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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正顶, 錦园花多木多,正是一派春和景明。
苏鸾打九曲回廊盈盈走来, 腰间绦带随风轻摆,面上好似染了桃色, 透着淡淡的粉。
走到陆錦珩两步之外,她驻下步子,缓缓屈膝行一常礼。身后跟着的水琴也恭敬的随着小姐见礼。
“世子这是有急事要走么?”苏鸾抬头对上那双狭长的黑眸, 先前她转过弯儿来时,恰巧见到陆錦珩出了膳堂的门急步往外走。
陆錦珩眸中暧昧的闪过一道春波,似笑非笑的回道:“无事。”
苏鸾面上微怔,无事?那陆錦珩方才都已进门了,却又急匆匆的往外赶……总不至于是来迎她?
心下闪过这个猜测,苏鸾嘴角顿时抽了抽。她可没这么大的脸。
“布好菜了, 进去吧。”说着,陆錦珩转身走在前头, 率先回了膳堂。苏鸾自然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到是炎华,护送世子回了膳堂,立马调头去办世子先前交待的事儿了。
桌上美味佳肴的确已然摆布完全,苏鸾不经意的瞥了一眼伺候在侧的两个布菜丫鬟, 总觉得那丫鬟神色都有些复杂。
顺着苏鸾的视线,陆錦珩也瞥了眼那俩丫鬟,既而吩咐道:“去门外守着吧。”
两个丫鬟行过礼后退了出去, 而后在门外, 年纪小的那个丫鬟对着另一个稍大些的窃窃道:“你看到了吗, 方才世子进屋时笑了……明明出门时还是一脸的艴然不悦。”前后才一刻而已啊。
稍大些的那个丫鬟不由得失笑,咬耳小声调侃道:“这位苏姑娘好本事。”
年纪小那丫鬟眼中一怔,“你是说世子对苏姑娘……”
“嘘——”许是那丫头声音有些大了,稍大些的这个便竖指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眉头一皱说道:“不可再妄议世子的私事了,只管好生伺候着这位苏姑娘。”
谁知道日后会不会成为錦园的另一位主子呢?
门外两个小丫头叽叽喳喳聊的热闹,桌前的两人却好似在比谁更沉得住气。
“为何不吃?”陆錦珩想起先前丫鬟说,苏鸾早饭用的不少。可为何他在时,她总是这般矜束。
“呃——”拖了个腔儿,苏鸾心道陆錦珩不动筷子,她怎么敢先动?但这话却不便说出口来。顿了一瞬,苏鸾便道:“臣女还不饿,不然先帮世子换药吧?”
说这话时,苏鸾的视线自然的落到了陆錦珩的左臂上。想着昨晚发生情况时她正浑浑噩噩刚醒来,有些分不清梦境现实,只顾着敷药包扎,也没仔细看那道口子到底划了多长。
然而方袖宽大,将陆錦珩的手腕罩得严严实实。隔着袖子苏鸾也看不出来什么,只眉心不自知的微微蹙起。
陆錦珩的视线扫过自己的手,复又落回苏鸾的一张粉脸上。她这个眼神,是发自真心的关切。
“愧疚了?”陆錦珩不错眼珠儿的凝着苏鸾,戏谑了句。
这没来由的一句,令苏鸾眼神慌乱了下,既而想到今早便想对陆錦珩道谢的,便起身颔首郑重道:“世子大恩大德,臣女永生难忘。”
“永生难忘?”陆錦珩抓了个字眼,意味深长的重复了遍。眼神玩味的审视着苏鸾:“前后我也算救了你几回,怎么之前不见你如此感恩?”
“之前……”苏鸾犹豫了下,最后还是老实说了心里话:“之前臣女一见世子就心生畏怯,纵是心下感恩,嘴上也说不出这些谄媚之辞。”
“本世子此前可有斥责过,或是处罚过你?”
“没。”苏鸾忙摇摇头。
“那你为何怕我?”陆錦珩一脸严毅,问的认真。
苏鸾心下默默答了句:自然是书中的你杀人不眨眼啊!帮原主报仇处置掉的那些人暂且不论是否全部该杀,就说宫中的暗战。你一会儿帮着二皇子去削太子的羽翼,一会儿又帮着太子去夺二皇子的兵权。
杀得不可开交的是他俩,坐收渔人之利的是你。倒戈来倒戈去,最后他俩都斗成秃毛儿的鸡了,才发现你是自己一派的!
