兴帝治,只重排除异己,弄得民不聊生,南楚百姓早就恨极了慕容氏,此时饥荒遍起,再也顾不得那一点爱国之心,纷纷前来投奔密报。
顿时,南楚人人心中既是忐忑又带了无尽畏惧,纷纷议论着那曾经如杀神一般的殷凌澜将要如何走下一步,何时走。
……
埠城城外军营。
一点烛火摇曳在那一顶玄黑帐中,半片清影坐在帐中,静静看着手中的宗卷。他的目光随着军行图上的随州和埠城缓缓而下,最后落在了那猩红的一点上——楚京,地图上不过是几寸距离,可是却如此难达。
殷凌澜精致的长眉皱起,正要细想,一股浊气猛的溢上胸臆,他忍不住捂住唇剧烈咳嗽起来,可是这股浊气越咳越是弹压不下,胸腹间的五脏六腑都要随之搅动,剧痛无比。
“扑……”的一声,一口猩红的血喷上地图,犹如刹那盛开的红梅。
他慢慢抚上那滩血迹,修长洁白的手沾染上那粘稠的血色,忽地轻笑了起来。果然是破败的身子,不知能不能撑到了最后的那一刻。帐帘一撩,钻进来一抹俏丽的身影。殷凌澜淡淡抬眼,看向来人。多日不见的东方晴已经端着一碗药,虎着一张脸坐在他的前面。
“喝了。”她冷着脸,推了推药碗。
殷凌澜拿了帕子慢慢擦了唇边血迹,随手将染血的帕子丢入一旁的炭盆中,这才问道:“东方姑娘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这一辈子再也不会为殷某人开出半张药方了吗?”
东方晴被他不冷不热的言语一激,猛的站起身来,怒道:“殷凌澜,你想死得快吗?这么跟我说话?!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1
殷凌澜低下眼,冷冷看着手中的军行图,语气中带着无尽的讽刺:“殷某人跟谁都是这么说话,东方姑娘不喜欢就滚吧。殷某人是杀人魔鬼,随州城中东方姑娘也瞧见了。不杀不成活。”
东方晴被他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许久抖抖索索说不出半句话来。
殷凌澜看了一眼冒着热气的药,黑如点漆的眼中掠过深深的厌弃:“殷某人生平最讨厌吃药。东方姑娘拿下去吧。吃也是死,不吃也是死,与其如此还不如死得痛快一些。”
东方晴气得回头大吼一声:“华泉!你滚进来,你的公子求死呢!人家不稀罕我给他医治1
片刻之间华泉身影一晃,闪身进了帐中,他看见军行图上点点血迹,心中一恸,跪地哽咽道:“公子1
殷凌澜眼皮不抬,冷冷嗤笑:“华泉,你跟着我也近十年了,如今武功高了心也野了不成?谁要你去求了她来给我开药方?都给我统统滚1
东方晴再也忍不住,掉头就冲出帐子。华泉来不及拦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负气离开。他看着灯下冷如魅的殷凌澜,声音哽咽沙哑:“公子,就算为了自己,喝药吧。”
殷凌澜终于抬头,定定看着他,冷冷一笑,长袖一挥,那放在眼前的药碗顿时炸裂开来,碎成了千万片,那滚烫的药汁也随之扑向华泉。
华泉一动不动,那片片碎瓷片和一整碗滚烫的药汁泼了他一头一脸,碎瓷片划过他的脸,顿时出现了几道血痕。巨响过后,帐中一片死寂。
殷凌澜看着满面狼藉的华泉,长袖中的手微微一颤,终是不发一言。
华泉缓缓低头:“公子,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为了卫小姐……您就喝药吧。”
殷凌澜眉间一颤,半晌道:“下去吧。”
华泉低着头下去,走出帐子,一回头却见殷凌澜轻轻抹去那地图上的血渍,就着烛火看起了军行图。
华泉心中一酸,转身走了出去。东方晴正在帐前不远处踢着草,嘴里恨恨地骂着什么。她听到声音一回头,看着华泉面上皆是血痕,吓了一大跳。她回过神来,怒道:“他若是不想活了,哪天我一把砒霜给他吃吃1
她说着要冲进去找殷凌澜算账。华泉一把拉住她,眼中一暖:“不要这样。公子他心情不好。”
东方晴余怒未消,冷笑道:“心情不好就可以胡乱骂人,胡乱打人不成?”
