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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秋。
在这个快节奏的都市中,人们按照既定路线奔跑在街道的前后左右,往不同的目的地奔波着,人人脚步仓促,忙碌而充实。
在这群人之中,有一个人却格外地淡然,正是早上七八点的高峰时期,所有人都在急匆匆的,除了他。
这就很奇怪了,一般这个时间点起来的都是白领们,大家都想赶在迟到之前到达办公处,而无业游民者,在这个时间点是不会起来的。
总结一下就是,他以无业游民的节奏漫步在成功人士之中……
尽管奇怪,却也没人去花更多心思在他身上了,毕竟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
这些年,时间就在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奔跑中度过。
莫里亚蒂每天早上起床散步的时候,看着这些奔波的人群,总会想到在s学院任教时,他就这么在急匆匆的人群中漫步着,然后就有个小路痴跑过来问路了。
他也很忙的,每天也就只能利用这一点时间来缅怀爱徒了。
——说得好像她死了一样。
当初他在s学院实验楼面对的那些警察,回去后大部分辞职了,而在辞职的人之中,大部分又很快自杀了。
后来,他辗转找了苏苏很久,只是不曾再有消息,一直到一年前,才知道当初去找苏苏的两个警察就在那群自杀的人之中。
真是令人唏嘘的因果链。
不过好在他现在也不至于过于无聊了,因为前两年伦敦搬来了一个家伙,那家伙头脑颇为聪明,他手下的人偶尔的小案件全部被他侦破了。
嗯……
他也不是心疼这些爪牙,毕竟没脑子的人满大街都有,不缺这几个。
但是,有些案件的巧妙步骤是他亲自授意过的,可还是照样被识破了。于是,莫里亚蒂在前段时间就琢磨着去拜访一下这个新搬来伦敦的住户。
经他调查,这位贝克街的新住户名叫福尔摩斯先生,目前刚刚和他的上一任室友散伙,正准备着和下一任室友——听说是个军医,他们下午正要一起去贝克街221b看房子。
莫里亚蒂则打算对这位知名的侦探先生进行初次的试探,那是他新的目标。
不过现在他要去拜访的却是一位出租车司机,哦对,他患了癌症,目前急需钱供给他死后留下的遗孀和女儿。
而莫里亚蒂刚好可以给他提供这笔钱,大家各取所需,现在,他正是要去提点那位出租车司机最后一遍,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他所能及的范畴了,作壁上观更适合他。
……
和莫里亚蒂教授会面过后,此刻,出租车司机正按照他的指示在机场等待着外来的旅客。
莫里亚蒂教授说,外来的旅客死后引起的影响会较小,这是在给他争取时间以及更多的金钱,司机心想,何乐而不为呢?
他盯着出口处,急躁又耐心地等待着下一个猎物。
可是众所周知,出租车行业并不景气,尤其是在机场这个地方,不一定每一辆车都能拉到客户,因此他等了又等,终于眼前才出现一位合适的客人——好像是个亚裔女子。
这位小姐非常和善,她的英语也非常流利,谈吐间给人以亲昵的感觉,司机甚至犹豫着要不要放过她,可是当她报出目的地的那一刻,他只能为她惋惜,恐怕她是难逃此劫,这位女士实在是很合适成为下一个目标。
从机场出发,往郊区去,路上刚好经过莫里亚蒂教授给他准备的那个废弃工厂。
这么巧的机会可不多。
于是司机载着她往“目的地”赶去。
后座的女性往窗外的繁华看去,司机时不时从后视镜瞄她几眼,却发现她的表情是怀念又哀伤的……
“我好久没回来了。”她喃喃地说,“上一次……上次来伦敦,也是转机去学校,也是打的。”
司机对她僵硬地笑了笑。
不过这位女士似乎并不打算司机接她的话,兀自唠叨了一路,有的时候语气是平和的,有的时候又是带着满满的笑意的。
这丰富的情绪让司机忍不住回她一句:“您是来伦敦干什么的?”
