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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那人的身份如今已一目了然,该想的,就是怎么接近对方……
还有,怎么把人从牢里捞出来。
闻人诀下蹲着用力搓洗手上衣物,脑子却在快速转动,他不觉得天元和赌坊如今的主人留着炎振只是为了羞辱和折磨,他们之所以没有杀死炎振,一定是因为炎振手上还有什么依仗。
让他们不敢,或者说,忌惮。
而要不要从炎振身上找突破口,也还未知,要先接触了那个男人才可下判断。
闻人诀有这个心,做事便越发刻意,他知道那个跟自己一样其貌不扬的老仆每天都要往地下室送饭,便想方设法的亲近。
本也有意用钱买东西讨好,但他帮夕阳跑腿拿的那些钱,都为了掩护那只猫给了同室的人,如今身上分文不剩。
跟前跟后了一段时日,老仆总算对他多了些熟悉,闻人诀看时候差不多,便做了些手脚,让老仆的手被重物砸了一下,不轻不重的伤赌坊管事不会在意,老仆只能自己找些药吃,但每天的工作还是要做的,赌坊不养闲人,闻人诀有意帮忙,可没想老仆虽糊涂却很谨慎,就算双手不便却依旧每日亲力亲为。
地下室关了不止一个人,老仆觉的自己小心些没错。
但大概真是点背吧,他的手才好没多久,便又莫名其妙的摔了个大跟斗,一只脚跛了,行动很是不便。但又不敢跟管事的告假,怕被当做无用之人扔出去,而前段时间自己手受伤时,耐心照顾自己的那个小伙子就让他舒心多了。
老仆自然不会无故摔倒,闻人诀做一次猫腻不成也没不悦,反而细心照顾,等待时机再来一次,人就是这样,戒备心会被亲近一点点磨光。
尤其在自己遭受苦痛之时。
帮忙拎着饭桶跟老者忙活了几日,他办事妥帖,不该看的不看,更不会开口问东问西。
地下室阴冷潮湿,只在狭小廊上亮着三四盏烛火般的小灯,看守的人不会长久在里面呆着,只在最门口处守着,长年送饭的就那两个人,他们都很是熟悉了,闻人诀刚开始跟着送饭他们还关注几眼,等出入的次数多了便也不太在意。
跟着送饭这些天,闻人诀熟悉了一下里面的环境。
他见到炎振了,跟在老仆身后。
不过没去抬头打量,只帮忙往破碗里舀饭。
那是个三十左右的男人,方正脸庞。因为长久的折磨头发凌乱结块,浑身散发恶臭,走动间听见厚重铁链声响,闻人诀貌似不在意的瞥了一眼,一根足有人手腕粗的链子锁着男人脚踝。
对方看见他也没什么多余反应,神情有些死寂的绝望,可透着的那股子韧劲,还是能让人看出一点昔日的风骨。
使够了钱,同室那几个人不仅帮他遮掩了小猫,还帮他分担了不少活,闻人诀也借着出去买药的由头,往老仆跟前凑的越发殷勤。
闻人诀双手死命拎着饭桶,饭菜中有股子馊味,地下室门口给他开门的两个人很是嫌弃的伸手捂鼻子,让他快些走。
穿过那两个人,铁门在身后关上。
闻人诀借着昏暗的光线,一个个往房间里舀饭,直到到了炎振的牢房。
三天前,老仆感冒了,因为没人照料,后来还发起了高烧。
浑身无力下,只好让他一个人前来,好在几天下来,他没出任何差错。
闻人诀弯腰把发馊的饭,舀进铁栅栏边放着的大碗里。
这几天他都一个人前来,重复着老仆的步骤,就算是到了炎振牢房门口,也没开口说话。牢房中被锁着的男人一样没开口的意思,甚至连抬眼看闻人诀都没有过。
锁着脚踝的铁链子过短,一端被钉死在墙壁上,吃饭的破碗却被放置在铁栅栏边上,炎振够不着,只能前扑身子趴下用手指抓着吃。
破碗是被固定死在铁栅栏边的,他动不了……
往日里舀饭完闻人诀会立马转身离开,但今日,他却好整以暇的收手站着,看男人挪步过来,趴下身,伸出手指抓饭吃。
头发因为过久没打理,结着块。闻人诀看不清他的眼睛和鼻子,阴暗的房内只放着一个木桶让人拉屎尿,可明显,被清理的几率不高,正散发难闻的恶臭。
饭菜馊的湿软,甚至不太能被抓起,大部分从男人指缝间流出,趴直的男人便伸出舌头从地上舔起。
炎振不得不如此,地下室一天只送一次吃的,如果饿着肚子,他可能会挨不住夜间的阴冷。
闻人诀看男人脑袋在地上拱动,眼神很平静。
“真像条狗啊。”
地上舔舐的脑袋一顿,而后继续自己的动作。
对闻人诀的开口,炎振有一瞬间的愣神,可如此讥讽的话,他这一年来听的还少吗?早就不以为然了。能来这送饭的,地位恐怕比狗也高不到哪去,大抵是想从自己身上找些存在感。
炎振懒得应付这样的人,仔仔细细把掉落在地上的残渣舔完,他又伸手去抓碗里剩余的。
男人对自己的话反应不大,闻人诀倒不感到奇怪。
他只是把抱在胸口的双手背到了身后,等男人把碗中的食物全部吃完,准备爬起身走回牢房深处时才又开口:“夕阳快死了。”
语气很平淡。
却让背朝着他的男人身子一僵。
先前被骂成狗都没半点反应的男人,重新转过身来,透过结块的头发,死死瞪着他:“你见过夕阳?”