华泉把她拉远,这才黯然道:“你不明白我家公子。若是你知道自己无药可医了,也会脾气不好的。”
东方晴正要辩驳又猛的住了口,悻悻道:“就算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也不会像他脾气这么不好埃”
华泉回头看着那烛火依稀的帐子,慢慢道:“当初在慕容拔的老贼手中,公子吃了很多苦,不得不做了很多违背良心的事。还得日日受剧毒缠身的痛苦,所以公子的脾气就差了点。可是你想若是换了常人早就疯了。”
东方晴细细想了,叹了一口气:“罢了,我再去给他煎一碗药。”
华泉心中感动,不由握住她的手:“多谢1
东方晴不提防被他握住手心,脸顿时红了,她急忙挣开,啐了他一口:“你……你讨厌!占我便宜1
她说着飞快地跑了,华泉看着她俏丽的身影离开,心中滋味百转千回,一时竟是痴了。……
秋来菊花飘香,御花园中满园各色菊花开遍,姹紫嫣红,煞是好看。卫云兮看着这一园子秋色浓浓,不由默默出了神。
“云儿在想什么呢?”
卫云兮回头,面上换上了笑意嫣嫣,她施了一礼,笑道:“原来是母后来了。”
由女官扶着前来的正是淳于皇太后。自从卫云兮领了圣旨把凤印给了她,太后与卫国夫人越发亲密,简直亲如母女。称呼自然也随之改变。
卫云兮上前扶着淳于皇太后,笑问道:“母后可曾看到可心的菊花?臣妾听说菊花可明目,所以命露华宫的宫人做了个菊花枕给母后。礼物虽轻但是还望母后笑纳。”
淳于皇太后呵呵笑了起来,轻拍她的手,满意道:“云儿有心了,母后十分满意。”
卫云兮一笑,领着她步入御花园中,御花园经过御匠精心打理十分齐整,淳于皇太后看着一朵紫色的蟹爪菊十分喜欢,流连不去。卫云兮见状,拿来一把银剪把那朵蟹爪菊剪下亲手簪在淳于皇太后发髻上,拿来铜镜对淳于皇太后笑道:“母后,你瞧着可好?”
淳于皇太后一看果然多了几分难言的雅致。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这才似笑非笑地看着卫云兮,轻叹道:“多好的一朵花,可惜离了枝头,下次就见不着了。”
卫云兮闻言漫不经心笑道:“不过是一朵花罢了,母后喜欢是它的造化,不然过几日秋风起它也该凋谢了。作为一朵花是寂静无声地凋谢,还是在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头上更荣耀呢?臣妾觉得是后者呢。”
这一番话说得深得淳于皇太后的心意,她略有深意地看了卫云兮一眼,才道:“云儿这一张嘴很会说话。比那一位更得哀家喜欢。”
卫云兮低头恭顺道:“不懂领会母后深意的人,自然是不懂得说话。”
淳于皇太后微微一笑,由她扶着手臂慢慢向前走。眼前菊色灼灼,各色菊花盛开园中,她忽地道:“不但是哀家喜欢你,皇帝也很喜欢呢。云儿你这般让人喜欢,可有些人不喜欢了呢。”
卫云兮心中一动,随即笑道:“母后教训得是。”
淳于皇太后回头,敦敦善诱地道:“不是哀家唠叨,集六宫之宠就是集六宫之怨,对你只会有害处没有好处。”
卫云兮低头:“臣妾明白了,会劝皇上的。”
淳于皇太后看着她这般恭顺,满意地笑了。赏完菊花,卫云兮恭送了淳于皇太后,这才美眸幽幽地看着她离去的身影。
秦七自是对方才的话听得明明白白,上前低声劝道:“太后这么说也无法让皇上去眷顾别的宫。皇上对娘娘的心意那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
卫云兮冷冷一笑:“她心不死,自然想要更多。插手后宫只是第一步,下一步就该是朝堂了。”
秦公公心中一紧,失声道:“难道娘娘就甘心看着太后步步紧逼?”
卫云兮看着手中的残菊,幽然一笑:“自然不会,她手伸出来本宫才能将它剁去。秦公公别忘了,后宫中还有一位自皇上登基之后就一直心怀怨恨的人。”
秦七想了半天这才恍然大悟。他扶着卫云兮若有所思笑道:“娘娘英明。”
卫云兮把手中的菊花随手一丢,轻声一叹:本是不愿走上的路既然走上去,就要好好地走到那最高处。只有走到万人最高处,才可以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一切!