“我……”她顿了顿,“我来伦敦教书,不过希望可以在注册任教前,去我从前留学的学校看一看。”
“不过还是有一点害怕,我担心他会不会——”会不会不在了呢?会不会再也找不到他了呢?或者他被警察抓住,或者从此隐匿,与他重逢的几率太小了。
回去不过是由于自己的不死心而已。
“到了。”
她还忧愁的时候,司机沉沉开口,她往窗外一看,却是废弃的工厂,并不是郊外的公交站——她需要从那里坐车到下一个城市的机场转机。
“什么?”她疑惑地转过头看向司机的方向,“可是这里并不是——”
她顿住了,因为眼前有一把枪口指着她。
“小姐,请你配合一点。”司机声音略苍老,威胁人的话听上去也没什么威慑力,只有手里的枪比较吓人。
呃……或许可以说是相当吓人。
她闭嘴,老老实实地下了车。
“什么都不能带,手机也不行。”
“……”她老老实实地把口袋里的东西丢在了车上,没想到她一下车,司机也下车了。
这气氛就很紧张了。
她“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强自镇定:“你……劫财还是劫色?”
“我……”司机笑了笑,“劫命。”
她感到有些慌乱了:“我并不是英国人,你杀了我会引起国际纠纷的——”
“无所谓。”司机指着她,把她往废弃的工厂里逼着,“放心,你不一定会死,你还有一半的几率是活着的,不过……具体我们进去再说。”
所谓的进去再说,就是她被带到一个废弃的会议室,长长的桌子上蒙了灰尘,苏苏坐在一边的凳子上,对面是那个嚣张的出租车司机。
司机清清嗓子,开始介绍规则:“所谓的一半几率指的是——”
而工厂的地下室中的莫里亚蒂瞥了眼监控,看到一个穿着白色高领毛衣的女性和司机一同进了房间,司机的声音缓缓响起,声音颇有死神宣判生死时的味道。
伊卡却不以为然:“教授,我觉得这个老家伙在模仿你。”
莫里亚蒂看也没看她,敲了敲桌上的杯子,伊卡知道这意思是让她不要说话,于是只好愤愤地把杯子拿好,去到外面给他再泡杯茶。
而监控里的声音还继续响着。
“因此,你我都分别选择一种药物,如果谁不幸抽到了有毒的那瓶,那就只能……”
莫里亚蒂听见司机遗憾地说:“那就只能去死了。”
伊卡进来了,手里端着一杯茶,见莫里亚蒂没心思理她,于是把茶放在茶碟上递给他,自己退了出去。
“——这想法有点厉害,薛定谔的赌局。”
这声音……
莫里亚蒂手中动作一顿,抬头看向监控,可惜以监控的角度,只能看见司机的脸,那个白色高领毛衣的女性是背对着他的。
不是苏苏的长发,而是短发,后面梳了个小辫子,像是一个可爱的小扫把。
不会这么巧吧……
司机还在继续和她对峙:“那么,你先?”
“我有几个小问题——”她开口,“如果两瓶都是□□,而你吃过了解药,那岂不是很不公平?”
他摇摇头:“我一个将死之人……不会做这些事情。”
“骗子,”她声音很是坚定,“如果是一个将死之人,怎么会有空去拉着乘客玩这种无聊的赌局。”
“所以结论是,”她继续说,“你要么不是什么‘将死之人’,要么就是来报复社会的。那我完全有理由相信你是提前吃了解药,故意来坑骗我。”
莫里亚蒂把报纸放到一边,起身往楼上走去,脚步越来越快。
那边的司机却冷下了脸:“我既然解释过了,就不再赘述,小姐,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和我继续这个赌,二,现在就死在我的枪下。”他举起枪示威。
后者会选择什么,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人为刀俎,她为鱼肉。
什么薛定谔的赌局,明明是她必死无疑。
不过她不是那么容易就范的人,否则怎么对得起“恩师”那段时间的教导,还有自己这几年在国内受过的锤炼。
——莫里亚蒂行色匆匆,从地下室一路往上走着,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跑上了楼。
那个他设计的会议室就在前面,近了!近了!
他猛地推门而入——
司机抬头诧异地盯着他,而背对着他的白色高领毛衣的女性了无生气地趴在桌上。
这么离得近了些,可以看到她小巧的下巴。
不止那么简单,她就是那个让他找了好几年的小路痴。
迷路了好几年终于见到她了,可是她现在趴在桌上,是……又晚了么?
莫里亚蒂教授缓缓走过去,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语气冷冽:“她把药吃下去了么?”
