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一点小问题

衣青箬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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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人走远了,两人回到屋里,薛蟠立刻凑过来问道,“杨哥儿方才同她说了什么?”

    柏杨瞪了他一眼,手往地上一指,薛蟠立刻乖乖的走过去站着,哭丧着脸道,“杨哥儿方才还没罚完么?”

    “这话该我问你才是,”柏杨叹气,“前儿你留我时,自己答应过什么?”

    薛蟠这个性子,一贯是知情识趣,又得寸进尺。大约昨晚柏杨的松动助长了他心里的胆气,方才接了薛姨妈和宝钗黛玉回来,竟是连薛姨妈那里也不去,直往柏杨这里来赖着就不走了。柏杨本来说要去给给薛姨妈问安,也给他拦住,说是这会儿那边院子里正忙乱着,就是过去了也不能好好说话,莫如等晚饭时再过去。

    这也就罢了,算是说得有几分道理。然而他毕竟没安什么好心,青天白日,就对柏杨动起手来,很显然别的都是借口,他不过是想找机会亲近柏杨罢了。

    倘若只是这样,柏杨自己毕竟也没有拒绝,倒不能因此责怪他。然而方才宝钗和黛玉进来之前,两人本已听见了杏奴的声音,薛蟠却还是缠在他身上不肯离开,这才惹得柏杨恼了。

    幸而到底还有些分寸,起码留出了给两人整理衣裳的时间,否则就不是罚站那么简单了。

    所以这会儿,柏杨是立意要让薛蟠长长记性。这一回是宝钗和黛玉,两个小姑娘不懂这种事,就是看出点儿什么也不会多想,下次若来的人是薛姨妈,怕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薛蟠听见这个问题,面上亦是讪讪的。昨日是他亲口对柏杨说,只要柏杨肯留下来,他一定能忍得住不同他太过亲近,让人看出端倪。如今才过去了一日就自己打了脸,柏杨生气也是应当的。

    “我已知错了。”他低下头道,“其实我心里知道不该,只是这身体不争气,一见着杨哥儿,总忍不住……”

    他这么一说,柏杨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便见薛蟠那处又撑起了个小小的帐篷,不由又气又笑,“你可真是……”说到一半,竟想不出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他了。

    他揉了揉额头,道,“你就在这里站着吧。我去太太那里看看。”

    说着又扬声叫了杏奴进来,对他道,“你们爷忘了一件顶重要的事,要站在这里想清楚,你看着他,我到东院去看看,一会儿就回的。”

    杏奴一脸莫名,但还是点头应了。

    等柏杨走了,他才低声问,“大爷忘了什么顶重要的事?”

    薛蟠板着脸呵斥杏奴,“瞎问什么?这也是你能问的?在那里站好了。”

    “怎么我也要站?”

    “废话!”薛蟠怒道,“你家大爷我在这里站着,难不成你还想过去坐着不成?”

    杏奴连忙认错。其实要说如果从前薛蟠跟柏杨的关系还没有什么实质进展的时候,薛蟠掩饰得倒也不错,就是杏奴一直跟在身边,也不怎么知道这件事。但后来他跟柏杨之间说开了,甚至……之后,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身体上总会有些变化,而这些变化,又都是瞒不过杏奴这样的精忠仆人的。

    薛蟠心里有人了,杏奴很清楚。而薛蟠身边来往亲密的人,满打满算也就那么些儿个,要猜到柏杨身上,实在太容易了。因为薛蟠对柏杨的不同,有时就连薛姨妈和宝钗都比不上。

    杏奴从小跟在薛蟠身边长大,以前还交往过一些金陵城里吃喝玩乐的世家子弟们,对这些公子哥儿来说,南风一事不是什么需要避讳的,反而隐隐是一种风潮。主子们如此,跟着他们的小厮自然也差不多。所以杏奴对这种事情并不陌生。

    甚至他知道,有好几位大爷身边的书童小厮,实际上也是他们的娈宠。在没有新人或者是不方便出来找人的时候,就是他们替主子解决生理问题的。

    小厮门聚在一起,自然难免谈论这方面的话题,也有人揶揄过杏奴,说他肯定早被薛蟠得手。杏奴面上打着哈哈,心里着实是松了一口气。因为这种事情,但凡是主子想要,他们是不能不给的。幸而薛蟠对这些不感兴趣——或者说也不是不感兴趣,而是那时他还没有开窍,只一心想要找个绝色美人。

