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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区的高层可算差不多来齐了, 闻人诀抚摸着匕首刀刃, 对身旁言语上的交锋没太在意, 出门前最后瞥了眼武广。
男人正被两个十八区的战队队员用绳子圈住脖子, 慢慢拉伸抽紧,瞪着双死鱼眼, 舌头外露, 充满怨恨的盯着自己。
维端:“您不生气吗?”
闻人诀语调平平:“什么?”
维端:“他辱骂您的那些话, 您不生气吗?这样死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闻人诀笑了笑, 看辛头让人把黑虎抬出去, 男人在维持短暂清醒后又再度昏迷, 破烂的衣服下, 裸‘露出的胸膛上遍布铁钉, 眯了眯眼, 他慢条斯理道:“将死之人的言语我又何必在意,要是他有能耐把刀架上我的脖子……”微笑着继续:“那时候, 我说不准会认真听一下。”
维端:“……”
蓝岸脸色难看的在原地僵了片刻,看厅内全是面色冷肃的十八区人, 深呼吸了口, 他一甩袖子, 转身离去。
大步走到门外时, 看见了斜靠着墙壁的闻人诀,突的又停下脚步。
他身后, 跟着向阳余刚等十八区高层。
硬邦邦的, 蓝岸似乎被挑动了什么神经, 对着闻人诀泄愤道:“跟我走吧?你要跟我走的吧?你跟不跟我走啊?”
维端:“……”
闻人诀看他身后跟着的十八区众人,抱在自己胸口的双手放下,站立起身,扬声道:“说说书易的来路。”
他确实是要走,若是不准备回十七区,今晚也不必演这出戏。
但是走前,该交代的事情还是得交代。
知道他大概还有什么计划,向阳简短回复:“一年半前,有艘小飞艇坠毁在沙南茂林里,被咱们的人无意间发现了,里面只有一个活人,就是书易书先生,前哨队的人把他带回了王区,本有意询问他的来路,但他当时受伤颇重,咱们的人照顾好他后,他就说要报答我们,只说自己是高等王区出来游玩长见识的,等报完了恩情就回去。”
余刚粗声接话:“本来咱们也不信任他,后来发现他脑子还挺好使的,之后我们区遇上了不少事,有他出主意的,都没错,就,慢慢的大家就信任他了。”
绕过挡路的蓝岸,吴豆到了闻人诀身前弯身道:“这次十七区和十五区来袭,都是书先生在后出谋划策。”
好好的出来游玩,怎么就会莫名其妙坠毁在茂林之中?
这个理由看似不可信,但又很好圆,说是在空中遇上了大鸟也不是没可能。
闻人诀沉凝着,倒不是在想书易这人可不可信,依照对方的布局来看,人家的脑子很好使,对战场用兵和计策谋略皆很精通,且在大场面上也很沉稳。
这种人,真想对十八区做些什么,黑虎这帮人也根本撑不到自己回来。
闻人诀看人很准,就算只见过短短一面,他思考的是这个人可用不可用,又或者说,留不留。
他有惜才的心思,在什么事情都得亲力亲为解释并动手后,他对这种谋士类的大才就很是渴望,书易就像是凭白捡来的,且先不管人的来路出身,只要肯为自己所用。
若不能……那也没什么意思了。
再大的才,落到别人手里……
“主上!”余刚粗着声音突然嚎了一嗓子。
被打断思路,闻人诀怔了会,抬眸看那憋红了脸的男人。
伸手指着蓝岸,余刚不满道:“您又要和这卷毛走?”
眉头一簇,蓝岸立马就拖腔拉调怪声怪气道:“是是是,谁让你们个个长的脑满肠肥,有碍观瞻,跟我一块,怎么也赏心悦目些。”
“适可而止吧,蓝队长是否忘了自己的处境?”向阳古铜色的脸立刻就阴沉下来。
“我什么处境?”手指卷过耳旁头发,蓝岸笑眯眯的扫过在场众人,咄咄逼人道:“我的处境就是今晚要带着你们的王走人呀。”
余刚现在是知道比书易的讲话方式,还让人生气炸肺的言谈吐词了。
调门儿一下拔高,却不是对着蓝岸,他知道今晚耐对方不了正是因为王的命令,对视着自家王,他急促道:“主上,我们已经逼退了十五区,打残了十七区,您干什么还要跟着他走?”