司机有些紧张:“吃、吃了……”
莫里亚蒂教授还没想好怎么弄死这个司机,忽然手下的人动了,他低头——
苏苏把含在嘴里的药吐出去,然后抹掉因为趴在桌上而沾到脸上的灰尘。
她动作太快了,莫里亚蒂还没把她五官看的真切,忽然就被人猛地抱了个满怀。
……
胆子还是这么大啊……
他静静地站着,感受着久别重逢的学生在他怀里颤抖,她还没说一句话,却好像已经词穷。
苏苏紧紧地抱着他,一言不发。
“我要被你勒死了。”他语气无奈,毫不掩饰的宠溺。伸手慢慢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
苏苏感觉自己有好多话想说,比如她那天被带走时的茫然和慌乱,比如她回国后面对那些烂摊子时的恐惧,比如她一步步坚强起来的痛苦,比如她强逼着自己去面对一切的压力……
这些年被生生咽下去的委屈和失落全部都涌上来了。
又想到自己现在显然已经一无所有……
她却把教授抱得更紧。
发觉她越来越紧的拥抱,紧到透不过气来,莫里亚蒂教授却不想回抱她,或者说不想承认自己那么在乎这个学生。
毕竟她……她只是个学生不是么?
可是这些微薄的矜持和这些年的行为显然不符合,他一直在找她,一直在想她,甚至把跑到美国的莱克特医生找出来,只是想知道一点线索……
甚至刚刚他还没确定这个高领毛衣的姑娘究竟是不是她,就急切地跑了上来,没有任何准备……
——但是他依旧不想抱着她,这成什么样子。
可是越来越清楚地感受到她的颤抖,却让教授冷了几年的心,慢慢又活了过来。
“我很想念你。”教授缓缓地说,“你去哪儿了。”
她想回答,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也不知道我去哪了……
那儿又黑又冷……
按照大家的标准,你明明是坏人,你所作所为明明是坏事,可为什么在你身边,我能感到更多的温暖……
她依旧一言不发。
或者说是不知道如何说,不知道从哪儿说。
“莫里亚蒂教授……”
一个苍老的声音打破了久别重逢的温馨气氛,这声音让苏苏回过神,浑身一僵,松开了教授。
莫里亚蒂盯着低着头的学生,然后对对面局促的司机说:“你回去继续吧,但这位女士我带走了。”
司机松了口气:“好的好的……”
然后苏苏顿了顿,抬头看向莫里亚蒂,眼神略有些古怪:“他是你的人?”
莫里亚蒂心中一凛,看来她又要——
他甚至准备好了冷漠的笑容,微微点头。
“坏了,”苏苏神色略有尴尬,“我、我报警了……”
司机:=口=!
莫里亚蒂盯着她:“你什么时候报的警?”
“就、就我上来的时候,”她无辜地从小裙子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我看这个司机年纪有点老,一般会出现耳鸣的情况,所以就没拿出来,然后盲打……”
司机:“=口=!你不是把手机放在车上了吗!”
“那是打火机……”苏苏颇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在机场看见了这类型的打火机,刚好和我手机一个型号,就没忍住……”
她抬着头,感慨道:“看来是我运气好,不仅遇到了和手机一样的打火机,还遇见了教授。”
“为师并不想和打火机相提并论。”莫里亚蒂没忍住打断她,然后上前摸摸她的头,欣慰道,“不过,反应很快,做得很不错。”
司机:……莫里亚蒂教授你顺便考虑一下我目前的处境好不好。
这事的后续解决,是苏苏和司机一起下楼跟警察解释了一通。
“我一个外国人,”她生生把语调掰的难听至极,“没听懂这位老司机说的话,他说他去方便一下,我以为他要劫财,所以……”
“既然你不熟悉我们国家,那你怎么知道报警电话的?”警察犀利地问。
苏苏茫然:“你说什么?我有点听不懂。”
警察:“……”
躲在不远处死角的教授没忍住弯了嘴角。
爱徒的反应越来越快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一脸不爽的警察,司机老老实实地继续去找下一个目标,而苏苏就被教授领回了家。
在车上时,确认身边安全了,教授才问到:“我想问……”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教授。”苏苏笑了笑,温和却又疲惫,“我被强制带回国了,家里的生意涉及到走私,所有的财产都被冻结了。”
听上去不像是什么好的经历。
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都过去了。”
“那你是怎么回英国来的?”他问道。
苏苏顿了顿:“嗯……后来我父母被洗刷了冤屈,但是在从监狱回来之后身体越来越不好,去年……去世了。”
“树倒猢狲散,我家的亲戚朋友,也早就弃我们不顾……”她感觉越说越有种诡异的气氛,像是在埋怨谁似的,当下摇了摇头,“后来我就继续学业,剽窃了一点您的成果……”
莫里亚蒂不由得笑。
“然后就有了点小名气,”苏苏嘿嘿笑了笑,其实也不是剽窃教授的成果,只能说和教授待的时间久了,耳濡目染学会了他的思路,有些复杂的问题就迎刃而解,“后来有幸得到了来这儿任教的资格。”
莫里亚蒂没忍住笑了:“教数学?”
