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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林向月离开包厢,吴宇航才缓缓地从公文包中拿出了一叠文件推至我身前。
“苏小姐,你上次让我调查的人与严煜的确还有联系,并十分有规律,一天大约一次,基本都在晚上。”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两天前,这是我拍到的照片。那天之后,他们就没再联系过了。”
翻开文件,看着里面贴着的照片,我不禁就屏住了息。大多都是背影,也不是那么清晰,但大概能看出是谁。
苏叙死的那晚,除了监控所录到的许桃,梁毓言和严煜均去过这家清吧,比我早到大约两个小时左右。他们两基本是前后脚进去的,每张照片下面都有时间。
起初我以为苏叙坠楼与他们有关系,可仔仔细细地对了一遍时间,早在苏叙坠楼前,他们已经离开清吧了,还是一起走的。最后一张照片,梁毓言的手似乎压在严煜的肩头。
而严煜,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双手均插在裤子口袋中。
“你查过他们去这家清吧见面具体是为了什么吗?”
吴宇航摸了摸下巴,表情很认真地回忆了一遍,说。
“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回国前他们就认识,看模样似乎是故友,我坐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卡位,并没听到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他们中途有离开过吗?”
“严煜去过一趟洗手间,不超过十分钟。”
十分钟,足够去一趟天台了。监控录像中最开始与苏叙争吵的人,极有可能是严煜。
如果真的是他,他会不会知道苏叙继续留在天台也许会出意外?甚至他们争吵也是为了这个?
假设真是如此,他们那么相爱,为什么苏叙还是死了?我不信,明明是最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这种事,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总之是我,我完全无法接受。
这么一想,我心底泛起了阵阵恶寒。
见我沉默,吴宇航伸手在我眼前挥了挥,“苏小姐,你在听吗?”
怔了数秒,我干干地笑了笑。
“听到了。”
我滚了滚喉咙,试探性地问。
“你之后都在监视严煜,他有没有什么与往常不同的地方?比如,他很消沉或是……”
我一句话还未完整,吴宇航就十分笃定地打断。
“没有,相反,他每天都会出门,出入各种声色会所,怎么说能,感觉他比之前更自在了,虽然我还没查清楚,他究竟为什么要辞职躲起来。平时几乎没人找他,我也没再看到除了我之外还在监视他的人。”
听着吴宇航的话,盯着这些照片,我心底就是一阵冷笑。大概从一开始,我就不该那么执着,不知道其实也挺好,这样也不用一直猜,胡乱猜,最终得到的也是模凌两可的答案。
总之膈应的还是自己。
良久,我缓缓抬起脑袋,将文件合上,说。
“以后都不用跟了,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把卡号和费用发给我,我一会儿给你结算。”
闻言,吴宇航嘴角隐隐一抽,笑着问。
“你不相信我?只是因为我当初没有帮你?”
我摇头否认,我还不至于那么小心眼。那种全世界皆我妈,都得对我掏心掏肺、尽心尽力的想法,早在进监狱的时候,就没有了。
“我哥已经去世了,我就算查到了什么,又能怎样?他们会把哥哥还给我吗?不会。我哥再也回不来了。”
说实话,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特别想哭,眼睛鼻子都发酸,我暗暗地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生生地把这份酸涩憋回去。
“既然是他当初选择的爱情,他在的时候,没人认可,他走了,我还执着,他肯定会伤心的。”
话落,吴宇航蹙了蹙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以为他还会说些什么,心底甚至想好了明确拒绝他的词语。可他看了我一阵子,就默默地提起公文包走了,一句话也没再说。走时,还为我拉上了包厢的门。
我独自坐在包厢中,逼迫自己的冷静下来。
看着已经不在冒热气的茶杯和牛排,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出了餐厅,天色已经黑了,这里离我的公寓走路不过十分钟的路程,我足足用了快半个小时才到小区。一路走走停停,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焦虑什么。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具体是哪里,我也说不出来。
到了公寓门口,昏暗的走廊中站着一个人,我心一紧,下意识地又退回了电梯,看清楚那人究竟是谁后,我稍稍松下了一口气。
“梁毓言?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大抵是吴宇航给我的那些照片所致,我不禁侧过头多看了梁毓言几眼。他抿着唇,没出声,仍是一个姿势,同样望着我,眸光十分淡然,彷佛在等我开门。
我半个身子都挡在门前,再次复述了一遍。
“你来干什么?”
