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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春,京城总有一段漫长的雨季。外出不便,因而近日来多是在屋中闲坐看书、吟诗作赋,或是偶尔去韵烟和紫泱那坐坐,谈些家常,数日下来,实是闷得慌。终见得一日放晴,又恰逢韵烟有空,我便迫不及待地拉了韵烟出来游园散心。
始自前朝起,宫内大修园林,扩充至今朝已有十余座,其中规模最大的两座当属御花园和月出苑。两座园子虽规模相当,但风格却迥异。
御花园以设计精致幽雅的园林建筑为主。其间见多处假石流水,临水布置了台、楼、阁、厅、堂、轩、廊等人文景观,形体不一,装饰华丽精美,高低错落有致,主次分明又富于变化,园内有园,景外有景,可谓精巧幽深之至。各式楼榭阁馆以曲廊相接,曲廊环绕亭院,缀以花木石峰,从曲廊空窗望去皆是意蕴深长的水墨画。全园极具江南园林之精髓,又融入了京城的文化气息,布局堪称构思巧妙,别具一格,堪称手法得宜的佳作。
而月出苑则以自然的山水草木为其意韵。园景因地制宜分为南北两部,中以拂柳池相隔。南为园景,时见碧草青葱,佳木繁阴,野芳遍地幽香,中间铺以青石板道,建亭台以供游园赏乐。北为山景,山虽不高,但山上古木新枝,翠竹摇影,藤蔓垂挂,生机勃勃,自有一番山林野趣。沿着拂柳池行走,可见池中水波粼粼,倒映着绿影青山,别有情趣。
然而自昭元皇后仙逝,月出苑被荒废后,月出苑人开始迹渐少,各宫妃嫔们也渐渐多爱去御花园,月出苑也就变得越来越幽寂冷清了。人走茶凉,也不过如此。御花园究竟规模有多宏大设计有多华丽精美我并未身临其境过,只是在偶然路过时远远地瞥了一眼,隐隐觉得在那化美之下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束缚感,美则美矣,却少了灵动的气韵,再怎么精美也不过是死物罢了。
因而与御花园比起来,我倒是爱去月出苑多些,有时是和韵烟或是紫泱一起,有时是带上清吟和尚香,再有时则是自己一个人。闲坐落月亭中,一盏清茶,几杯淡酒,感受清风拂面时带来的舒爽,观拂柳池岸柳絮飘飞的绰约风姿,淡看一树花开花落,有时也会携一把琴,闲来抚琴轻唱,甚是惬意。
春日的月出苑不同于盛夏时的繁茂,更是多了些许亲和之感。此时微雨方停,新花初绽,簇满枝头,一树树,一丛丛,醉了满园春华。清风携着拂柳池池心的雾气拂面而过,清爽怡人。柳枝舒展开来,弥漫在清晨的薄烟中,姿态更显妙曼。
我走到池岸边的垂柳下站定,举目远望。拂柳池上水光潋滟,初阳斜斜地抛下微暖的晨光,映上池心荷丛间的朦胧水烟,仿若瑶台仙境。大片碧绿新生的荷叶轻摇风中,如来自天庭的舞女旋起嫩绿的裙摆,缦绕纤腰,时隐时现。几只蜻蜓掠水而过,惊起圈圈微波,向池心飞去,立在荷叶上,使人不禁想起“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这等闲逸自然的诗意来。
正沉醉于这如画的好景中,韵烟已在不远处的亭子里坐定:“好了莲儿,走了那么多的路也不觉累,快来坐着歇会吧。”
眼前的亭子看似普通,却修建得极是精心别致,无论是檐下的雕栏画栋,还是亭内的石桌石凳,皆是别具匠心。抬眼看去,亭檐下的匾额上题着“落月亭”三字,笔锋苍劲中透着些许柔情。我不由赞叹,步入亭内,挥袖轻拂去石凳上的尘埃坐了下来,并吩咐尚香摆上带来的茶具和糕点小食。
我俩就这样在亭子里闲坐品茶,欣赏这满园春色。暖风吹拂,拂去了满园的薄雾,日头渐高,整座园子也变得清晰明亮了起来。我忽地来了兴致,于是又吩咐清吟回去取了琴来,抚琴作歌。
弦音起,如乍泄的春光,流淌而出,伴随着春风散了开去。抬首间,忽见亭前有株梅树,雪白的花瓣轻薄如绡,含香默默,繁密地簇满枝头。在这个春半时节,白梅早该消逝尽了,可眼前这株梅却开得正盛,一树白梅如雪落了一地,褪去姹紫嫣红般的艳媚,清绝使人心神也为之一清。忽而转调,我起唇唱道:
“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一曲终毕,却闻身后有温润的男声响起:“姑娘的琴奏得真好,只是这先人的词虽也好,却多了凄清怀伤之色,怕是与这景不太相符吧?”
我和韵烟侧头看去,朴素的月牙白衣衫,乌发披散落肩上,冠上横贯着一支白簪,长身玉立,爽朗清举,如见琳琅珠玉。竟然是他!我猛然一惊,连忙起身行礼:“见过王爷。”韵烟一时未反应过来,见我行礼,似是明白了什么,也屈膝福了身,算是出于礼节。
刘煜倾说了句“免礼”后,又不由失笑道:“上次在这遇见你们时可没这么拘谨,这次怎的如此循规蹈矩了?”
我不觉中稍抬起头看向他,却发觉他的目光也恰好落在我身上,顿时大觉窘促,我赶紧低下头,面上滚烫,只好默不作声。好在韵烟这时开口道:“王爷刚才说妹妹所唱的词不应景,那王爷可否现作一首,以助雅兴?”
“缓风传苑,素雪盈香绻。默立独枝谁相盼,拂落满鬟春叹。
芽浅早探良节,红楹梦语旧约。亭下寒梅傲骨,胜尽百黛清绝。”
他看着那一树白梅片片如雪纷纷飘落,吟诵着,这一刻他不像是个身份显赫的皇子,倒似个清俊儒雅的公子,“看,这不就意景相合了?”
“王爷真是好文采,臣女佩服。”我又转头望向那株白梅,“那株梅……”
他似是看出我的心思,于是道:“那株白梅是很多年前父皇为母后亲手种下的,也不知道用了什么特别的法子,大多能开过整个春季。”
韵烟笑道:“原来是皇上为皇后娘娘栽种的,这样说来他们应该很恩爱吧!”
刘煜倾听后一怔,望着那株白梅许久,长叹了一口气:“不是我母亲。是大哥的生母,昭元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