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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苡仁拄着双拐艰难地在埃尔维斯的提示下行进着,同时努力搜寻着身体其他器官的反馈。
他的脚确实又有了久违的知觉,但是心情更凝重了。
别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就是感冒还得七天好呢,世界上没有任何灵丹妙药能让人一帖起死回生的。
这种“立竿见影”的效果多见于街头巷尾挂着“祖传秘方”、“专家义诊”条幅的巴掌小店。其绝技无外乎在“治疗”类风湿的灵丹里掺处方类止痛药,“治疗”失眠的胶囊中加大量安定,在各种测量仪器上做随时可调整的手脚。
许苡仁推想,他应该是被注射了某种刺激神经兴奋度的药物,短时间内提高身体状态,产生能重新行走的假象,诱使他对这里的治疗手段建立信任——而通常,这类药物都有着严重的副作用,一般是以损伤免疫系统或心、脑、肝、肾等器官为代价,甚至有可能影响人的性格。
他在心底摇了摇头,假装整理衣服,在自己身上用力掐了一下——不幸中的万幸,他所感受到的痛觉和所用力道基本相当,可以排除他一边走一边把自己脚踩得血肉模糊而不自知了。
除了脚部恢复知觉,偶尔点地发力时疼痛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外,暂时没有发现其他反应,让他无从判断究竟被加以了何种药物“治疗”。
按照国内的保健品推销套路,接下来就会有一个热心体贴的小青年每天对他这个“鳏寡老人”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直到掏空老人的最后一分养老金。
埃尔维斯:“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带你去你的病房,然后联系厨房给你准备饭菜,饭后再洗个澡,换上新的病服。”
“……谢谢,”许苡仁现在根本不关注民生问题,冷漠地问道,“请问,我什么时候能见医生?”
“应该是明天,等检查结果出来,医生会安排时间见你的。现在你想吃点儿什么?”埃尔维斯的声音热情,连搀扶着许苡仁的手也因激动而力道大了几分,“我们的食物每个月只有一趟补给,其余大部分时间是从冷库里取出来的,今天是最新鲜充足的时候,你有什么喜好可以告诉我,我会尽量转告厨房。”
许苡仁:“……你的意思是,我和你们的食物是被一车送来的?”
埃尔维斯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啊哦”了一声:“是一起,而不是一趟车。是同一个车队运输来的,否则没有车辆能单独穿过冰原。”
许苡仁心中一动,问道:“外面很冷吗?”
埃尔维斯不以为意:“今天天气还好,只有零下二十多度,有时气温会达到零下四十度。不过我们这里是楼中楼,所以不用担心。”
“这里一年四季都这么冷吗?”许苡仁像是真的打算留在这里,而担忧地问,“忽然停电,或者供暖出现问题了怎么办?”
“不用担心,这里有丰富的煤炭储备和独立的发电装置,足以应付极端恶劣的天气。”埃尔维斯志不在此,将许苡仁安顿好后就开始兴冲冲地计划,“我们还是考虑一下吃什么吧,晚了有可能今天的份额就被其他人先订走了!”
西伯利亚上一片车辆不能单独穿过的冰原。
许苡仁静静地在脑海里将记忆中残存的地图铺展开。
北方冬季能形成冰原的地方有很多,但是足以让车辆不能单独穿过的除了纬度特别高的地区之外,他猜想,他们很有可能处于东西伯利亚的某处。那里常年冰天雪地,符合埃尔维斯的描述,而且地广人稀,走几公里不一定能见到一个人,足够他们从容地平地建起研究所、楼中楼、发电站,另外东西伯利亚有丰富的矿产,方便这里的人在困难的运输条件下及时补充煤炭等资源。
可许苡仁不明白的是,难道中国还盛不下他们了?为何非要跑得这么远?违法乱纪成本不是太高了吗?
“我非常喜欢中国菜,听说今天有很厉害的中国厨师来,”埃尔维斯手里好像拿着几页纸张,翻得刷刷作响,“哦,这些菜我听都没听说过,你先来选吧,给你端完之后我要去餐厅把它们全都吃一遍!”
除了这里的医护和研究人员之外,发电站、厨房、物流、保洁、仓储以及巡防部门的人数应该也不少,他们是通过什么样的手段把这些人集合在一起的呢?
囚禁?显然不太可能,这些人加起来几乎掌握着全部的通讯和行动手段。
高薪吗?如果这里真的是不法基地,他们是怎么聚集到这么多人为财死的亡命之徒的?
那只能是洗脑了。“信仰”这种无形的枷锁,只要催眠一个人开始相信,就会发挥无穷的力量,甚至激发人的潜能,做出许多意想不到的事。
“墨西哥特辣炖过油精致阿根廷小牛肉配当下时蔬,陈年俄罗斯酸汤加小辣椒煮深海鳕鱼……”埃尔维斯念着菜谱,逐渐用手将嘴捂住,许苡仁猜想他可能是怕口水流出来,“天呐,中国的厨师还会做这些?上帝啊,我真的太爱这个厨师了!”
