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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龙抬头。此时的阳城,正是欢歌笑语,百姓们扶老携幼,载歌载舞的欢庆“二月社”。《列子·汤问》曾记载:“夸父不量力,欲追日影,逐之于隅谷之际。渴欲得饮,赴饮河渭。河渭不足,将走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
后来,人们为了纪念这位“不自量力”的夸父,就将他倒下的地方命名为“阳城”,意为“离太阳最近的地方”或者“太阳离地面最近的地方”,也就是太阳之城,亦有人称之为凤凰之城。它地处并州、司隶、豫州三州的交界,古来并非兵家必争之地,一直以来,这里的人们都过着安定、富足的生活。
就在百姓们兴致勃勃在二月社上为他们的幸福、安稳而歌舞升平的时候,却不知道,一只杀气腾腾、充满暴戾之气的部队已经连续赶了数日的路程,往这里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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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荣的大部队于二月初一抵达阳城边界,由于连日行军,纵使西凉军再骁勇,也架不住疲累的袭扰,徐荣于是命令大军驻扎在了阳城北郊凤凰山一带的密林之中,安营扎寨,埋锅造饭,大军隐藏踪迹,就是董卓也不知道:他的这支部队已经在徐荣的带领之下,跑到了距离雒阳数百里之外的阳城地界来了。
在徐荣下令士兵于密林之中扎寨的时候,都督华雄反驳道:“大军日夜兼程,如今疲累不堪,又驻扎在密林之中。倘若遭遇敌军,一旦四下纵火,则不战而自溃,此是兵法之大忌!”
徐荣只是摆了摆手:“战与不战,不在于贼,只在于我,华都督请勿再言。”
华雄见徐荣丝毫不听他的谏言,憋了一肚子气,下来便对樊稠发牢骚道:“徐将军刚愎自用,而又违抗相国之令,私自行军越数百里之遥,只怕是心有异志,我等当有所防范。”
樊稠想了想,他个人认为徐荣虽然总是神秘兮兮的,但这么长时间下来,倒也的确是真心为相国效力,虽然行事常常有悖常理,却也屡次出奇招,相国能有今日的地位,徐荣可以说是功不可没,于是他对华雄正色说道:“此话不可再说,如今天下群贼蜂起,我等为相国效命,便当扫平四海,听说豫州刺史孔伷就率军在离此不远的颍川聚众起事,徐将军奔走数百里,只怕其本意在于孔伷。”
华雄听了,虽然面色依然不忿,但也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樊稠暗地里又命下人将华雄的这番话转告给了徐荣,意思是要让徐荣明白,樊稠对徐荣是绝无二心的,由此虽然可以看出樊稠不是个正人君子,但也老实得可爱。他就是这么一个粗人,他信服谁,就一定信任谁。
徐荣只是无所谓的笑了笑:华雄这人打仗的本事她上次算是见识过了,统率千把骑兵还差点被孙坚的疲累之军围困,若非有樊稠、张辽等人接济,只怕他的部队损失会相当惨重。这人对她来说没有太大用途,还是想个办法把他打发回雒阳去更好。如今已经临近了阳城,徐荣倒是想到了方法,打从一开始,她就打算要把部队里所有对自己还存有不满的人统统都赶回董卓那儿去,她要做什么,不需要这些人来置喙。
后半夜之时,徐荣屏退所有的兵士,命令他们在主帅营帐百步之遥外巡视,且吩咐他们:任何人进来,都得事前通报,否则军法处置。
终于,帐篷里只有徐荣、阿初、绮丽三人了,原本徐荣只打算带阿初一人随她行军,但由于此番董卓纵军在雒阳城中大肆劫掠,放绮丽一个人在雒阳反而更不好。幸好西凉军迷信,军中还备有巫女、侍女等女子,于是她便将绮丽以随军侍女的身份带到了军中。
“荣小姐,您是要等谁吗?”
阿初惴惴的问道,她能感觉得到,今日的小姐,自从大军临近阳城之后,整个人身上就带着一股令人心寒的杀意,虽然她已经知道:万年公主刘瑛就在阳城,但坦白来说,阿初和绮丽其实并不希望荣小姐报仇的时候第一个就要杀了王爷的亲妹妹。
这个时候,突然一股清风吹拂过营帐,悄然无息之间,一道倩影踏着莲步,飞身跃入了徐荣的营帐之中,竟然连外面巡察的士兵都没有注意到。
“你终于回来了。”
徐荣轻笑道。
“是的,奴婢见过荣小姐。”
那道黑影朝着徐荣恭谨的行了一礼,然后取下了遮脸的丝巾:竟然是失踪了两个多月的心伊!
阿初和绮丽一见到心伊,都惊奇的长大了嘴巴,但她们心底里也同时明白了:看来,这段日子,是荣小姐暗中吩咐心伊去探查阳城之事了。这也令二人心中泛起一丝苦楚之意,这样的事情荣小姐都没有跟她们交代过一句话,难道荣小姐已经信不过她们二人了?还是荣小姐如今视她们二人为累赘?
“怎么样,万年公主……如今可有在阳城?”
