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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日二哥走了以后,我便是小心小心再小心,小尼姑们送来的斋饭我都是用银针验过毒才吃的,出厢房走动的次数也渐渐少了,更多时候都留在厢房里,有时我甚至怕动,担心一动这胎儿就滑没了。
不过除却忧心,当然还有一些喜悦。
我终于怀上了他的骨肉,煜倾的骨肉。
我开始想象,想象煜倾初闻此消息时的笑颜满面,想象胎儿出生后的煜倾欢喜的模样,想象孩子长大以后追着我们叫着爹爹和娘,甚至想象到我们孩子终于成人最后成为了明君或贤臣,又或许长成了一个娉婷窈窕的公主……
然而煜倾那边仍是没什么特别的消息。我二哥每次带来的煜倾的信,多数只是寄托相思,并叫我万事当心,静候佳机。
最初的两个月还好,等到三四个月眼见得肚子已经有些显山漏水,我只好用素绢裹腹隐藏下去。然而到底是心中焦急,再加之孕中本就容易烦躁,那日有两个小尼姑给我送来了斋饭,我直接砸碗泼了她们一身,连我自己都为自己的举动感到惊讶。
这天,二哥又来了,匆匆看过二哥携来的煜倾的信,我又是一脸颓丧,谁料二哥此时忽然塞给我另一个纸团,我打开只见寥寥数字,笔迹不知为何人书写:三日后子时,后山七峰亭。我有些迷惑地抬起头看二哥,只见二哥携着肯定的眼神点点头,我这才似信非信地回以一笑。
三日后的夜晚,冷月如钩,清辉零零星星地落下,洒下一地霜白。
我在厢房里有意点满了灯,静静地等着。现在才是酉时时,离子时还有两个时辰。
这时忽然不知道是哪里传来了喧哗与叫喊声,我慌忙跑出去只见眼前漫天的火光。
“着火啦,着火啦,快来救火啦!”一众尼姑们从各房各殿跑出来,一个个气喘吁吁。不久大火便连片穿过来,一直烧到厢房。看这情形,显然是有人在故意纵火。
我一时间愣住了,几乎忘记了要去七峰亭的事。
然而一时间火还未扑灭,这时竟又突然闯入了一群山贼,不过奇怪的是这群山贼既不伤害人也不抢东西,只一路地乱翻乱捣,吓得众尼姑四下乱跑。恰在这时,纵火的那数十人居然也现身了,与那一群山贼对打交锋了起来,让人实在摸不清头脑究竟谁为敌谁为友,不过从他们相互交锋的实力来看,他们的武力都不简单,绝不像是普通纵火犯和山贼。
正在我怔愣之际,一个纵火犯看见我,猛然蹿到我身边,直直向我刺来,方才还在对打中的众人瞬间停了手,尤其是那群山贼,纷纷往我们这边逼来。
这时只见有一个山贼飞身向前,猛地刺了那纵火犯一个措手不及,将他的剑打落在地。我吓得浑身颤抖,这时只听那山贼掠过我,悄悄在我耳边道:“不要怕,是我。”
竟是二哥的声音。
我心底的紧张稍有所缓解,又听得他悄悄道:“而今形势有变,已不能按原计划行事了。”
“你们是要生,还是要人?”对面的纵火者中走出来一人,似是那一众人之首。
二哥冷哼道:“人,我们要,生,我们也要!”
那人仰天一阵哈哈大笑,狂傲道:“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弟兄们,上!”
顿时一阵刀光剑影晃得我眼前恍惚,二哥携着我左避右退,躲过一剑又一剑的冷锋。然而他带着我终是不便,不多时便被对手的剑刺入了肩,他吃痛松手,剑从他手中滑落。然而他并未就此罢休,赤手空拳便又和那人打了起来,丝毫未顾及身上的伤。眼见得那十来个纵火者都被二哥这群“山贼”滞留住了,二哥大喊:“莲儿,快跑!”
“二哥……”我依旧放心不下二哥那血流如注的肩膀。
“还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我这才回过神来,直直地往后山跑去。我因先前日日得闲,便常去后山散步,去得多了,地形也熟了七八分。然而茫茫夜路,我能跑去哪儿呢?
夜里的后山风极大,又正值隆冬,寒风呼啸,吹透我单薄的衣裳分外地冷。我慌慌张张地跑着,迷迷糊糊也不知走到了哪里,却见不远处有火光一闪一闪愈来愈亮。我心里暗叹不好,又加急了脚步,我已经彻底分辨不清哪条路是通往哪的了,只是想快点远离那些火光。
我就这么疯跑着,直到被一块石头绊了一跤摔倒在地。我忍者疼咬牙爬起来,往我的正前方望去,倏忽愣住了。
已经没有路了,前方便是万丈悬崖。
这时我再回头,只见数位纵火犯已经拿着火把立于我我后边不远处。
“你们究竟想做什么?”我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只听其中一人冷笑道:“呵!都已经死到临头了,还不自知呢!”