梁毓言耸了耸肩,文不对题地回了一句。
“你和大哥吵架,别连着我一起不理。”
僵持了片刻,我低叹了一口气,才摸出钥匙把门打开。
我在玄关换鞋,梁毓言好一会儿才跟进来,从鞋柜拿出了一双拖鞋,那动作极其自然,就像这段时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踏进客厅,他还扭头问我。
“饿不饿?”
“不饿。”
梁毓言点了点头,兀自走进了厨房,不过一时,厨房内飘出了一股香味。
他端出了一碗面条,坐在餐桌上,吃得很香,我站在客厅,看着他吃面的模样,肚子里的馋虫就被勾起来了,还特别不争气地叫唤了几声,由着公寓内安静,我和梁毓言隔着也不远,这尴尬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中。
他顿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放下筷子,似笑非笑地扭过了脑袋,轻佻眉梢,说。
“还说你不饿?”
我吞了吞口水,刚想反驳,他起身再次折回了厨房,并端出了一碗一模一样的面,放在他身边的位置,朝我招了招手。
“过来吧,和谁过不去,也别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他声音极其温柔,还带着丝宠溺。
这大约是我这几天唯一感受到的关心,犹豫了数秒,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在了他身边。
自打怀孕,但凡少吃一餐,身体就会特别累,加之最近发生的事儿太多,我整个脑袋都是晕的。
我很饿,面明明很好吃,闻道也十分好,可送进嘴中,胃里就是一阵翻滚,强忍着这股反胃,我吃了几口,最后还是忍不住捂着嘴冲进了洗手间。
我蹲在马桶前,吐了个痛快,连带着下午喝的柠檬水一同吐了出来,等吐到肚子里再也吐不出任何,我才扶着墙站了起来。其实我还挺佩服自己的,数次以为就这样再也支撑不下去了,可偏偏还是像个小强一样,完全打不死。
可站起来的那一瞬,双眼前发昏,我整个人都往后仰了仰。
在我以为自己会摔过去的时候,腰间拦过了一道巨大的力量,将我支撑住了,梁毓言垂眸望着我,随手扯了块毛巾,往我嘴上胡乱地擦。
兴许是他的力气太重,我嘴巴特别不舒服,我抵住了他的胸口,低声说。
“很疼——”
也不知是我的声音太小,还是梁毓言故意当作没听见,依旧维持着一个动作,且比方才还粗鲁些。
直到我的双唇火辣辣的疼,他都不停手。我试图推开他,但他就跟个雕像似的,站在我身前,环着我,不曾退开半步。
我眼眶一酸,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滚了下来。其实眼泪流出来的时候,我还挺惊讶的,想憋回去,俨然已经来不及了。
看到我哭,梁毓言却笑了,他这才往后退了几步,嘴角往上一扬,收回手前,还顺带揉了揉我的头发。
“你想哭就哭,这里也没别人,说真的,看你这幅可怜巴巴的模样,我差点以为是我欺负了你。”
我吸了吸鼻子,用袖口擦去了鼻涕眼泪,心想他一定是故意的,在我自认为已经擦得干干净净后,才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他。
“梁毓言,你就是故意的!看我难受,你是不是特别开心!你还笑!你不许笑!”
我指着他的鼻尖,不自觉地提高了嗓音。
“你,还有周奕琛,你们都是故意的,故意对我好!故意让我产生不该有的错觉!我也是人,我不可能做到真的没有一点心,不动容一分一毫。你说,你想在我这里得到什么?你直接说,不用浪费彼此的时间,装模作样,你演的累,我配合的更累!”
