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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晋·干宝《搜神记》
凌晨一点,刺耳的手机铃声打破室内的宁静,锲而不舍地闹腾着。
淡薄的月光从窗外斜斜照在床上,空调被下蚕蛹状的男人不耐地滚动几番,这才不耐烦地掀开捂在耳朵上的枕头,伸出一只光膀子在床头柜上胡乱摸索一番,将手机拽进被窝里。
沈清舟挣开惺忪的睡眼一看,来电人是李文,绰号蚊子,本是与沈清舟一个院子长大的发小,只可惜他父母双亡后沦落社会,跟一些不入流的人混在一起,两人的关系渐渐淡了。
沈清舟按下接通键,拖着慵懒的语调不耐烦的“喂”了一声,意思是有屁快放!
“船儿……”蚊子在电话那头粗粗地急喘了几声,语气有些诡异的哆嗦,“船儿,你……你现在能不能过来一下,急事儿!”
听出李文的声音不对劲儿,沈清舟稍稍清醒了点,哼唧道:“出什么事了?等等,你受伤了?”
李文痛苦中夹杂着兴奋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小伤,前几天我在水底墓里挖出了宝贝,消息走漏了,七爷想独吞,崩了我一枪。船儿,你绝对想象不到,世上……世上居然还存在这样的怪物!神话里才有的怪物!”
李文那边似乎信号不太好,沈清舟提高嗓门吼道:“什么——?你在哪里?!”
李文报了一串地名,是本市郊区的一个小县城。李文喘息说:“船儿,你快些过来,时间不够了!”
“等着。”
沈清舟挂了电话,顶着乱糟糟的呆毛头晕脑胀地起床穿衣,又迷迷糊糊地拿了手机钥匙钱包,闭着眼在屋里转悠了两圈,背着药箱,然后梦游似的出了公寓,去车库提车。
直到坐上车准备发动的那一刻,沈清舟茫然地从方向盘上抬起脑袋:嗯?我怎么会在这里!这是要干啥来着?
哦,对了,是要去找蚊子。
沈清舟出身书香门第,母亲是大学教授,父亲是摸了半辈子手术刀的老医生。沈清舟天资聪颖,小学连跳两级,典型的学霸,逢考必过的考霸!沈老自然也鼓励他子承父业,十六岁的沈清舟懵懵懂懂地便报了医科大学。
后来眼界宽了,沈清舟才发现医生这一血腥劳累的行业真不适合他,于是五年后毕业,他在母亲的建议下转而攻读b大文学院古代文学硕士,今年又刚考上了本校的博,正在b大做讲师。
生活轻松淡然,沈清舟多年不拿手术刀,医学底子却是没有丢。尤其是像蚊子那般见不得光的人,受了那样的伤,也不敢上医院,便只能来找沈清舟处理。
b市偏远的郊区小镇,断壁残垣,一座两层高的土洋楼默默地耸立在一片划着巨大‘拆’字的老居民区内。
夏日的夜空月明星稀,旧房区没有路灯,齐腰深的杂草丛里,虫声叽叽咕咕地低鸣着,更衬得夜色清冷、寂寥。
沈清舟找到李文提供的住处,谨慎地将车倒进后院的空地,这才去敲了敲门。
破旧的防盗门被敲得咚咚作响,却半响没有回应。
难道找错地方了?沈清舟后退一步,仔细核对了门牌号,没错啊!
莫非是自己来晚了一步……想到此,沈清舟一阵紧张,忙摸出手机回拨了李文的电话。
破旧的房子隔音效果极差,沈清舟隐约听到李文那山寨手机的铃声在空旷寂静的旧房内响起,却并没有人接。奇怪,如果蚊子在屋里头,不可能不接电话!沈清舟趴在门上听了听,电话自己挂断了,屋内的铃声也停了。
蚊子果然出事了!这是沈清舟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他大力踹了踹门,门后似乎用铁链拴住了,打不开。沈清舟后退一步,旧房一楼的窗户都钉死了,根本进不去。
沈清舟正犹豫要不要报警,但转念一想,万一蚊子只是恰巧睡死或着昏迷了,警察一来,身为盗墓贼的他岂不是就完了!
他烦闷地扒了扒头发,绕道旧洋楼后边,一脚踹掉厨房窗户的排气扇,然后狼狈的钻了进去,摸索到大厅。
一进门,湿润的空气带着微凉的腥味扑面而来,夹杂着几缕不容忽视的铁锈味儿。
“这什么鬼地方,太阴潮了!”沈清舟踉跄几步,在黑暗中摸索墙壁:“蚊子!灯呢?”
正说着,黑暗深处传来一阵水波搅动的声音,就像有一尾大鱼不安地拍打水面一样,隐约有水波微微荡开,一圈一圈,如同一抹阴冷的笑纹。沈清舟情不自禁地紧张起来,肌肉紧绷,带着怯意的眼睛死死盯着黑暗深处,嗅到了一丝危险的血腥味。
鼓起勇气朝堆积着杂物的大厅走去,沈清舟感觉到空气中的水汽越来越浓。接着,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水族馆玻璃柜耸立在自己面前,里面的水是淡淡的红色,看不见的角落里有刺耳的低鸣阵阵传来,像是某种电子产品的噪音,令人头昏脑涨。
“蚊、蚊子……”沈清舟做了二十几年的好好学生,第一次遇到这种毛骨悚然的状况,语气都有些哆嗦了。
脚下一片恶心的黏腻,就像是踩在某种粘稠的液体上一样,浓烈的血腥味令他鼻腔异常难受,不详的预感愈来愈浓烈。正此时,扶墙而立的沈清舟摸索到了壁灯的开关,吧嗒一声,暖黄的光芒驱走黑暗,在整个玻璃柜中荡漾开来……
瞳仁骤缩!