饶是心下这般腹诽,苏鸾嘴上却是一个字儿也不敢说的。只是觉得自己好似无意间说错了话,眼下只得再去圆:“世子声威素著,素来以德服人,臣女对您的‘畏’仅是‘敬畏’,并非‘畏怕’。”
苏鸾本以为自己这话圆的尚算漂亮,可陆錦珩却是被她逗笑了,“以德服人?你该问问这些年被斩于本世子剑下的人,可是这般想的?”
暗暗吸了口凉气儿,苏鸾方意识到‘以德服人’这四个字,用在陆錦珩身上,简直就是明着讥刺。所幸陆錦珩没有动怒的意思,只是觉得好笑。
想了想,苏鸾又道:“自古小人畏威不畏德。世子认定那些人该死,那他们定是做了不可饶恕之事,唯有以命相偿,方可赎罪。”拍马屁这种事要么别屑做,做了就得曲意逢迎到底,不然成笑话的还是自己。
见苏鸾伶牙俐齿,每句质疑都接的漂亮……且违心。陆錦珩终是打算放她一马,不再言语逗弄。便道:“去拿药箱吧。”
“是。”苏鸾眸中一亮,如获大赦。既而起身去一旁的柜子前,取出今早水琴便备存于此的药匣子。
于柜前捊顺着要用的棉布条,苏鸾转眼看到陆錦珩也往这处来,他在柜旁的罗汉榻落了坐。
苏鸾收回视线,微微垂头整理手中的东西。心道这人眼下待她是好,但他毕竟是陆錦珩,书中最阴晴难测的主儿。更何况他未来还会牵扯进朝堂的夺位之争,与他走的过近了,必是祸大于福。
陆錦珩既已开了口,苏鸾便想着这次随他进宫在所难免。只是待进宫的事了结了,她便要同陆錦珩断了联系。
好在她如今得知原主救过陆錦珩,算是相互施恩,便也相互不图报了。不然就凭着这几回的恩情,怕也要一辈子扯不清了。
整理好东西,苏鸾抱着它们去到罗汉榻前,与陆錦珩隔着榻案而坐。陆錦珩将胳膊自然的搭在方案上,苏鸾双手为他撩起袖子,露出昨晚她匆匆包扎的那根白棉布条。
轻解开结扣,苏鸾见那伤口又有渗血,忙取过一块干净的棉布去擦拭。心忖着大半日过去了,伤口早该有凝结之相,显然是因着陆錦珩在外时用了力,才令得伤口无法结愈。
“是不是很疼?”苏鸾怯生生的抬眸看陆錦珩一眼,意带惭仄。
陆錦珩倒是面色无波,好似那伤口根本不是在他身上一样,只平淡的反问一句:“那你可有止疼的法子?”
“没……没有。”苏鸾应完这句,方意识到自己先前是说了一句废话。立马一抹羞色浮上了腮,将那桃粉的胭脂熏成了海棠红。
而陆錦珩看着她的眼神,也似微微起了变化,好似带着一丝欣赏。
欣赏她的尴尬?
苏鸾忙将头低下去,只专心处理伤口,打算不再多嘴。
清理干净伤口周边的溢血,苏鸾才将那伤口看了个真切。竟有一掌之长,且近寸深!陆錦珩不是尤擅舞刀弄剑么?挥向旁人的刀尚且有把握,怎么割向自己的刀反倒失了分寸?
苏鸾停了手下的动作,抬头看着陆錦珩:“是臣女昨晚疏忽,未看清世子这伤口如此之深。这样的伤,世子该唤府上大夫过来。”
“你是想让我为你负伤之事,张扬的府上人尽皆知?”陆錦珩一错不错的睨着苏鸾,直将她看的又低下头去,继续为他上药包扎。
如今隔壁的吴侧妃显然已对苏鸾起了兴趣,不然灵荷这颗棋子不会在苏鸾面前暴露。既如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虽然他也不信那个女人能搞出什么高明花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