闻人诀没回应,站在原地就那么静静的打量着男人,瞳孔深处透着些非人的冷淡。
炎振终于觉的这个人不太一般,他跟着深究般和闻人诀对视,却看不出这个面容丑陋的仆从究竟有何不同。
“你究竟是什么人?”
微微往下垂着眼,闻人诀大半个瞳孔被眼睑盖住,有些倦怠的样子,漫不经心道:“为了一个男人与手下反目落得现今的下场,不觉得自己很是滑稽吗……炎振。”
一开始的语调慢悠悠的很轻缓,最后两个字时,却忽的加重了语气。
炎振听他唤出自己名字,却不感到诧异,他只重新走回铁链限制的所能到达的最远处,隔着铁栅栏看这个神秘来人,沉声道:“你想做什么?”
“救你出去。”闻人诀伸出中指,上面沾上了一些饭菜的汤水,他用另一手慢慢擦去。
“呵。”炎振视线转冷,脚步往前再踏出一步,想靠人再近一些。
只不过铁链早被他拉直,半步前进不得。
没办法他只好站在原地,语气加重:“就凭你?”
“你在对我用激将法?”闻人诀抬眼,语气有些诧异,但很快转为嘲讽:“不需如此我也会救你。”
炎振张口哑声,半天看看外边,知道得抓紧时间……可心中的猜疑太重,他问:“你救我,为什么?我们非亲非故。”
闻人诀垂下手,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奴仆衣服,笑道:“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处境做些什么。”
炎振沉默,他曾是这家赌坊的主人,怎么会不知道赌坊奴仆的地位。
这个人看来是想把赌注压在自己身上,只是:“看来天元是想出新法子折磨我了,他给了你多少钱?你演的还不错。”
男人的冷嘲不加收敛,可闻人诀看着他,却笑的多了分认真。
“一年的折磨,耗尽了你全部的锐气么。”
双脚僵着,炎振死死盯着来人,愣是忍着一个字没有。
闻人诀再笑:“我的耐心有限,这段时间我不会再来,你好好想想。”
炎振咬着牙,瞪着血红大眼,看闻人诀步步离去,再没回头。
讨好的对两个守门护卫笑笑,闻人诀加快步伐,回老仆身边。炎振会提防他不奇怪,若炎振二话不说的信了自己,才要值得警惕。
以为自己是天元故意派出,给他希望又再狠狠踩灭,这样的想法对一个曾经的当权者来说,很正常。
他心中思量的却是,怎么再见云暮一次。
今天和炎振短暂交流的这一次,闻人诀更信了他是有依仗的。
不然炎振无需对自己的出现如此防备。
光救出人有什么用,改变不了局势。闻人诀真正看重的是,炎振到今天还能用来活命的那股力量。
可现在看来,这个人,也是可用的。
一个人在黑暗中陷的久了,哪怕是一缕微弱的光芒都会奋不顾身抓住,可炎振今天能够忍耐住,闻人诀便觉的他最起码有一个珍贵之处。
没有人会始终胜利,一旦失败就歇斯底里的,再伟大过,也是废物。
自己要的绝不是言听计从的傀儡。
这一段时间不再去见炎振也是准备耗耗他的耐心,最无望之时的伸手,才能让被拉扯之人铭心刻骨。
同样的,自己还得利用这段时日,从云暮那拿到他想要的。
他想着要再见云暮一次。
对方想的居然跟他差不多,但云暮之所以想再见他,还是因为那只白色小猫。
云小少爷这段时间在家里表现很好,成功弥补了那次偷溜出去的负面形象。
爷爷夸了他几次,大哥们对他也多了点笑容。
他是家中最小的儿子,父母都去世了,大哥掌管着云家,其他几个哥哥们本事也都不弱,帮衬着。爷爷虽然年纪大了却老谋深算,坐镇家中,于是他这个年龄小了许多的次子,便被养成了如今的样子。
爷爷护着,哥哥们宠着。
好好表现了一段时间,云暮便有些按捺不住了,他想去见见那个奇怪的人,还有托付给对方的小猫。
那猫儿天蓝色的眼睛特别漂亮,云暮救下它的时候,它就那么看着自己,水汪汪的,好似自己是它最亲近的依靠。
云暮觉的自己得对它负责。
而且……那个奇怪的“丑家伙”也很好玩。
从小到大,谁敢那么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
虽然当时感觉不太好,不过后来再想想,却也不是很讨厌。
而且那人跟自己说话的语气……虽然很平板,但分明带有训斥,和哥哥们一样,可之所以训斥也是因为关心啊,这点道理云暮还是知道的。
他憋在家中装乖宝宝的这么些日子,就在想,那个长相丑陋但声音好听的怪人怎么样了,那只小猫有没有变得更漂亮一些。
寻着个由头,他怂恿着蓝家的小子说要到赌坊玩。
蓝家那小子胆子比他还小,从小和他一样被管的严厉,两人今年都已举行过成年酒会。
十五岁了,总该干点“大人”的事。
来赌坊明显是个好主意。
知道云家和蓝家小少爷要来,飞驰,也就是赌坊大管事早吩咐下去了,一些不该开的“局”都移到高层去,小少爷们要经过的地方全数摆上了鲜花。
虽然两位少爷是要来“开眼”的,但他哪能真让那些龌龊事进了他们的眼,真吓着惊着了,可没法和两家交代。
连大厅今晚的客人,他都让人筛选了一下,一些个特别容易冒刺的,都说着好话往高层带,为此还特意开了几个“局”在楼上隐蔽的房间。
蓝家小子和云暮哪能想到这些个,他们让家里人把车停在门口,跟着赌坊早候在一边迎接的人进去。
两家的护卫早在他们到来之前,就散落在了赌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