    如今知道自家大爷开了窍,又见他看上的是柏杨这样的人物,杏奴这份担心,总算可以放下了。

    他自己虽然生得也还算周正,但站在柏杨跟前一比,那就是地里的泥。自家大爷从前眼光就高,如今倾心的既然是柏杨这样的人间姝色,旁人自然就都不在眼里了。

    不过两人究竟进展到什么地步,杏奴就猜不到了。自家大爷肯定是贼心贼胆都有,若是旁人,恐怕早就得手,但是这位柏大爷嘛……反正在杏奴看来,自家大爷是被他手拿把攥,捏得死死的,要做点儿什么,难!

    但杏奴同时又觉得,柏大爷待自家大爷,应该也是有些不同的。至于这种不同到什么程度,他看不出来。

    不过无论如何,杏奴总是站在自家主子这一边的。所以不管他心里怎么嘀咕,都不妨碍他暗暗为自家主子制造机会。譬如今天这种情形,薛蟠和柏杨共处一室,他就十分自觉的退出来,找点儿别的事情做。但又不能离开院子,要在门口守着,否则万一有人来了,一时不察闯进去看见点儿什么可不好。

    自觉为自家大爷考虑到了方方面面,杏奴自然也十分好奇他究竟有没有进展。这会儿见薛蟠站在那里,也不像是在想事情,看上去心情也不差,略一想便问,“我看大爷不是要想事情,是被柏大爷罚站了吧?”

    “胡说八道什么?”柏杨瞪眼,“我说想事情就是想事情。”

    “大爷就别瞒着我了,您的事情,有哪一件儿是我不知道的?实话说,大爷的心事我早猜着几分了。大爷若肯说出来,我才好替大爷分担什么?”

    薛蟠被他气笑了,忍不住抬脚踹了他一下,“狗东西,这种事情是你能问的?我也没有什么是要你分担的。这样的话再让我听见,或是传出去一星半点,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杏奴连忙捂住嘴,“小的知道了,保证闭紧嘴巴,谁也别想问出一个字来!”

    “这还差不多。”薛蟠说着转头朝门口看了一眼,“你去瞧瞧,柏大爷怎么还没回来?”

    “大爷,从这里去东院,就光是来回路上,也要走上一刻钟的功夫。何况到了那里,总要给太太问安,说几句话,又安排些事体,哪有那么快?”杏奴道,“大爷是不是站得乏了?不如您到那边儿坐着,小的给您捶捶腿,等柏大爷要回来时再继续站。”

    薛蟠怒了,“你究竟向着谁?”

    “小的自然是向着大爷的。”杏奴不解的道。

    薛蟠骂道,“蠢货!爷已经把你给了杨哥儿,往后他就是你的主子,你该向着他才是!他让你看着我,你就得好好看着!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杏奴心道自家大爷果然被柏大爷吃得死死的,就这样子,什么时候才能成事?真是让人着急!

    他却不明白薛蟠的心思,现在好好表现,待会儿柏杨一高兴,自然能说服他让自己留下来过夜,或者就是不过夜,至少也要做点儿什么再走。所以在这件事情上,薛蟠的决心是十分坚定的!

    可惜柏杨虽然高度赞扬了他这种精神,却半分留人的意思都没有,最后薛蟠还是只能失落的回了自己的住处。

    杏奴留在了柏杨这里。薛蟠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要他照顾好柏杨,语气沉重得就像是要出远门很长时间见不着似的,弄得杏奴也有些战战兢兢。柏杨见状好笑,“你们大爷胡言乱语呢,你且别去理他。我在京里时恐怕要多劳烦你,不过你仍旧还是跟着你们大爷的。他若是不发你月例银子,你只管来找我。”

    听到这番话,杏奴吓了好一跳,连忙抬头去看柏杨的脸色,见他神色如常,这才稍稍放心。然而心里的惊慌却是一点都没有减少。当时柏杨分明不在,却知道薛蟠跟自己说了什么,这让杏奴如何不害怕?

    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人,自家大爷的心思也好,自己那些小算计也罢,他岂有不知道的?