当光芒驱散所有黑暗的那一刻,沈清舟的心脏显然无法负荷眼前惊悚万分的一切,他忍不住失声惨叫,猛地后退一步,一脚踩进一个装着几尾海鱼的破旧铁盆里,发出哐当的噪音。
水和血交汇成一条蜿蜒的河流,满屋子令人作呕的腥味。而李文的尸体便躺在血泊中,脖子成一个诡异的姿态扭曲着,骨头似乎被什么动物的利齿咬得粉碎,只有一层皮肉粘着脑袋,血已经放干了,一只胳臂齐根断裂,扔在水族玻璃箱里。
而李文的尸体旁边,凶手修长的身躯蛰伏在地上,朝沈清舟这个入侵者发出愤怒而警戒的低吼,震得人头晕眼花、耳鸣欲吐!
……那是什么?!鱼?人?
——不!怪物!
沈清舟喉咙发干,心脏一窒,冷汗宛如瀑布般冲刷而下,浸湿了白衬衣。
水族箱里,一条身形稍小的,有着暗红色鱼尾的怪物已经死了。而另一条更为强壮的,有着靛青色鱼尾的怪物却还活着。
怪物上半身是男人的身躯,一双黑蓝色眼眸深不见底,灰蒙蒙的短发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耳鳍扇形张开,朝沈清舟龇出满嘴刀锋般森白的牙,脖颈汩汩淌着鲜血,看样子受伤颇重。它浑身骨骼强健,却异常消瘦,带着掌蹼的手被反扣在背后,用手铐锁着,胸膛和腹部还带着几道皮肉翻转的伤痕,干皱脱皮的肌肤白得几乎透明,如同一条即将蜕皮的大蛇,看上去有些可怖和狰狞。
怪物的下半身是一条长约两米的鱼尾,紫蓝的尾部是宽大的半透明状,靛青色的硬鳞在水玻璃闪烁着微光,由背部向腹部渐变,渐渐淡成青白色,看上去锋利而坚不可摧。
怪物明显是水居动物,一到岸上,那条强健修长鱼尾便起不到什么作用,只能徒劳地拍打着地面,漂亮的尾巴上沾满了砂砾和灰尘。尽管如此,它仍然竭力撑起身子,喘息着高频率地颤抖着耳鳍,张开满嘴尖牙威吓沈清舟,尾部和手肘处尖锐的刺鳍倒竖,做困兽之斗……
怪物和西方神话里的美人鱼构造十分相似,只是看上去比美人鱼更为凶残、丑陋,也许跟它被困在水底墓里,常年见不到光导致身体退化有关。
很显然,怪物在拼尽力气咬死李文的同时,自己也受了重伤。沈清舟几次看到它支撑不住身体而摔倒在地,紫红的血丝从它的齿缝中流出,它却浑然不觉。
也许怪物已经撑不了多久了,沈清舟却仍感到极端的恐惧,印制不住浑身战栗,彻骨的寒冷。他曾眼也不眨地解剖过尸体,切割过肌肉,见过因车祸而面目全非的病人……但没有一次,能让他像今天一样发自肺腑地恐惧。
李文死了,他十几年的好兄弟,这个因受尽鄙夷而走上弯路的孤儿,以一种残酷的方式,死在了一个怪物的嘴下,死在他的面前。
那是他的哥们,他没法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透生死。李文辍学那年,沈清舟曾答应过病榻上的伯母,会照顾好她儿子……可是现在,什么都完了!
“船儿,我听你的,干完这一票就撒手。”半个月前,李文咬着烟嘴朝他发誓。
什么都完了!
惊惧、愤怒、绝望……所有的情绪在一刹那有如火山迸发,沈清舟像是要将嗓子喊破般地嘶吼,痛哭出声。
那一瞬爆发出来的悲痛使得怪物怔了怔,或许它误以为面前的人类要攻击它,便强撑起虚弱的身子,朝沈清舟扑了过去。
沈清舟大惊后退!这一晚的经历超乎常人的负荷,他简直要发狂了!
怪物受了重伤,腮部汩汩流淌着紫红色的鲜血,沈清舟盛怒之下猛地踹了一脚,竟然将那怪物踹开了半米多远,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刚才那奋力一击已经耗尽了它全部的力气,怪物张开干涸苍白的唇瓣喷出一口紫血,修长坚硬的鱼尾扭曲地拍打着地面,在黑暗中不服输地瞪着沈清舟,龇开满嘴血染的尖牙发出刺耳的低鸣声,威慑着面前发狂的人类。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沈清舟满目通红,浑身颤抖。他小心翼翼地跨过李文的尸体,在地面上摸索到一把锈迹斑斑的榔头,然后一步一步地朝鲛人逼近。
感觉到了危险,重伤的怪物努力想要后退,却因湿滑的地面而再一次摔倒在地。这一摔,它便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只能露出满嘴的尖牙,发出羸弱的低吼。
或许是愤怒冲昏了头,这一刻,沈清舟不再恐惧。二十五年来连鸡都不曾杀过一只的他,此时却举起罪恶的铁榔头,对准了一只濒死的可怜人鱼怪物……
铁榔头被狠狠举起的那一瞬,怪物似乎领悟到了什么,它不再徒劳地低吼,只静静地望了沈清舟一眼,然后缓缓地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