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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二年十月二十六,夜半。
长城大安口要隘。
六七米的上关河静静地从城楼下淌过,在月光下泛着银色的光。城楼之上,几个褪了色的灯笼在呼啸的北风中来回摇晃,昏暗的光忽隐忽现,像是随时要熄灭一般。
大安口要隘是蓟镇长城中重要的关口之一,当年戚继光整顿蓟镇防务的时候,在古长城的基础上,重新修缮了墩堡、烽火台、城墙,又引上关河过来做护城河,使它成为塞外少数民族不敢逾越的天堑。不过,由于明末战乱频发,蒙古朵颜、安达汗等部都曾攻陷过这里,所以破坏很大。朝廷又花不起钱好好修缮,所以大安口的很多功能早已不在,不少墩台荒废,早已与当年无法相提并论了。
七八个明军士兵缩着脖子、瑟瑟发抖地站蜷缩在城垛后头,手都缩进了袖子里,身旁的武器都七歪八倒地仍在一边。
其中一个年纪最小的,长着一脸的麻子,看上去才十六七岁,身体跟个瘦猴似的,缩成小小一团挤在两个年老的中间。
没过多久,他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用胳膊杵了杵身旁一个老的,麻子脸小兵问道,“老魏,还有吃的没?”
被称作老魏的老兵,看上去怎么也有四五十了,头也不抬地说道,“有个屁。仨月没发饷了,还想打野食?”
麻子脸鄙夷地看了老魏一眼,没大没小地说道,“晌午开饭的时候伙兵偷偷塞了你半个馍,别以为老子没看见。快,拿出来!”说着就伸手在老魏怀里摸索了起来。
“你个驴蛋子,哪天把你驴眼挖出来!”老魏嘴上虽骂着,却也不动,任凭麻子脸小兵把自己怀里捂得热乎的馍给掏了去。
另一个老兵见状也凑了过来,“驴蛋,给爷爷留点!”
驴蛋把馍一分为三,一块给了那个老的,一块自己留着,剩下一块又递给老魏。
老魏侧了个身,用屁股对着他,轻声骂道,“驴吃剩下的,爷爷不吃。”
麻子脸小兵咧嘴嘿嘿一笑,把馍放到嘴里大嚼起来,一边嚼一边含糊地说道,“老魏,老子以后给你养老送终。说真的,不诓你。”
老魏踹了麻子脸小兵一脚,然后继续缩着脖子打盹。
北风越发地猛烈,乌云悄然遮住了月光,整个世界忽然漆黑一片,只有城楼上的灯笼散发着昏暗的光,勉强能照亮两三米范围内的事物。
城墙下,黑暗中,七八架云梯悄悄地靠在了墙体上。七八个黑影在北风和黑夜的掩护下,悄然爬到云梯顶部。云梯距离城头还有两米多的距离,不过他们轻轻一跃便跃上了城墙。
一米以外,一个明军士兵正缩着脖子打盹,于是其中一人拿下衔在嘴里的一柄短刀,猛地捂住他的嘴,然后飞快地在他脖子抹了一刀。
那个明军挣扎了下,用手狠命地拍着城垛,不过声音却被北风掩盖了。
这边,越来越多的黑影窜了上来,一下子聚集了三十多人。
乌云吹去,月光又洒了下来。
只见这些人个个身材魁梧,若仔细看,便能看出他们身穿三层铠甲,内里是锁子甲,中间是棉甲,而外头是套着牛皮的铁甲!每个人身上都穿着鼓鼓的,行走起来却健步如飞,又悄无声息。
这些人便是让明军闻风丧胆的巴牙喇兵。
巴牙喇,满语中意为“护军”,是后金军队中极为精锐的存在。后金的基本行政单位是牛录,每牛录理论上下辖300户,约有近千名壮丁(16岁-40岁),而巴牙喇,则是从这近千名的壮丁中选出十个最能打的勇士,然后集中到一起,组成数量由两三百到五六百不等的巴牙喇军,通过残酷的训练,无论其单兵能力还是军事素养,都比普通军队高出一大截,其作战风格类似于现代的特种部队,负责保护高层、侦查、破坏、暗杀、突袭等。
这是历史上的巴牙喇,但在这个世界,巴牙喇还会获得后金高手的指点,学习更为强悍的武技,最终训练成一个个杀人机器。巴牙喇军中,即便是最普通的小兵社会地位也极高,每个巴牙喇兵至少拥有十个包衣奴才,可见一斑。可以说,成为一个巴牙喇是每个后金男人的梦想。
三十余个巴牙喇聚集之后,迅速而悄无声息地沿着城墙摸了过去。
麻子脸小兵刚刚吃完馍,心满意足地缩起身子钻在两个老兵之间打起了盹。没过多久,他忽然发现老魏剧烈地扭动了起来。他睁开一看,只见老魏已经歪着脖子倒在了一边,脖颈上还噗呲噗呲地喷着血!
麻子脸小兵以为自己是在做噩梦,却舍不得掐自己,就想伸手去掐老魏。老魏虽然爱骂人,爱红脸,但刀子嘴豆腐心,自己偶尔没大没小地欺负他,他也不会……
麻子脸小兵想到这里,思维渐渐陷入了停滞,眼前的景象也开始越来越模糊了。
鲜血,同样从他的脖子中喷射了出来。
麻子脸小兵觉得身子一轻,仿佛看到老魏在叫他,告诉他可以换班了,可以下去睡个好觉了……
悄无声息地摸掉了城墙上的九个明兵后,这三十余人看了眼灯火通明的城楼,然后猛地踹开了门。
里头的二十余个明军一惊,登时跳了起来,待看到对方手上明晃晃的刀后,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纷纷要拿武器,却发现屋里二十余人竟然只有七八件武器!
屋内顿时倒影大作,鲜血横飞……
城楼的惨叫声很快被城下的士兵听到了,四五十名明军士兵飞快地从墙阶上去支援。
这时,从城里跑来十几个穿着明军盔甲的人,直奔城墙西南方的一处水门而去。水门那边由二十余名明军守卫,他们已经得到了遇袭的消息,因此格外紧张。
黑夜中看到一队友军跑来支援,这些人心里微微松了口气,虽说只有十几人,不过总比没有好。
领头的见对方有些面生,不由心生警惕,拔出腰刀冲来人问道,“敢问友军兄弟,可是游击王将军的手下?”
来人用熟练的汉语达到,“正是,王将军派我等来看看,这儿没什么情况吧?”
领头的大喜,赶紧带人上前迎接,道,“来得正好!城楼上……”
却还没等说完,一道寒光划过了他的喉咙,整颗头颅顿时飞了起来。
剩余的守军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又被捅倒了七八个。
“是奸细!”有人大吼一声,立即展开了反击。
来人纷纷冷笑,提刀迎了上去。
月光下,刀光伴着血影齐飞。
剩下的十余个明兵很快都倒在了血泊之中,而过来的这些“明兵”,只有一人负了点轻伤。
这些人又立即朝水门奔去,动作麻利地打开了水门,然后掏出火折子,点燃了一枚烟花。
“轰”,黄中带红的火花猛地爆散开来,如一声炸雷,惊醒了大明的夜空。
“贺长老,我们该走了。”其中一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