我已然明白了,刚刚二哥带来的一众“山贼”是来救我的,而这群“纵火犯”,则是来杀我的。
可是而今,前途已末路,我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我一步步往前走,走到悬崖边缘。风呼呼地吹来,吟唱于山谷间,仿若一曲悲怆的挽歌。
这时我只是有一个想法,就算是死,我也不要死于这些人之手。
闭上眼,我淡然微笑。
煜倾,我们来生再见吧。
*
迷迷糊糊中好似听到有谁在叫喊,我拼尽力气想要睁开眼,却终只是徒劳。我只觉得自己仿佛是坠入了无穷无尽的混沌中,周身的一切都变得空虚而飘渺,唯有浑身传来的一阵阵钝痛,将我定身于虚幻与现实之间。
“师妹,师妹!”又是这样反反复复的呼唤声,仿佛日夜未绝。
猛地浑身一颤,我终于在某个瞬间醒来,只见身侧坐着个粉衣女子,她见我醒来,朝我莞尔一笑:“师妹终于醒了!”
我疑惑着:“我睡了很久吗?”刚要坐起身,便觉浑身上下都在疼痛。
她连忙按住我:“师妹身上的伤伤及筋骨,要痊愈还得费不少时日呢。”
我“唔”了一声躺倒,又问:“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那女子脸上满是惊讶:“这里是隐雪山庄啊,而我就是你大师姐啊,你不记得了吗?”
我不记得了吗……我心底突地一骇。
我还记得什么?
我极力搜寻着我记忆里的每一个角落,却发现任何一处都是空白,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那么我是谁,我究竟是谁?
“那我……是谁?”我吱吱唔唔,一脸茫然地问。
“哎呀!”那位自称是我大师姐的粉衣女子猛地一拍大腿道,“怪不得师傅说,师妹你从山崖摔下来受了很重的伤,而且伤及头部,恐怕会……想来真的是……”
失忆吗?我竟然失忆了!
“云儿,怎么样了?”这时听见门口进来一位四五十岁的妇人,
大师姐闻声立马站起来,恭敬道:“师傅。”说罢还悄悄向她师傅递了个眼神
那位被称师傅的人点点都,走上前来道,笑着关怀道:“荷儿,你还好吧?”
荷儿?是在叫我么?
我轻轻的“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且听那位妇人怎么说。
听完那妇人说的话,我才略略知晓了大概的情况。
我名唤夏荷,是这隐雪山庄庄主的七名入室弟子之一,也是最小的一名弟子,而我眼前的这位妇人就是我的师傅,即隐雪山庄的庄主。师傅说,我是因为有一次在悬崖边与敌人打斗,寡不敌众,最终摔下了悬崖,好在悬崖下边树木苍翠繁茂,让我身受重伤却不至于死,不过也许是因为伤及了头部,才造成了现在的失忆。
隐雪山庄建庄已有二十七年了,原名唤迷月山庄,自原庄主凌舒月离开后便由我的师傅凌皓雪接掌,山庄也因此而改名为隐雪山庄。而今山庄的规模并不算大,除却我与众师姐的七名入室弟子,仅有普通弟子百来人而已。说起建庒的起因,师傅则三缄其口而未明言,三言两语便过去了,我也未留心,只半蒙半白地听着。
时间仿得很快,不知不觉中,我在隐雪山庄的日子已经有大半年了。
说来也很奇怪,即为入室弟子,师傅除了教过我几招简单的护身功夫外,更多时间只是放任我四处游耍。用师傅的话说,是因为我受过重伤现在身体还未痊愈,不宜练武。说实话,我总感觉这整个山庄看起来简直不像是个武林门派,倒更像是个老子所言的“小国寡民”适宜隐居的世外桃源。或许“隐雪”其“隐”,便是此意吧!
我本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会像现在这样无忧无虑地度过,谁料忽有一天夜里,师傅突然唤我去她的房间,屏退了众人关门锁窗后,才道:“师傅有一项任务想派遣你去做,你可愿前往?”
我以为自己幻听了,不可置信地“啊”了一声。论武艺,论胆识,我每个师姐都远在我之上,可师傅却安排我去做,实在让我摸不着头脑。
我勉强笑道:“师傅您安排徒儿去,恐怕……诸位师姐的能力都远在徒儿之上……”
师傅却摇摇头,烛光扑闪在她脸上,明灭不定:“不,这项任务,只有你去最合适,也唯有你才能够胜任。”
我怔愣了许久,方问:“师傅想要徒儿做什么?”
“进宫,接近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