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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黄的光从窗户里透出来,照亮两张稚嫩的脸。
可两双黑黑的眼珠子里却看不到那黄光了,只有那红红绿绿的光还在亮着。
傻妹怔着愣着,红红的脸蛋儿依然发着红,不知道眼前这间屋子里正发生着什么,她看到床上有人,就开心地笑起来,伸手想敲窗,可小手还没来得及拍下去,就被李明明给抓住了。
她看了李明明一眼,也就不拍了。
李明明没有去看傻妹,他的眼睛直直看着那张破旧的小木床,他看见有木屑从床上跌落下来,轻飘飘飞在半空,飞了很久很久才落下去,融进了满是尘土的地面。
他还看见木床上的两个人,像树藤一样纠着缠着,也像融在了一起。
那两个人在做什么?
刚开始,李明明的眼睛里都是疑惑,紧接着这疑惑就慢慢散了,疑惑散了,他眼里的光就亮了,在夜里闪着动着。
他觉着有一扇大门正在自己面前被慢慢推开,门后是一个新的世界,那个世界充斥着亮亮的光,有红色的也有绿色的,和屋子里的一样。
这时候,又有一阵风吹过来,掀动了垂着脑袋的杂草,李明明觉得脚下麻麻痒痒,从屋子红绿的光里回过了神。
风的打扰让他很是不满,他有些烦躁地踢开杂草,这才感觉到手心里有种异样的暖传递过来,那是傻妹的手,那手柔柔软软,像握着一团棉花。
傻妹的脸还泛着红,在黄黄的光里暗沉沉的没透出亮来,可肉乎乎的又很招人喜欢,李明明扭头看了一眼,木木的眼里竟亮起光来,光里也带有那扇门后的红色和绿色。
傻妹不知道李明明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睁着眼睛眨动着。
李明明又把目光投进屋子里,又看到那一屋子红色绿色的光,一边看着,他一边觉着手心里的暖意更浓了,也觉着更像棉花柔软了。
他不觉得饿了,也不想用另一只手里抓着的五毛钱买零嘴吃了,他的目光有些不舍地离开了屋子,离开了那红色和绿色的光,拉着傻妹走了。
傻妹不知道李明明要做什么,任由李明明拉着走。
李明明带着傻妹穿过村道,来到村后的林子里。
林子很黑,只有月光带来柔柔的亮,树立得很散乱,毫无规则,杂草铺了满地,树叶和杂草在风下发出阵阵沙沙的响动,透着一片黑沉沉的哀。
李明明把傻妹带到黑暗的角落,脑子里红色绿色的光更亮了,他伸手拉开傻妹厚厚的红色外套,傻妹把外套拉回去,说:“冷。”
李明明没有说话,又把外套拉下来,傻妹睁着黑黑的眼珠子看着李明明的脸,知道李明明想做刚刚看到的游戏,也就不觉得冷了,也不把外套拉回去了。
李明明把傻妹推倒在地上,把杂草压折了一片,他学着余望的样子,和傻妹纠缠在了一起,纠着缠着,也就不觉得这天有多冷了,纠着缠着,那红色和绿色的光也在这林子里亮起来了。
这时候,一声嘶嘶哑哑的叫唤在杂草边上响起来,很突兀,刚刚炸响它就被呼呼的寒风卷着带走了,可却依然把两个孩子吓了一跳。
李明明抬起头,看到边上有道幽幽的光,那是眼睛,眼睛的主人有一身黑黑硬硬的皮毛,也在月光底下发着亮,它只有半边脸,深深的伤痕还在脸上狰狞着。
它是大白。
大白是村人一起养大的,它没有家,或者说这片林子就是它的家,除了吃饭的时间之外,它基本上都待在这片林子里,也睡在这里,刚刚被两个孩子的动静惊醒,它就跑到了这里来。
叫唤一声后,大白就歪着脑袋看着两个孩子,像在猜着他们在做些什么。
大白盯着李明明,李明明也在盯着大白,他眼睛里红色和绿色的光散去了,里面涌动着被打断后的烦躁和愤怒。
他没有说话,急冲冲从杂草堆里站起来,从不远处捡来一块大大的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朝大白的脑袋砸去,这一刻他的脸比大白的脸还要狰狞。
一声惨惨的嘶哑的叫响起来,连凛冽的寒风都被这声惨叫炸成了碎碎裂裂的渣,再发不出呼呼的声响来。
大石头重重砸在大白头上,砸在那早已愈合的伤口上,殷红殷红的血顿时汩汩往外冒着,像泉水一样顺着脸滑落,在地面留下深深的痕,那痕在月光底下发着黑黑的亮。
大白不知道李明明为什么要用石头砸自己,一边惨惨叫唤,一边不解地盯着李明明看,血流了它一脸一身,染红了黑黑的毛发。
李明明没有看到大白眼睛里的疑惑,他见大白不走,就又搬起一块石头,狠狠砸过去,大白叫唤一声,连忙往旁边蹦开。
石头落在那摊殷红色的血痕上,把血痕砸成细细的点溅了满天满地,大白跑了,只留下低沉的呜咽和浓浓烈烈的腥气。
李明明见大白跑了,眼睛里的怒火就散开了,又亮起红色和绿色的光。
...