苏苏干巴巴点头:“呃,是的。”
“你爱我爱的深沉。”
苏苏脸通红:“不,你想多了,我本身对数学也很有兴趣!”
“可你是学化学的。”
苏苏无言以对。
好吧,她确实是爱的深沉。
一路上的气氛是难得的和谐,其实原本不和谐的也只有莫里亚蒂一人,可和苏苏在一起时,他却并没有丝毫的不和谐心态。
甚至算得上的温和。
对于苏苏来说却不觉有他,毕竟她在认识教授的时候,他就是这样温和的人。
正如她没看过莫里亚蒂的冷血和疯狂,莫里亚蒂也不知道被她随意带过的“那几年”里,她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变化。
在s学院实验楼的时候,莫兰说,如果苏苏在,他会不会让苏苏听到这些能把人逼疯的故事。
他显然是不会的。
苏苏不需要深入那么多,她只需要了解有这些东西存在就好了,她本身就不会对什么产生轻慢的态度。
说到底,还是舍不得她真正经受到所谓绝望。
只是教授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的几年,她不仅知道了那些黑暗,并且亲历其中,并且为此发疯,并且为此绝望,并且为此重新振作,最后浑身伤痕地爬出了深渊。
谁都不知道她有多坚强。
莫里亚蒂当时四处收集着所谓的黑暗,却不知道她是黑暗的亲历者之一。
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却神奇地重合了经历。
只是重逢时,一切看上去还和从前一样。
这样温馨的气氛持续着,一直到苏苏和莫里亚蒂回了他的家。
莫里亚蒂打开门的瞬间,看见苏苏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爱徒气的手抖,指着里面的人,咬牙切齿地说:“这女人是谁?!”
莫里亚蒂:“……”
他往里看过去,刚刚被他赶出门的伊卡正在屋里,穿着围裙,姿态婀娜地趴在桌子上,正摆着餐具和牛排。
苏苏很有自知之明地意识到自己是没有这胸这臀这腿的。
但是她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我以为你爱的是我!”苏苏很悲愤,“亏我不远万里回来找你!”
莫里亚蒂:……这不是逼他表白么。
苏苏还在悲愤:“没想到你连师母都给我找好了!”
莫里亚蒂:……所以到底解不解释?
苏苏继续悲愤:“禽兽!”
真是够了!
他老人家最后什么都没来得及说,甚至还没思考完毕,爱徒就愤恨地离开了——谁知道这个路痴能去哪。
伊卡老老实实地把围裙摘下来,显得很害怕:“教授……呃……你回来了……”
“出去。”他皱着眉头进了门,“以后不准再来。”
伊卡觉得自己也很委屈的,但是她不能说,只能点头表明自己的态度:“是。”
“另外,”打断她正要往外走的动作,莫里亚蒂教授头疼地捏了捏鼻梁,“你去看着她,别让她走丢了,查清她去了哪个学校后,回来告诉我……”
他顿了顿:“嗯,等她下课就把她接回来。”
伊卡再次老老实实地点头,然后没忍住问:“教授,其实你不用担心,女人就是需要一点刺激~”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莫里亚蒂教授的眼神狠狠刺了一刀。
好吧……
“对了,”他又开口,沉默了一下,才说,“那些安排去找苏未晚的人可以回来去做别的任务了。”
伊卡顿时瞪大了眼睛。
——莫非刚刚那个身材干瘪相貌平平又兼备刁蛮任性的家伙……就是传说中的苏小姐???
教授这是什么品味!