    这样想着,杏奴“扑通”一声跪在了柏杨面前。

    柏杨被唬了一跳,“这是做什么?”又伸手去拉他,“快起来,我不习惯这样,往后不可再如此。”

    杏奴在继续坚决的跪着和起来之间犹豫了一瞬,就顺着柏杨的力道站起来了,但还是将自己想的话说出来了,“大爷既说是把小的给了柏大爷,小的自然就只有柏大爷一个主子。若柏大爷将来不要了,再把小的送回去吧。”

    柏杨沉默了一下,才道,“你原不必如此……不过,说说你想要什么吧?”

    “小的求大爷指一门婚事。”杏奴道。

    “你有看上的人了?”

    “并没有,任凭大爷做主。”杏奴道。

    这就有趣了,柏杨想了一会儿,才总算是明白杏奴的意思。其实对这时爱好龙阳的男人们来说,身边的小厮侍童,估计跟其他正常男人身边的通房丫鬟没什么分别。

    其实这种身份说起来算是半个主子,却实在很可怜。真正像小说电视里那样,跟男主人相爱的是极少数,实际上就是个发泄的工具罢了。要说有感情,估计也就是伺候那么多年的一点情分。而且女子还可能有个正式的身份,称作妾,但这些侍童小厮们,就要悲惨得多了。

    世人好的是娈童,也就是美貌少年,最多到十七八岁,年纪大了,主子有了新宠,他们就会被淘汰掉。而这样的身份,多半是不可能瞒得住旁人的,离开原主人之后,自然也为人所鄙薄。前程没有,依恃没有,最后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结局。

    杏奴明显不愿意走这条路,所以才会提出成家的要求。他没有看中的姑娘,只是想要个已婚的身份。

    所以,杏奴是猜到了。

    柏杨料到过他跟薛蟠之间的关系,总绕不过某些现实的问题,却也没有想到会来得那么快。

    不过仔细想想,至少不是坏事。这身份说来有多少不好,但是得宠的时候,却也是十分风光的。总有人不甘人下,想要借助这个身份往上爬。至少杏奴不是那种人,省却了许多功夫。

    所以柏杨沉思片刻,便道,“方才那些话我就当是没听过,这件事你去求你们大爷,也是一样的。”

    杏奴哭丧着脸道,“柏大爷也是知道我们大爷的,我若是去求他,他多半只会骂我:‘爷的终身大事还未解决,哪轮得着你?候着吧!’”

    柏杨闻言一想,薛蟠的反应大抵的确如此,不由一笑,又道,“反正你也不是真心娶妻。有这么一句话,还不够你放心?”

    见他似乎没有听懂,柏杨又道,“倘若他问起,你就说这事我也知道。”

    杏奴微微一怔,而后明白了。他将自己打算成亲这事在薛蟠那里挂了号,之前所担心的问题自然就不是问题了。毕竟薛蟠又没有饥不择食到这个地步。而且就像男主人把丫鬟收房的时候需要女主人点头一样,他的事柏杨既然知道了,也同意了,薛蟠那里就没有过不去的道理。

    不过……杏奴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才察觉到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柏大爷这样说,莫非是承认了他跟自家大爷的关系?

    这个发现让杏奴被震得有点儿反应不能,恍恍惚惚的答应着,收拾好柏杨洗漱的东西退出去了。

    出了门被夜风一吹,杏奴浑身冻得一个激灵,陡然清醒过来。他连忙止住自己脑海里的念头,脚步匆忙的离开。这件事情不管究竟是什么样子,就如薛蟠所说,不是自己该想该问的,只能当做不知道。

    第二日柏杨是被薛蟠弄醒的。

    昨日黛玉在柏杨这里听到了从未有过的新奇之论,心情激荡之下,难以成眠。宝钗同她的关系早今非昔比,因此见她总想着此时,就拿了上回出门的种种经历来引着她说话,渐渐的倒是将两人的兴致都勾起来了。所以虽然秉烛夜谈许久方才睡下,但还是一早就醒来了。

    虽然是兄妹之分,但是柏杨毕竟姓柏,两人也不好直接过来叫人,索性就去了薛蟠那里,然后三人一同过来。

    听说柏杨还未起身,宝钗和黛玉都是抿唇偷笑,薛蟠则立刻道,“那我去叫杨哥儿起来。”

    杏奴听他说得自然,不免又想起昨晚之事。虽然叮嘱自己不能想,但是这种事哪里能管得住呢?所以杏奴终究还是辗转了半夜,后来也就想明白了,主子们的事情本没有他置喙的余地,现在他最担心的事情,柏大爷已经给出承诺了,大爷那里向来更不会有问题。既如此,他就好好伺候主子们就是了,何必多想?