余望觉得被汤倪扇了一巴掌的左脸还有些辣辣的疼,他在这阵疼里和梅丽丽纠缠在一起,筋疲力尽后就睡过去了。
屋子里的黄灯幽幽亮着,梅丽丽耳边响着余望轻轻的鼾声,她没有睡,也不想睡。
她的心里总还绕着那个散不开的疑惑,就小心翼翼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确认余望没有醒来,就把目光落到了床底。
黄灯暗了些,照不到床底,视线里黑蒙蒙一片,只隐约能看到堆着许多杂物,却看不清到底有些什么。
梅丽丽蹑手蹑脚走过去,蹲下来,把身子也隐进浓浓的黑暗里,倒是把床底下的东西看得真切了一些,很多个大大小小的袋子和箱子挨着挤着堆在一起,上面似乎铺着一层厚厚的尘,又乱又脏。
她的目标不是箱子也不是袋子,就伸出手在床底下摸索起来,沾了一手满满的尘,然后她就在最底下摸到了一阵粗糙和冰凉,那就是她要找的铁盒子。
余望的鼾声依然平稳,这让她的眼睛变亮了一些,她轻手轻脚地把一个个箱子和袋子从床底下抽出来,最后才取出压在最底下的铁盒子。
铁盒的表面已经生锈,粗粗糙糙,沉甸甸的,梅丽丽走到灯光底下,打开了盖子,首先闻到的是一阵霉味,然后才看到那一叠叠放整齐,有零有整的钱。
梅丽丽有些失望,从盒子里拿出钱来,满脸不屑地点算着,三百二十二块钱,也就六瓶葡萄酒钱。
不知道是不是钱上散出来的霉味太过熟悉,余望醒了,第一眼就看到梅丽丽手上的钱,他那朦胧的睡眼立刻清醒,从床上蹦起来,一把把钱抢了过去。
梅丽丽嫌弃着说:“不就三百二十二块钱,我还以为是什么哩,至于当成宝贝一样。”
余望说:“这可是我这辈子存下来的积蓄,你别碰。”
他把钱叠放整齐,放回盒子里,然后又放到床底,用袋子箱子紧紧压着,继续说:“我的钱现在存得不多,可只要我存下去,它就会慢慢多起来,等存够了,我就会去县城一趟。”
“你要去县城干什么?”
余望的脑子里又回荡起那句话,他笑起来,眼里闪动着向往的光:“老张说了,只要有了钱,去了县城,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能找着。”
梅丽丽笑着侧了侧脸,媚媚地说:“我虽然不是县城女人,却要比县城女人还好看哩,比县城女人还好看的女人就在你面前,你还想着去找县城女人?”
梅丽丽脸上铺着厚厚的粉,在灯光底下亮不起来,有种哑哑的颜色,余望盯着看着,忽然就笑了起来,笑声里充着满满当当的嘲讽。
“你真以为你比县城女人好看?”
“喝了那么多瓶葡萄酒,我的皮肤早和豆腐块样了,当然比县城女人好看。”
“梅丽丽,只有傻子才觉着你比县城女人好看哩。”
“你什么意思?”
“梅丽丽,你去照照镜子,你的模样在村里是不丑,可真H县城女人比起来还差远了哩,你喝了那么多瓶葡萄酒,可皮肤还是不像县城女人那样白,也不像豆腐块样弹嫩。
我今天刚刚从村西回来,刚刚把盒子里的三百二十二块钱给了希望小学那实习老师,那老师长得才好看哩,我想把钱给她,她把人给我,可她是一个傻子哩,她不愿意哩,她不愿意她还打了我一巴掌哩。
我后来把钱加到五百二十二块钱了,可她还是不愿意哩,她不愿意我就真没有办法了哩,因为我只有这么多钱哩。
她要真愿意了,我今晚就不是和你厮混,而是和她厮混了哩。
她要真愿意了,我就不要你陪我睡了,我一瓶葡萄酒也就不止卖你五十块钱了哩。”
梅丽丽的脸憋成了深深的紫色,因为愤怒脸不停抽动着,脸抽动着,脸上的粉也就扑扑往下掉着,飘飘荡荡。
她不相信自己喝了那么多葡萄酒,皮肤还不像豆腐块样弹嫩,也不相信自己真不如县城女人那样好看,她拿起桌子上的葡萄酒走了,走之前留下了一句话。
“余望,你不是个人,是个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