我承认,我这么跟他发火,很大一部分原因均来自对周奕琛的愤恨。
回想起周奕琛冷着脸,十分决绝的告诉我,他从来没爱过我,我的心就像被人拧住一样难受。
他伤害我不少,可真的没有比这一次更难以接受。
不爱,多么残忍。
我特么明明也知道,他对我一向如此,可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我还是没办法接受。我就是搭进了这颗心,在不知不觉中,他全身而退,而我,却万劫不复。
说完,我眼前又布上了一层氤氲,梁毓言的脸也渐渐在我视线中模糊,好一会儿,他抬起手,握住了我的手指,很严肃地说。
“苏南,我不需要你任何,我能过来,能一直陪在你身边,也不是演。我还没无聊到必须用这种方式接近你。”
每次梁毓言叫我全名的时候,我心里就是一阵发慌,我知道,他肯定生气了。
但他不会像周奕琛,一言不合就跟我冷战,就当做压根不认识我。
梁毓言对我,的确很有耐心,至少比周奕琛有耐心,他多多少少会解释几句,不会让我一个人憋在心里胡思乱想。
默了默,我看着他,极为勉强地扯了扯嘴角。
“梁毓言,你和严煜,是不是很早以前就认识?那你也应该知道,肯定知道,他和我哥之间的关系,我哥坠楼的那一天,你为什么会和严煜去那家清吧?我多想相信你,相信每个人,可事实你们做出的事,我完全琢磨不透啊。”
我明知道这种话不该说,毕竟我和梁毓言也算是合作关系,他还要帮我压住苏绍堂呢。可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我就算说完之后后悔了,也收不回来了不是。
果然,闻言梁毓言的脸色沉了好几分,他半眯着眸,好似还轻轻地叹了口气,压下我的手,他缓声道。
“其实很多事,你没必要那么在意,跟踪我们,你能得到什么?南南,我说过好几次,我会帮你。”
梁毓言并未解释太多,他一脸坦荡荡,一副不怕我怀疑,不怕我误会的摸样。
“起初,我觉得你不信任我,我可以不介意,可认真的想过之后,还是挺难受的。我和大哥在你眼里,终究是不一样。”
他苦笑着,看样子真的很心酸,眼底积蓄的情绪很多很多。
我不敢再看他的双眼,抽回自己的手,撇开了脑袋,转移话题。
“面要糊了,吃完再说。”
我基本是冲出洗手间的,并不敢回头看梁毓言此刻究竟是怎么的表情。
可我哪吃得下去,拿起筷子,基本是一根根往嘴里塞。
梁毓言就静静地,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吃,吃到一半,大约他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夺去我手中的筷子,连同碗一起收走了。
“别吃了,有些事就是勉强不来。”
我明知道他意有所指,可我没解释半句。
谁又能说我不是自私的,我讨厌别人利用我,可到头来,我还不是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我何尝不是在伤害梁毓言呢。虽然我一直不懂,他为什么会对我这样好,好到我差点以为,他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
每一次我难受,很难熬之际,他总会出现在我身前。
按理以我的性子,我多少会对他有点感情,可很奇怪的是,自从周奕琛出现,我的心就再也塞不下任何一个人了,挺恐怖的,周奕琛这人的存在感就是那么强。
梁毓言还在厨房洗碗,我就在门口说了声,“我困了,先睡了。”
他背对着我,点了点头,淡淡地回。
“明天见。”
我此时只以为他明天还会来公寓,其余的都没多想。
简单地洗漱后,我脸上什么都没擦,就钻进了被窝。想睡觉,可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了,我发了整整三个小时的呆。在我眼皮发沉,终于酝酿出困意的时候,楼下传来了一阵争吵声。
我房间的门没有关紧,虚掩着,在寂静的深夜,我能听的一清二楚,但只有梁毓言一个人的声音,他应该是在打电话。
“那是什么时候?你也够狠,说出那种话,你不怕遭天谴吗?”
“好了,你不用和我说这些,你知道你最该解释的人是谁。”
“不用你教,我该做什么,比你明白。”
也不知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些什么,短暂的沉默后,梁毓言稍稍压低了声音。
“她睡了。”
“知道了——”
话落,我听见了关门声,很轻。
*
次日,我是被闹钟吵醒的,我感觉自己没睡多久,就从床上爬了起来,今天有个很重要的会议,我必须参加。
下楼后,客厅安安静静,没有一个人,梁毓言该是接着电话就离开了我的公寓。
我打车去了公司,进办公室,王宇早早就到了,他转过身,本想跟我打个招呼,可嘴巴刚张开,又闭上了。
等他将今天开会用的文件递到我说中,才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苏副经理,你没事吧?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处理……”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心灵鸡汤安慰我,我仅笑,不回话。
道理谁都懂,试问谁又能做到真正的云淡风轻?