    不过他心里到底感念柏杨,如果说从前总想着偏帮薛蟠,这会儿就颇有些倒戈的意思了。所以薛蟠去叫人起床,他也跟了去,只是留在门外,心想柏大爷若是不喜,定然会叫人,到时候自己立刻就走进去……

    然而他在门口站了半晌,里头还是一点动静都听不见。

    柏杨这会儿正被薛蟠搂在怀里亲。他这具身体说是养好了,其实还是有些体弱,早晨起床时因为低血糖,反应总比白日里要慢些。薛蟠虽然虽然只见过几次,但他花在柏杨身上的心思远非常人可比,所以早发现了。比如这会儿自己亲得满足,柏杨也全然没有抗拒的意思,反倒胳膊缠上来,主动迎合他的吻,几乎让薛蟠彻底失控。

    好在还记得外头有人在等,亲了一会儿,他便以绝大的意志力将柏杨放开,用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唇道,“杨哥儿,该起身了。宝钗和林妹妹已经过来了,正在外头等着呢。”

    柏杨微微皱眉,眼神逐渐恢复了清明。他看了薛蟠一会儿,才说,“她们在外头等着,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我来伺候你更衣。”柏杨说着,当真将熏笼上的衣裳取了过来。柏杨想了想,没有拒绝,等穿好了衣裳才道,“我们出门,你来做什么?”

    “我自然也是一同出门。”薛蟠立刻道,“杨哥儿可别想撇下我。”

    柏杨笑道,“这可不是我要撇下你,你自己说,今儿是什么日子,你该做什么?”

    薛蟠这才恍惚记起,自己如今要主持祭祖之事。虽说薛家族人都不在这里,祭祀也是小祭,但该有的流程却是不能省的,如此自然也就抽不出时间陪着柏杨出门了。

    昨日光记得要在柏杨面前表现,加入他们的话题之中,一时嘴快定了腊八,倒忘了此事。

    这么一想,薛蟠不由神色恹恹,失魂落魄的离开了柏杨的房间,吩咐等在外头的杏奴送水进去给他洗漱,然后自己走掉了。

    杏奴眼睁睁的看着他兴高采烈的进了柏杨屋里,又这样蔫蔫的走出来,不由大惊。他一直以为自家大爷是打算对柏大爷做点儿什么,如今看此情形,莫非实情竟是……

    等到一进屋,见柏大爷满面春风的样子,似乎更是印证了他刚才冒出来的念头,杏奴不由又是一阵恍惚。

    他设想了一下柏大爷将自家大爷搂在怀里喝花酒的样子,不由浑身恶寒,抖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见柏杨看着自己,心里盘旋的问题脱口而出,“我们大爷方才好像有些不高兴,这是怎么了?”

    “还是个孩子呢,不能出门去玩儿,自然就不高兴了。”柏杨不在意的道。

    杏奴松了一口气。

    虽然薛蟠自己不能跟去,但是他的提议是非常好的。因为今日街上的人的确很多,比平常更热闹。柏杨生怕自己一个人照料不周两位姑娘,索性将杏奴和李奴也带了出来,让他们一人跟着一位姑娘,既能帮忙拿些东西,也能注意她们的安全。

    如此小心谨慎,总算是一路顺利,在街上逛了一遍之后,他们便转入了一家酒楼,暂时歇脚,也吃点儿东西补充体力。——两位姑娘可能生下来就没走过这么多路,虽然又热闹又新鲜,身体到底还是有些受不了。尤其是黛玉,早就累得出了一身的虚汗,不过舍不得热闹,勉力支持罢了。

    见她进了酒楼还是依依不舍,频频回头,柏杨不由笑着打趣,“行了,若是喜欢,往后再来就是。不过你们这身子也该练练了,听说开了春,城外的风景更美,到时候咱们出城踏青,可别走不动才是。”

    黛玉喘着气,嘴上还不肯让人,“杨哥不过多走了几年路罢了,早晚赶上你。”

    在她心里,柏杨从前身子比自己还不济,的确只是“多走了几年”,所以他越是表现得好,黛玉心里反而越高兴。别人能做到,她自然也能做到,甚至可以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