徐荣冷冷的问道,那语气比平日的冷漠还要令人闻之寒如骨髓。
“荣小姐,很是不巧,万年公主已经于上月随车驾、护卫等人往西而行,只怕是应诏要入雒阳……”
就连心伊此时都有些发抖,她明白,徐荣如今领兵以后直扑阳城是为了什么,可是,如今的公主早已离开了阳城,就算今日荣小姐带兵到了,也无法亲手弑杀这个仇人了。
徐荣心中很是有些失望,但她依旧声色不改:“那么,如今阳城城中,还有些什么熟人?”报仇可以慢慢来,刘瑛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据她所知,自从刘奕死了以后,数年之间,幽州接连遭遇鲜卑、乌桓、高句丽等势力入侵,玄菟郡几次差点沦陷,虽然奋武将军公孙瓒力挽狂澜,但也彻底改变了幽州的势力格局,王家几经战乱,尤其在王老爷王贞病死以后,王家只剩王玄一人执掌,势单力薄,终于无法在玄菟郡立足,随着公主南迁到了阳城一带。刘瑛可以跑到雒阳去,她是公主,去为新帝登基庆贺也是自然,但是,王玄,还有王家的人还有不少人应该留在阳城。还有……那个张安,似乎也是阳城人氏,那么,城中定然还有他们的一众家眷,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过阳城。
“回荣小姐,奴婢打探到,李旻如今是颍川太守,在孔伷军中效力,张安为骑都尉,也在孔伷军中……所以,阳城除了王家的人以外,没有别的相干之人。”
“哦……”
心伊的话语里,并没有为王家的人求情的意思,但莫要说是心伊本人,就是阿初和绮丽,她们心中对王家也没有丝毫的恨意,毕竟,对于阿初等人而言,她们最重要的主子是刘奕,而刘奕与刘瑛是亲兄妹,血缘至亲,她们无法理解到“董筱幽”那股对于刘瑛、对于王家的刻骨之恨。
“听说,阳城如今正要举行二月社吧?”
徐荣淡淡的问了一句,语气很是随意,似乎并没有为仇人都不在阳城而感到大失所望。
“是的。”
“心伊,你可有打听过,二月社的骨架、京观……这些东西,可是用牛羊的尸骨,抑或是……人的尸骨?”
阿初和绮丽脸色一沉:荣小姐为何突然这么问?一般来说,二月社要搭载的看台、骨架这些,都是由早已备好祭祀用的牛羊遗骨所搭,这也是一种风俗。
心伊脸色刷的变得苍白,她的话语也有些无力:“是……用人的遗骨……”
徐荣冷笑,身体却感到从内心深处传来一股难以名状的仇恨之火:“那么,就算你不打算刻意去问,也应该知道,那是谁的遗骨吧?”
心伊瑟瑟发抖,她看了看一身黑布的徐荣,终于艰难的回答道:“是……公主南迁之时,由公主的侍从们装殓带来的……徐家一百来口人的尸骨……”
“啊!”
心伊回答之后,阿初和绮丽都忍不住惊呼一声:都过去四、五年了,公主居然还如此折腾徐家之人的尸骨,如此深仇大恨……可是,王爷的死,她们再清楚不过:那根本与徐家毫无瓜葛,公主误信李旻等人的话,将这份错误的仇恨延续了如此多年。她们二人都心惊肉跳:既然如此,荣小姐再要做任何事情,那也是合情合理的!
她们更担心的是,如此残忍的行径,会不会刺激到荣小姐,把她气昏在地?
然而,徐荣听了,并没有浑身颤抖或是表现得烦躁焦虑,她只是很轻松的坐在胡床之上,然后她摆了摆手,示意心伊起身。
“你们三个。”
徐荣隔了好一会儿,才幽幽的开了口,语气并不激动,但却透着刺骨的冰冷。
“小姐……?”
阿初等三人都不安的看着徐荣,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
“如今,我要为我徐家上百口人命复仇,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可是想反对?”
徐荣早已知道阿初等人心中的想法,故此一问。毕竟阿初、绮丽等丫鬟跟随那个“董筱幽”太长的时间,已经不是单纯的心中只有上尊下卑的下人,她们重视感情,同样,她们也重视刘奕的那个亲妹妹,所以她们若是看到自己对王家的人动手,一定会反对。但如今,徐荣让她们明白了,如今徐荣做任何事,那也是天经地义的复仇!徐家百余口人命,只因为刘瑛的旁听误信,而惨遭灭门,没想到刘瑛还不放过他们,竟然真的做到了剉骨扬灰,丝毫不顾念徐荣曾经还是刘奕夫人的情分。
“奴婢们……一切听从小姐吩咐。”
三个丫鬟齐齐的跪了下去,她们都把头垂得很低很低,丝毫不敢抬眼去看徐荣。
“……那就下去吧,明日,四更便要行进。”
徐荣说完,伸了个懒腰,便和衣躺在了胡床之上。
阿初等人早已明白荣小姐的意图,她们无人敢再劝阻,只能朝着她端端正正的拜了一拜,三人都惨白着一张脸退出了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