蓝岸身周跟着的人已经全部下楼梯等他,就剩他一人跟十八区七八个高层对峙,把人一个个全惹的急了眼后,他刚才受到武广刺激的小心脏似乎才平衡一些。
看的出来,闻人离开十八区的日子其实蛮久了,他底下这帮人正一肚子的不满和牢骚,尤其是因为今晚的战斗而压制下来的怨恨,现在不正冒头了吗。
他心情恶劣,出言便尖酸刻薄,可这些其实都只是表面,蓝岸深层次里的,并不希望闻人就此留在十八区。
余刚脾气一向莽撞,向阳却是打心底里觉的主上欠十八区所有人一份解释,便也任由默许了他的“犯上”言行。
吴豆看人已经把话说出,不想惹火烧身,明智的静立原地。
高层之间说话,楼道内的十八区战队队员已经全数撤下楼,身后大厅内的亲卫们也都麻利的关闭了厅门,把空间留给他们。
可以说,闻人诀对手下一向表现的并不苛刻,只要不踩着他的雷线,大多事情,他都会漠视。
这些雷线里,恰巧就有一条是干涉他的计划,质疑他的行动。
可他并没能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脚底下的黑洞就无声出现了,犹如地狱之门打开般,一条带着蓝色光点的触手从中伸出,以人类眼睛绝对反应不过来的速度缠绕上余刚身子后,挥舞向空中,而后又突然用力甩向左边的墙壁。
“啪!”一声,挥击的力道大到不可思议,余刚这个膀阔腰圆的大汉就如纸片般从墙上滑落。
留下一道血痕恐怖的蔓延到地,混沌中男人大嘴张开,血从喉间不断向外涌,两手一脚形状扭曲的折着,人已没了神智。
向阳不自觉的就往后退了一步,心中所有情绪全部消散,望着前方那个久别的男人,不寒而栗。
无法克制的叫出了一声,吴豆有些不忍,却又不敢上前查看情况。
他们身后的其他人,更是噤若寒蝉。
跟十八区的人不同,蓝岸一时有些摸不清状况,只再看到地上男人的惨状,他才回忆起刚才的场景,根本不是他的肉眼能够观察到的,明明只是一瞬间的晃影……
然后,那个刚还和自己犟嘴的男人就飞了出去。
像是第一次看见闻人般,他惊悚的扭转视线,目光放到人脸上,颇有些心有余悸。
这下好了,现场再没人敢出声,便连呼吸都被有意压制。
闻人诀低着头,没顾去看余刚的后果,心识中淡声喊道:“维端。”
维端表现的很是喜悦,“在啊,主人。”
声调冷淡,闻人诀开口问询:“你恢复了?”
雀跃不已,它兴奋道:“是啊,是啊,特意试了下啊,防护程序已经能用了,连接上天眼看来就是这几日的事情。”
终于抬头瞥了眼余刚模样,闻人诀话音里带着点轻微的责备,“下手过重了。”
维端委屈不已,“我有克制力道啊。”
“算了。”这两个字他是直接说出口的,只是音量很轻,像是咕哝,没人注意到。
“十七区我还是必须要回去的,”盯着低头的男人,闻人诀喊了声:“向阳。”
“是,主上。”向阳挺直身子,面上什么都没表露出来。
“我和蓝岸走后,你带人适当追击出茂林,对外就说黑虎已经残废,由你接替王位。”
听了这话,向阳虽尽力压制,但还是忍不住的喜上眉梢。
稳重应声:“遵王令。”后,又开始暗自窃喜。
吴豆和其他第二战队听到命令的高层神情不同,低着的面庞上,满是深思。
辛头站在最后怒火中烧,悲愤填膺下几次想要不计后果的把话喊出。
只是,眼角余光扫到瘫倒在地的余刚后,又顿住。
再想起刚被抬下去,现在还生死未卜的黑虎,心灰意冷下他再没开口的欲‘望。
……
没去顾及十八区众人的各种纷杂心思,和蓝岸出了王居后,闻人诀找到十七区还残余的人马,整合后一起冲向门洞。
在经历一场“激战”后,又从门洞处逃出生天。
十八区的人摇旗呐喊不依不饶,在茂林中还追击他们出很长一段距离,等天光彻底大亮后,才撤了回去。
十七区来时汹涌,气势震天,走时,残兵败将,垂头丧气。
从沙南茂林出去后,一路上的气氛低到压抑。