秋色渐浓,北汉冷得早,中秋过后就得穿上秋衣。后宫中也统一给宫人裁制簇新宫装。西域进贡来一批上好的锦缎,听说是从月食国进贡来的,月食国盛产丝绸,与南楚的丝绸不相上下。如今南楚正在鏖战,丝绸成了极紧俏的货。所以北汉不少富商转而从月食买来大批丝绸。
卫云兮带了那几匹布,寻个无事的秋日午后,亲自带着秦公公去了那一座偏僻的宫中。翠色掩映初,宫门半闭,人烟稀落的模样。
卫云兮住了足。秦公公上前问道:“娘娘为何不上前去?”
卫云兮轻咬下唇,定了定神,慢慢地走了进去。进了宫中,只见一位上年纪的嬷嬷走了过来,乍一看见卫云兮还不认得辨认了半天,问道:“这位娘娘是哪宫的贵人?”
卫云兮看着四周的冷清,一笑:“麻烦嬷嬷通禀一声,就说是露华宫的前来拜见贵太妃。”
嬷嬷还要再问,身后传来一声含着浓浓讥讽的声音:“本宫还当是谁呢,原来是宫中最得宠的卫国夫人呐。”
卫云兮循声望去,只见舒太贵妃站在高高的玉阶上,神色带着无尽的嘲讽地盯在她的面上。
卫云兮上前一笑,施礼道:“臣妾拜见贵太妃娘娘。贵太妃娘娘凤体可安康?”
舒太贵妃慢慢走了下来,轻声嗤笑:“好,怎么不好呢。这地方最适合本宫静修了。少了阿谀奉承的奴才,耳边也不必听着那些言不由衷的话。本宫一定会活得长长久久的。”
卫云兮笑了笑,上前仔细打量了舒太贵妃。只见她身上宫装亦是簇新的,样式亦是外面时兴的样子,头上的朱钗皆是新制的,面上更是保养得宜。看来舒家在北汉中根基甚深,虽然现下舒太贵妃已然是顶着贵太妃名头的一介日薄西山的前朝妃子,也不见任何颓势。
卫云兮回头对秦公公示意,奉上时新的绸缎,笑道:“深秋来了,宫中都换上了新制的宫装,臣妾看到福盛宫中却无动静,所以就斗胆挑了几匹丝绸来给贵太妃过目。”
舒太贵妃看着秦公公手中奉着的绸缎,眼中掠过冷笑,道:“卫国夫人有心了,本宫的衣服多着呢,前些日子才制了几身,这些绸缎看样子是从月食国进贡来的,卫国夫人要送就送把这种东西当稀罕物的人吧。”
卫云兮闻言,伸手轻抚过那绸缎上繁复的花纹,曼声道:“臣妾自然知道贵太妃是不稀罕这些东西的。想当年舒家贵为北汉第一皇商走南行北,什么稀罕物没见过呢?许是皇宫中还没见到,舒家就先见到了。可是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1舒太贵妃眼中神色一凛,冷冷问道。
卫云兮环视了一圈福盛宫中的景色,美眸中皆是叹息惋惜:“臣妾只是可惜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贵太妃觉得是这个道理么?特别是自从恒王战死沙场之后……”
最后一句戳到了舒太贵妃的心中最痛处。她脸一白,上前一步就要狠狠朝卫云兮落下。卫云兮一动不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将落未落的巴掌。舒太贵妃忽地想起她的身份,猛的顿住手,盯着卫云兮,半晌才冷笑一声:“你是那老妖妇派来的羞辱本宫的吧?”
她凤眼一挑,冷傲地道:“你以为本宫会上当就大错特错了1
卫云兮一笑:“贵太妃真的这么认为的?还是说实话都会被误认为是别有用心?”
舒太贵妃道:“不然怎么认为?平白送本宫这些东西又来讽刺本宫,卫云兮,你这女人别以为被皇上宠幸就可以一步登天了,只要那老妖妇在的一天,你永远只是她手中的棋子1
卫云兮并不恼,似笑非笑道:“这个道理想必贵太妃比谁都明白吧。所以今日臣妾前来,贵太妃就这样要拒人千里之外么?连一杯清茶都不舍得请?”
舒太贵妃听了卫云兮所说的,不由拿眼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上下,这才冷声问道:“你到底来做什么?想要来引本宫入套的么?”
卫云兮上前一步,看着舒太贵妃精明的眼,微微一笑:“是诚意也好,引贵太妃入圈套的也罢,贵太妃难道就连听一听都害怕吗?这不像是与当朝太后对峙十几年,当年的舒贵妃呢。”
舒太贵妃盯着她许久,这才冷然转身:“进来吧。一杯清茶本宫还是有的。本宫虽然争败了,但是也不至于再也没有了待客的清茶一盏。”
卫云兮看着她走入殿中,绝美的面上终于露出笑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