许大夫没有研究过洗脑的具体操作流程,但是现在看来……针对不同人,洗脑方式也有区别,这是一定的。
他叹了口气打击道:“听起来像是水煮牛肉和酸菜鱼。请问有什么我能吃的东西吗?不要太辣和太油腻的,你知道我的病的忌口,麻烦帮我找点清淡的。”
“当然,这是我的菜单,你的是这一份。”埃尔维斯翻了个页,“白灼西蓝花,油菜木耳,素油双笋,丝瓜山药,清炒莴笋,西红柿炒鸡蛋……你喜欢哪个?”
许苡仁:“……都可以,谢谢。”
吃了两口,许苡仁就可以确定,做这几道菜的人就是来时路上那个男护工所说的“副总的厨师”。
能当副总的厨师,想必除了专业水平超乎常人之外,洗脑也已经被洗到了澄澈的境界,哪怕在传销团伙中也能算作是二级代理以上的地位,显然,这不是一个许苡仁能当作队友的人。
至于另外一个——
饭后,埃尔维斯去而复返,手里好像抱了不少东西:“你喜欢什么颜色?病服和保暖外套有活泼的绿色和宁静的蓝色,你需要哪一种?”
许苡仁:“……对我来说好像没什么区别。”
埃尔维斯大惊小怪道:“你要积极乐观一点,我觉得活泼的绿色适合你。”
许苡仁刻意比平时多喝了水,去了几次洗手间也不见手脚知觉有所改变,他怀疑是手腕上的手环有缓释性药物在持续发挥作用,更加无心和埃尔维斯研究一个瞎子该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了。
许苡仁:“麻烦给我蓝色的,谢谢。”
埃尔维斯像一只无辜的猫,“啊噢”了一声,将衣服递到他手里:“你自己洗澡没问题吗?你的手腕不能碰水,而且如你所知,万一摔倒,你身上有伤口那就麻烦了,我可以帮你。”
“我自己可以。”许苡仁扶着浴室墙壁上的一圈扶手,找到花洒所在,“你只要告诉我开关在哪里就好。”
“好吧。在这里,开关和水温在花洒手扶的位置。”埃尔维斯拉着许苡仁的手指摸到了开关和旋钮,“现在是一天之中最适合洗澡的时间,供应的是地下温泉,太早和太晚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地下,温泉。”许苡仁无奈地重复这两个词,“是不是能改善血液循环、增强心肺功能,办个会员卡长期洗还能降糖助眠、增强体质、延年益寿的那种?延年益寿这个词你明白吗?”
“是的,我明白!你说的非常对!”埃尔维斯高兴地回答,“很珍贵、神奇,对吗?我也非常爱它!你洗完澡后还有可爱的加餐!”
这个看来更不是队友了。
“谢谢,我要洗澡了。”许苡仁心累得无言以对,“你可以去忙自己的事情,需要的话我会通过呼叫铃找你,你不用一直在门外等我。加餐放在桌上就好了,我会按时吃的,感谢你的介绍。”
医院的浴室一般不会设有浴池,即使是特殊情况也是临时调用浴桶代替,许苡仁却沿着周围摸了一圈,摸到了一个浴池的范围——这房间不像是病房,倒像是宾馆的客房,他们还真把自己当地下温泉准备在这儿泡澡了?
不过,撇开被冠以的各种“疗效”和“名目”不谈,与雪窖冰天一墙之隔,还能用热水在温暖的环境中洗个澡,这件事本身就足够令人感动了,许苡仁甚至能感觉到水流经过他双脚时的冷热缓急,这对他来说已经是陌生而遥远的体验。
失去才知道珍贵,失而复得更让人欣喜若狂,哪怕是饮鸩止渴,许苡仁也按捺不住自己心底的一丝贪恋:如果这是真的,该多好。
他并不打算“既来之,则安之”,仅仅是出于无法离开的无可奈何,在有限的条件中料理他力所能及的一切。埃尔维斯没有带着安利再来打扰他,许苡仁在睡前按时吃了少量的加餐,然后在不分昼夜的黑暗之中躺了下去。
当然,根本睡不着。
他不知睡了多久才被运输到这里,怎么可能这么快又有睡意?然而除了躺着他也做不了别的什么——没有电视,没有电脑,甚至连收音机都没有,手边唯一一台手机是只能报时的老人手机,就算是智能手机肯定也不会有信号吧,否则岂不是对不起这里的铜墙铁壁?
许苡仁没有兴趣校准当地时间,双手正在被子里互相摩擦着感受指纹的触感,忽然,房门又被打开了。
他想也不想,立刻装睡——实在不想吃埃尔维斯拉他入伙的安利了。
许苡仁自认为装睡已经装得相当到位,呼吸匀长,面部肌肉神经放松,再像一点那只能是屏住呼吸装死了,没想到埃尔维斯还是十分没有眼力界儿地“啪嗒”一声打开了他的床头灯,就着灯光翻动了一下他枕边的价值二百人民币的手机,然后隔着被子拍了拍他,低声轻呼:“许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