不少缺胳膊少腿的彼此搀扶,一副惨样,哪有来时半分的趾高气昂。
十七区在收到他们送出的消息后,全城哗然,人心浮动。
……
十八区这一场赢的漂亮,本应该欢欣雀跃,底层确实如此。
但真正的高层间,气氛却诡异到不行。
吴豆在修整好王居后,私下里去寻了书先生。
书易长的极好,明眸皓齿,眉梢细长,吴豆找过去时,人正睁着他的单眼皮,哈欠连天的看文件。
文件内容很是枯燥,是王区修缮的方方面面和战队人员损耗添补,可以说,他虽无官职在身,但干的一点不少。
抬眼看吴豆时,书易的表情并不多出乎意料。
慢悠悠的来了句:“坐吧,我还琢磨着你来的晚了。”
恭敬行礼后,吴豆在下方凳子上坐下,诚恳道:“最近王区内事情比较多,外面的聚集村落不少被夷为平地,需要王区战队过去安抚人心。”
“你要问什么?”指尖翻过纸页,书易又是一个哈欠。
没有丝毫迟疑,吴豆清晰道:“王……为何要让向队长做“王”?黑虎队长……虽说是第一战队的,但,我认为这次,他的付出很大。”
主上跟他们的距离感越发显得远了,如此赏罚不分明,底下众人,如何心服?
他实在是憋的久了。
憋到整个人都恍恍惚惚,憋到再不说出口这些话,大概会把自己逼疯。
停了手上动作,虽早猜到人来意,但书易仍对这个话题感到沉重。
低哑着,他缓缓问道:“你们当初为何要认他为主?”
不待吴豆回答,目光投向窗外,他又不急不躁道:“关于你刚才的问题,我从来只听你们谈起你们的主上,你们的王,是如何如何了不起的厉害,如何如何不像人类,可我毕竟只跟他见过一面。”
“这段日子,我也在空闲之余仔细想过,细细推敲过所有的事情,那个在暗地里推动着十七区行动,隔空与我配合的人,应该就是你们的主上,单从这一点来看,他的心计谋略,皆都不俗。”
神情晦暗,书易耐人寻味的继续说道:“他的布局手法,我且先不多言,单就你问我的这个问题,其实很好理解,陈凉息死在和十八区有“勾结”,意图自立为王的武广手上,可武广又在动乱中被蓝岸和你们的主上所杀,假设武广真跟十八区有交易,可以成为十八区的王,那么你认为,十八区的原王黑虎可能答应吗?”
“在如今的十七区人看来,陈凉息能够攻打进十八王区完全是个请君入瓮的阴谋,而黑虎很大可能是跟陈凉息一起,被双方手下人联手给算计了,武广和十八区这边有人说好,除掉黑虎,打散十七区的人后,他来做王,这不是最合理的解释吗?”
吴豆琢磨着他的话,眉头慢慢纾解开,问道:“您的意思是,向阳做王后,宣布黑虎残废,十七区的人就会猜测当初和武广勾结,后来又设计让蓝岸和主上杀死武广的人,就是这次最大的幕后赢家,向阳。”
书易点头。
长长叹息,吴豆忍不住感慨了句:“先生您说的没错,这世上最复杂的,便是人心了吧。”
“可是……武广在十七区家大业大,他有什么理由会这么做啊。”对啊,这一点就没人会考虑到吗。
摇了下头,书易心平气和道:“自立为王是多大的诱惑,一定的牺牲又算得了什么呢。”
吴豆怔了怔,沉默下来。
虽武广没有过这种想法,一切不过是受了算计。
吴豆心中却依旧有说不出的滋味。
半晌后,他突然轻声问了句:“先生,您准备走了吗?”
苦笑一下,书易柔和道:“我现在走的了吗?”
是啊,先不说之前的隔空配合,就说之后,这个他早前想见的十八区幕后真主,从容不迫的步步算计。
如此心思阴沉之人……又怎会放自己轻易离开。
“先生什么意思?”
书易婉转道:“余刚还好吗?”
一句话落,吴豆就仿佛掉进了冰窟中,从头顶凉到了脚尖。
书易却似想过很多,温言抚慰道:“倒也没那么可怕,如今不说别的,单就接下来的“棋盘”,我其实,也很想留下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