去会议室前,他还是忍不住打趣道。
“你的眼袋都掉地上了。”
我暗暗地翻了记白眼,先下了电梯。
推开会议室的门,我才明白了梁毓言口中‘明天见’的意思。
和上回他与苏绍堂签订合同一样,他坐在最前面,我进去时,他正与苏绍堂说着话。
只是这次,苏绍堂脸色极差,有些发白。
此时,我还以为是苏绍堂仅是无法走出苏叙去世的阴影,但我想太多了,苏绍堂比我更早走出这道阴影。
“苏董,周氏集团很诚心的与你们合作,可结果太令我失望了。”
梁毓言这么说,苏绍堂蹙着眉垂下了眼帘。
好一会儿,他才沉声解释。
“抱歉,这是苏氏久泰的失误,我们会尽量弥补……”
“不用了,项目部不等人,我想苏董心里最清楚,能者上任,我不想等。哪怕是一秒,都是钱。”
说这话时,梁毓言还暗搓搓地扫了我一眼,眉宇间全是笑意,且微微地点了点头,似乎是示意我安心。
苏绍堂嘴角抽动了一下,双手交织紧握,半天都没吐出一个音节。会议室所有股东的眼睛都紧锁着他,眼底满是疑惑,他压力应该不小。
王宇翻看着会议资料,覆在我耳边,说。
“这个合作属于三方,汇款皆通过媒介,苏董似乎选错了公司,那家公司,昨晚被查出是家皮包公司,投出去的钱,全都打水漂了。数目颇大,但以苏董的资产,也许是冰山一角,可这事一出,公司也得面临资金问题。我分析了一下,这钱苏董得自己出。”
说到一半,王宇还低笑了一声。
“为了挽回一点点颜面,苏董得付出很多。”
听着王宇把话说完,我才翻开文件,的确,如王宇所说,梁毓言这步棋确实下的挺好,几乎是空手套白狼,不损失任何就挖了个坑让苏绍堂跳。
苏绍堂急于求成,也没多余的精力铺垫太多后路。其实周氏集团给了苏氏很多选择,但苏绍堂选择了一家油水最大的,稍微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会做怎样的决策。
梁毓言先一步离开会议室,走前,装得还挺像,满眼都是失望。
“苏董,这次,真的太可惜了。”
别说苏绍堂,我差点都信了。
梁毓言走后,会议室里均是苏氏久泰的股东,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质问苏绍堂,苏绍堂轻柔着眉心,良久,才沉声说。
“我会给大家也一个交代,散会。”
他语气挺差,可借着职位的关系,所有人也不好多言。
我懒得挤着人群走,差不多会议室的人走干净了,我才起身,王宇跟着我一起,错过苏绍堂身边。
王宇是个极有眼色的人,走到一半,他加快了步伐,比我先出了会议室,也没为我拉门,等我手再挨向门把时,苏绍堂的声音幽幽地从我身后响起。
“南南,我真没想到,你会为了一个外人,置苏氏久泰于这样的地步。你总是多虑,以为我不愿意让出这个位置,但在很早之前,我已经明确地表示过,这个公司,都会是你们后一辈的。你即便不相信我,也该想想二弟,这个公司,他究竟付出了多少心血,你作为二弟的女儿,会不懂?”
我以为苏绍堂又开始打亲情牌,试图说服我之类的,可我转过身,发现他笑得毫无畏惧,整个人都十分放松,就这么直勾勾地望着我。
我不禁蹙了蹙眉,回。
“大伯,这个项目的事,我一点也不了解,您说这话,是怀疑我在中间做了手脚?”
“当然不是,我只是提醒你,我们才是一家人。”
苏绍堂在我面前,和在梁毓言面前完全就是两个人。
我心底一阵冷笑,勾了勾唇角,我没反驳,“嗯,的确,我们才是一家人。”
说完,我就离开了会议室,但心里总觉得堵得慌。
下午,苏绍堂的秘书就通过公司内网的邮件给大家发出了声明。
我是不屑看,我根本想不到苏绍堂能用什么方式撇得一干二净,这个项目是他亲手接下的,他必须有个交代。
可我似乎低估了他的卑鄙程度。
王宇推开我办公室门时,我就觉得事情没我想得那么简单了。
“苏副经理,苏董暂时不会离开苏氏久泰了。”
我手里紧攥着杯子,故作淡定地问。
“为什么?”
“他把这个项目所有的漏洞,都推到了苏副总的身上。我看过邮件,基本没有任何破绽,苏副经理近期接触过的人,他都曝光了,包括之前周总的那个律师,严煜。他算是把这个项目撇得干干净净,让人找不出任何破绽。”
闻言,我身子一僵,半响,我才不可置信地问。
“哪个苏副总?”
“苏叙——”
听到这个名字,我明明难受得不行,可最终却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